沈观鱼说道:“今日进宫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扶秋有些不敢信:“咱们今晚真要入宫,那什么时候能出来啊?”
    出得来吗?沈观鱼也不知道,她有些沉默,吃西瓜的劲头也消沉了下来。
    “小姐,奴婢从来没问过您,究竟是不是真的想做陛下的女人,一辈子留下宫里?”扶秋忌惮着夏昀,悄悄凑近她耳畔问。
    沈观鱼垂眸瞧着红红的瓜瓤,抿着嘴半晌不说话。
    “扶秋,”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信男人会长情,何况是年轻的皇帝,更也不喜欢被关在宫里,王府的三年我已经怕了,我想回江南去,等陛下厌倦了,我就请个恩典回去。”
    赵究想给她名分这事不管是哄她还是真有打算,这件事做起来不容易,她更不想要,推辞了才是正理。
    扶秋拉紧她的手:“小姐去哪里,我们都会陪着的,小姐别怕。”
    “嗯!”沈观鱼将西瓜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品不出什么甜味来,索性起身净手,去看那盆要送给姚敏俞的花。
    水仙似的花瓣上带着浅粉色,吐出的黄色花蕊却极长,像湖边的垂柳,叶片是圆圆小小的,叶脉里似掺了金线,整盆花新奇又绚丽,虽然是赵究送来的,但经过遮掩,别人只会以为她是在外边买的。
    “陛下送来时说这事南疆进献的,说是模样奇怪,南疆人也未见过,又无药用或是毒性,就显得靖朝皇帝看个新鲜。”
    沈观鱼问:“那一定很难找到第二盆吧?”
    “整个靖国都没有,南疆十万深山现在也就找出这么一棵。”扶秋边说边在心里感叹,陛下可真是神通广大,对小姐也是有求必应的。
    沈观鱼浑然不觉,撑着脸问:“它可有名字?”
    “还没有。”
    沉吟片刻,沈观鱼说道:“那就叫它多萤吧。”
    她本来打算若是找不到,就自己悄悄做一盆怪模怪样的,但没想到还真找着这么好看又稀罕的,赵究也是……费心了。
    “咱们走吧。”她站了起来出了昔杳院。
    齐王妃一贯派人盯着昔杳院,听到沈观鱼和侍女抱着一盆奇怪的花要去世子的院子,她怕沈观鱼要害人,火烧火燎地就过来了。
    其实沈观鱼不过是绕个路,引起齐王妃的注意,实际上要去的是姚敏俞的院子。
    这几天她都让人打探清楚了,姚敏俞只在第一日去看过赵复安,之后就再没有去,而是借口选秀待在了自己的屋里。
    看来她是彻底放弃做齐王府的儿媳,转而专心待选了。
    远远见齐王妃风风火火地走过来,真是防她防得厉害。
    “你又想怎么害我儿子?”齐王妃被折磨成了一个危险的炮仗,不点也要炸,原本保养得宜的一张脸熬得憔悴了许多,五官都抑制不住地往下撇。
    沈观鱼笑了,无辜说道:“我只是去看看夫君怎么样了。”
    “你个脏心烂肺的能安什么好心,受伤了天天不来看,现在来,你当我傻?”
    “不去便不去,有什么要紧,劳王妃生这么大气。”沈观鱼说着绕过了她。
    “站住!你怎么还往那边走!”她上前挡住沈观鱼。
    沈观鱼今日分外有耐心,摊手道:“我只是想去看看姚表妹,送她一盆花罢了。”
    齐王妃不信,只觉得她还是要害她儿子,“你何时同她要好了?”
    “陛下赐了一盆花,叫‘多萤’,”沈观鱼轻抚那花的叶子,务求让她看得清楚,听得明白,“我这不是要进宫跟豫太妃赔罪嘛,担心日后照看不到,往后敏俞表妹入宫做了娘娘,我也想得个照应,就想转送予她看个新鲜。”
    齐王妃听明白了,这要么是借陛下赐的东西去给姚敏俞下马威,要么就是要害人。
    这阵子她对姚敏俞也有不满,自赵复安被摘了世子位,姚敏俞不再像从前那样贴上来,甚至隐隐都躲避的意思,姚姨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那意思她怎么不明白。
    齐王妃恨得牙痒痒,等找到神医,治好了儿子的腿和隐疾,齐王也保证会请复世子位,那时有她们后悔的时候,姚敏俞更别想那她齐王府当跳板,凭她也配!
    不过眼前也真是好笑,两个没名没分的女人竟在她齐王府,为皇帝争风吃醋起来了。
    凭那盆花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就让两个贱妇斗个你死我活好了,一个两个不识抬举这般对待她儿子,最后两败俱伤。
    她压低了声音阴恻恻道:“我儿子不用你看,你要进宫见奸夫自去见,最好滚远些,不然我可忍不住。”
    沈观鱼半点不怕她:“不然如何?我在昔杳院这几日,齐王妃不也忍下来了吗,继续忍着就是。”
    气完人她也不管齐王妃在背后骂些什么,施施然去了姚敏俞的院子。
    通传的丫鬟都不用,沈观鱼直接就走进去了。
    小丫鬟着急地在后面跟着,沈氏在齐王府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这么突然地来找小姐,她实在害怕出什么事。
    迈进房中才知道原来赵飞月也在,这还真的在沈观鱼的意料之外。
    两个人看起来还是一样好,桌上的手拉在了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见到忽然进来的沈观鱼,一齐瞪大了眼睛。
    第36章 鹤鱼
    赵飞月这些日子也不好过, 齐王府因为一连串的事成了京中众人的笑料,搞得她堂堂王府小姐,连诗社饮宴都不敢去了。
    她都十七了, 齐王妃整日不是哀哭儿子的遭遇就是咒骂沈观鱼,根本无心问她想看京中适龄的男子, 自己一个人干着急又有什么用。
    不过这一切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她那个惹人讨厌的嫂子。
    不孝不贤,最近不知为何还猖狂得厉害, 像是王府欠她的一样, 连受伤的夫君也不照顾,害齐王妃分身乏术。
    赵飞月也想找沈观鱼问个说法,问她为什么对哥哥这么冷漠无情,但这人成日躲在院子里,也不让人进, 齐王也不准她去问。
    分明她还没做什么呢!到底为什么人人都护沈观鱼这么紧。
    赵飞月实在搞不清家里到底生了什么变故,去问娘亲,娘亲只是抹着眼泪骂了又骂, 甚至连敏俞表姐也骂了进去,她才知道原来表姐本是要许给哥哥的。
    定是沈观鱼多年生不出来犯了“七出”之律, 现在恨哥哥清醒了, 不肯再维护她, 才耍起赖来不肯离开齐王府。
    而敏俞表姐惹娘亲生气, 则是因为她在哥哥受伤的这几日不像从前一样日日过来伺候了,就觉得敏俞表姐要做那琵琶别抱的女子。
    赵飞月从来只信自己, 她坚信敏俞表姐一定是有苦衷的, 当下连自己的亲事都不问了, 急着就找来得了。
    一见到她就大声问道:“表姐, 你真的不想嫁给表哥了吗?”
    姚敏俞绣花的手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有些慌张地往外看了看,将赵飞月的拉进来坐:“这是谁说的?”
    “我娘说的,表姐,你绝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狗皇帝让我们家降等袭爵,那可不是什么好人,选秀这鬼热闹有什么好凑的。”
    姚敏俞想捂住她的嘴,但到底不敢,便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娘也有些生气表哥孝期去华章园还惹出这样的事,她就不准我再过去了,让我等宫里的消息,我……我不能不听娘亲的话。”
    她说的也不假,姚姨妈确实看赵复安世子位没了,腿又彻底瘸了才转变了心意,警告她不准再过去献殷勤,专心等宫里选秀。
    姚敏俞听话的同时也松了口气,她去看过赵复安一眼,若余生都守着那样一个颓丧的人,她没信心能过下去,再想想皇帝的模样和尊贵的身份,入宫的念头越发强烈起来。
    赵飞月更大声:“为什么!表姐你不是喜欢哥哥吗?难道你也嫌弃他?”
    “飞月,我是悦慕表哥,但表哥这些天在华章园,他……他和妓子厮混,还为了抢一个妓弄成了这样,他又何曾在意过我?更何况我娘又该多生气,这样你要我怎么违抗母命。”
    赵飞月却刁蛮得很,听到她真的有反悔之意,才不管自己的哥哥有没有错,她哭道:“我不管!怪不得娘亲说你们是白眼狼,王府对你们母女不好吗,为什么因为这一点事就反悔!”
    姚敏俞却没多和她争辩,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飞月,你的亲事怎么样?齐王府不得圣心,京中贵家避如蛇蝎,你就算有中意的人,门第高的,人家只怕也不会答应,王爷更不好到陛下那请旨吧?”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赵飞月也觉得不舒服,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她确实不会随意嫁给寒门子弟,但京中品阶比她们家高的其实没有。
    说来可笑,齐王府是唯一的亲王府,也是有名的讨人嫌,除了渭南王府,其他数得上的贵家都是因权势功绩跻身,赵飞月想以权压人不行、想沐浴皇恩更是没门。
    自恃堪比公子,她又不甘心随便嫁了。
    见赵飞月不说话,姚敏俞笑了,继续说:“你还在孝期,如今要相看也不合规矩,日子还是有的,飞月,女子嫁人是最要紧的事,你再等一等表姐,我若是能在大选中入了陛下的眼,将来一定为你求一位如意郎君。”
    “当真……”赵飞月打量着表姐,皇帝的宠爱真是这么容易得的吗?
    姚敏俞点头:“这是自然,姚家也是出过贵妃的,如今宫中还有人能照应,你且安心,我不能和表哥相守,如今只想照顾好他的妹妹。”
    原本赵飞月还为姚敏俞不再嫁哥哥而生气,但见她竟然比娘亲还关心她的亲事,一时有些感动,拉着她的手正准备说话,沈观鱼就来了。
    这丧门星还敢出来!
    “你怎么还好意思出门?也该挑个好日子趁早滚出去了吧!”赵飞月嚯地站起来,不客气道。
    姚敏俞生怕沈观鱼发怒牵连自己,赶忙拉住了她。
    但赵飞月只觉得是表姐性子好不想惹事,她可不是吃素的。
    沈观鱼也正惊讶呢,她“哟”了一声,“姚表妹有客啊,我来得不巧。”丝毫不把赵飞月当回事。
    她心里忐忑,起身见礼道:“表嫂过来,可有何事?”
    扶秋抱着那盆花上前来,沈观鱼说道:“这是陛下赐的花,名叫‘多萤’,可惜我要进宫和豫太妃见罪,就送你了,可要好好看顾它啊。”
    姚敏俞知道她根本就是要进宫和皇帝厮混,暗自捏紧了手,心里十分不舒服,这勾人的狐媚子,这花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赵飞月有些奇怪:“陛下怎么可能赐你花,你拿这东西来,莫不是嫉妒表姐原先要嫁给表哥,故意要害她?”
    她一张嘴半点遮拦都没有,一席话说得姚敏俞十分尴尬。
    人正室还在这呢,张嘴就提及和有妇之夫谈婚论嫁的,确实太不讲究了。
    沈观鱼根本不想多待,将花放在桌上,说道:“花就放在这儿了,姚表妹心细,多照看着些,我这就进宫去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赵飞月有些气急败坏,这女人都要被休了,还有什么资格进宫。
    姚敏俞却盯着那盆花不说话,在思考沈观鱼送她这盆花是什么意思,显摆陛下对她的恩宠吗,还是这花有什么诡异之处?
    她可听说过宫里的女子为了争宠相互戕害,会弄一些诡药奇花害人,防不胜防。
    这花若真有毒,一定不是陛下送的。
    姚敏俞忽然抓住赵飞月的手:“飞月,让你的人去打听一下,表嫂这几日有没有在外边买花进来。”
    “表姐你别着急,芳兰,你快去打听一下。”
    姚敏俞心神不安地等了一会儿,丫鬟芳兰就回来了,有些不确定道:“这花似乎只是夫人去西边的花市里买的,并不是陛下送的。”
    赵飞月怒道:“这女人也太下作了!那盆买来的破花装成陛下的恩典来这边装模作样,恶不恶心啊!”
    适才等了这么久,她还以为那真是陛下所赐,开始怀疑起他们的关系了,心里越想越怕,看来是她多虑了。
    姚敏俞也松了一口气,过去看那花盆的款识,也并未宫中形制,越发笃定沈观鱼是骗人,拿陛下压她,让她害怕了不敢处置这盆花。
    她存了一个心眼,假装没主见地问赵飞月:“那这盆花怎么处置?”
    赵飞月不耐烦道:“直接砸了,我都恨不得砸到她脸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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