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复安自然也听见他所说,那原来有一点希望的眼神重回死寂,空茫茫似死物,他知道谁都怪不了,只怪自己的一时意气。
    可齐王妃不认命,骂道:“若不是你躲了起来,我儿又怎么会失去救治的时机!”
    楚十三一甩袖子,又好气又好笑:“我躲起来?娘娘且看我这副模样,猜猜我是躲去了哪儿。”
    齐王妃确实急得脑子顾不上许多,如今听他说才看上一眼,楚十三平日里穿得体面干净,和寻常的富家公子比也是不遑多让,府中有些小丫鬟见到他都得脸红上一会儿,然而今日的楚十三鞋子一片泥泞,衣摆一片褴褛,甚至头大里都沾了些草叶。
    “你这是躲到山里去了?”
    楚十三气得要发笑,这一家子养尊日久,当真是什么都拎不清,怪不得要被宫里那一对儿搞死了都不知道。
    他眉毛一竖,说道:“我治好了令公子腿后,一直惦念着王妃先前同我说了亲戚有不举之症,回去之后便查起了古籍,果然在一本书中找到了有个治不举的方子,这才进山寻药草去了,刚刚回来就被带到这儿,才知道令公子竟不听嘱咐,将自己闹成了这样。”
    说罢又是一阵恨铁不成钢的叹气。
    听到治不举之症,赵复安原本心灰意冷地望着房梁的眼睛,猛的下压盯住了他,瞳仁是抑制不住地震颤,偏偏他怕失望,被子下的手捏紧了,一句话都不敢问。
    再低头,才见他药箱里似乎塞了许多的草,箱子底还沾着泥,难道他的不举,还有得治?这段时日升起期望又失望次数太多了,他已经不敢……再也经受不起。
    齐王妃听了也是一阵恍惚,她只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来,说话的声音忍不住地发抖:“楚先生,这不举之症,真的有得治?”
    楚十三说得保守:“只是有这么一个方子,能不能治好当真好不知道。”
    齐王妃激动得都要哭了:“不拘什么方子,只要不害性命,总得试试才知道啊!”
    楚十三也懵:“那王妃带在下去看看您的亲戚吧。”
    她噎了一下,抬手将屋子里的人挥退出去,看了赵复安一眼,他缓缓点了头,才终于开口:“楚先生,那患不举之症的……正是我儿。”
    楚十三状似惊讶地瞪大了眼,俄而又看向赵复安,眼底既有震惊又不乏同情,着实是将戏做足了十分。
    赵复安被同为男子的楚十三看着,即使心如死灰,亦不免觉得难受悲郁起来,但为了那点机会,他还是尽力忍下了。
    楚十三摇头叹息:“赵公子的文采在下亦有耳闻,没想到如此少年英才,反生了这难言之隐,那腿终究不好救了,但这不举之症,在下就此立誓,定要为赵公子治好。”
    赵复安见他信誓旦旦,心里竟也觉得有希望,齐王妃更是如此,“若楚先生真能救得我儿,我齐王府无以为报!”
    “王妃莫急,治这病并非一日之功,这几日我进山就是为了找一味替代的草药,如今找到了才回来的,得先看看赵公子的身子还能不能服重药。”
    赵复安终于开口:“如此便劳烦楚先生了。”
    楚十三只说是医者本分,重新坐到那凳子上,对着赵复安就是一顿望闻问切,说道:“方子上有一位药未见过,我斟酌了药性换为玉翎草,但这药草也十分难寻,我进山这几日才寻到一株,且煎上一碗,你试试可有成效。”
    将养了两日,赵复安怀着希望,饭都尽力吃下,滋补养身的汤也是来者不拒。
    这日晚间,一碗熬好汤药被楚十三端到了赵复安面前,齐王妃在旁边看着那碗药,跟看命根子似的。
    赵复安坐了起来,将那碗药一滴不剩地喝干了。
    楚十三很满意,说道:“这药一个时辰之后会生效,到时让个女子试试看能不能行,不成我再改方子。”
    齐王妃往外吩咐了一声,不多时进来一个身形姣好的女子,朝赵复安款款一拜,正是齐王费劲地在外边的哑巴瘦马。
    她将瘦马留下,走近压低声音安慰赵复安:“儿子,今夜就是试试,不必害怕,任何事都有母妃在。”
    赵复安郑重点了点头,另一边楚十三饶有兴致地在上下打量着那瘦马,心底觉得有些可惜,待之后再由自己好好安慰一番就是了。
    门被关上,屋中只余两人,瘦马迈着盈盈步子上前,虽说还有一个时辰,但现在玩些风月倒是可以。
    “你可会写字,叫什么名字?”赵复安问她。
    她点了点头,去书案前将自己的名字写来。
    赵复安看了一眼,说道:“竺儿,上来吧。”
    竺儿点了点头,上了榻来,凑近吻他,这瘦马虽是处子,经过调弄也懂得如何讨好男人,一双妙手游弋,赵复安气息便乱了。
    当察觉到彼处和以往开始不同,他脑子几乎要炸开,语气急得有些气急败坏,吼道:“就现在,坐下!”
    竺儿不敢耽误,撩开两人的衣料,对那沉眠已久终于睡醒的东西就怼了下去。
    原来这就是女人的内里,赵复安憋着气,攥紧了拳头,看着她自己起落。
    只可惜战鼓没响几下,就感觉自己颓歪了下来,但那几下也终于让他头一回感受到了自己是个男人。
    竺儿不会说话,见他的虫豸滑了出来,她拿白帕子自己擦了一下,有些血迹,默默地自己下了床,又替赵复安理好衣衫。
    “你出去吧。”
    竺儿将门关上,赵复安吐出一口气,颤抖着闭上了眼睛。
    他竟这么大了才知道女人究竟是什么滋味,只是不过几息,可这也是希望,再努力下去,他真的就可以!他一定可以!
    齐王妃在另一个院子里坐立难安,楚十三却老神在在地喝着茶。
    这大戏本没有这一出,但为了可信度高一点,楚十三还是自己贴了个方子将他治起来一点,尝到了甜头,赵复安想治好的念头就更加迫切了。
    竺儿终于低头过来了,将那白帕子呈了上来,齐王妃激动坏了,看着楚十三简直像在看救命恩人:“楚先生!好了,这是好了吧?”
    楚十三瞟了一眼,说道:“他久吗?”
    竺儿摇了摇头,抬手比了个“十”,齐王妃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楚十三道:“咱们过去瞧瞧令公子吧。”
    赵复安已经坐起了身,见到来人,眼里也放了先光芒,有了这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往后他不必再背负这个沉重的秘密了。
    楚十三将方才的情况仔细问过,赵复安当着人的面虽然尴尬,但也十分详尽地回答了。
    楚十三沉吟半晌,又拿出那本古书细细察看,母子俩把一颗心都牵在了他身上,一个动作都能引出无数的联想。
    他摇头道:“玉翎草作为替代,终究药效不够,但这已经是能想到最好的了,果然,还是古书里这味南疆药草才有用,但偏这书被虫子蛀了一个字,只能看出一个‘多’字和个‘艹’字头。”
    “楚先生可否让我看看。”事关他的身子,赵复安一定要知道这味药是什么。
    楚十三将那本精心伪造的“古书”交予他,上面还贴心地画了图,赵复安小心接过。
    “浅粉水仙似的花瓣,花蕊呈黄色,极长似垂柳,叶片圆小,叶脉似掺金线……”赵复安将这描述念了出来。
    “多……”齐王妃听到这个字,还有“艹”字头,又听到那一串描述,脑子里忽然可怖地想起了沈观鱼来,她的侍女捧着的那盆花,那盆诡异绚丽的花。
    她抖着唇问:“多萤?”
    两人有些奇怪地看向她,齐王妃将那书夺过来,楚十三还假装心疼地去接了一下,心底都暗自佩服自己的演技,皇帝和他那心肝儿真是欠他良多。
    书上的画儿虽然没上色,但画得细致,齐王妃一下就认出了图上的确实就是那日她所见之花。
    楚十三多想了一会儿,有些恍然大悟:“哦!多萤,我游南疆之时曾听闻过这种药草,却从未得见过,那可是比玉翎草难得太多了,当真是多萤吗?”
    齐王妃脱力般喃喃:“我见过这花。”
    楚十三惊喜:“当真,在何处得见?”
    可这太巧了,巧得齐王妃有些难以置信,怎么这味从没听说过、极难见到的药草就这么送到面前了呢,真是不是陷阱吗?
    她有些狐疑地盯着楚十三,但他的面色着实无可挑剔。
    这大夫是很久以前她亲自找来了,而且方才也试过,这个方子真的能救他的儿子,绝不是假的,那……是不是就是真的?
    正胡乱想着,她无意间接触到赵复安的眼神,她的儿子消沉了很久、很久,从没有绽放出像今夜这样的期盼,他整个人因为希望活了过来……
    这是真的,这一定是真的!
    说服了自己后,齐王妃终于开始相信这一回老天开眼了,她天天拜佛终于显灵了!
    皇帝赐的花,从南疆进贡的……那一定十分稀罕,十分难找,寻常她跟皇帝求肯定求不到,偏偏现在那盆花就在齐王府,多大的一件美事啊!
    她根本坐不住,着急地喊道:“这花有!齐王府就有!在你表妹的院子里!”
    楚十三也惊喜道:“当真?快带我去看看!”
    “等等,”赵复安说道,“也带我去。”
    事关他的终身大事,他想亲眼见到那种稀世药草,同时又有些疑惑,为何会在姚敏俞的院子里。
    齐王妃点点头,也顾不得还是半夜就直接过去了,赵复安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手背的青筋暴露了他无意识的紧张。
    楚十三望望天上繁星,寻思着什么时候能结束了这边的事,带那瘦马回去好好安慰。
    已是深夜,齐王妃一行人忽然造访,“发生什么事了?”姚敏俞被丫鬟叫起来时还不能相信,难道是为了她们母女反悔的事来要说法?
    等匆匆穿上外衣出来,过来院中,就见厅中有了四个人,姚姨妈、齐王妃、表哥还有她去照顾赵复安时见过的楚先生。
    那就不是为悔婚之事来的,姚敏俞松了口气。
    姚姨妈过来是因为动静太大,她不能任人闯入女儿的闺房,就是齐王妃也不行,这才将人先请到了旁边的厅中。
    齐王妃一见她来,立刻问:“沈观鱼送你的那盆花在哪里?”
    姚敏俞被这话问得发懵,为什么会突然问那盆花,她忽然想到沈观鱼离去时那高深莫测的笑,她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楚十三干脆将那本古书递到她面前:“姚小姐,当时夫人送来的可是这盆花?”
    她看着书上的图案,有些缓慢地点了点头,她不认也没有办法,不少人都见过那盆花,根本撒不了谎。
    “那花究竟在哪儿,你说啊!”齐王妃有些着急,抓住来姚敏俞的肩膀逼问她。
    她白着脸,求助似地看了表哥一眼,但赵复安这段时日早看清了她的嘴脸,看她的眼神如同陌生人。
    但姚敏俞这么慢慢吞吞地遮掩,他止不住地害怕起来,那盆花是沈观鱼送的,这是不是又是一场算计?
    “王妃,找那花做什么?”姚敏俞见求助表哥不成,还想慢慢问,以求应对之策。
    齐王妃要一个答案,不是来答姚敏俞问题的,这事都要把她的心烧死了,她干脆利落地抽了姚敏俞一巴掌,说道:“是我让你答话!”
    姚敏俞被打得倒了地上,姚姨妈没想到姐姐竟然动手,也推了她一下,“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孩儿!”
    姚敏俞瞬间半张脸都麻了,交代的话也含混不清,“在外头……花圃最顶上的台阶,单独的一盆……”
    齐王妃根本不管,直接奔去花圃里找,就见台阶上确实有个花盆,但里面种的东西早就枯死了。
    她终于知道了姚敏俞支支吾吾的原因,却还不肯信,打着灯笼上下都找遍了,仍旧没有那天见到的那一盆花。
    可台阶上的花已经死了……彻底死了呀……姚敏俞却告诉她,这就是那“多萤”。
    若台阶上这盆就是,那她儿子的希望在哪里?她儿子好不容易找到方子的!
    其他人跟过来时,就见齐王妃拖着脚步,抱着一个花盆往回走,“这花到底是怎么回事?”齐王妃瞪着姚敏俞,像看着杀她全家的仇人,
    姚敏俞被她的样子吓得不轻,又庆幸自己留了一手,忙小心答道:“飞月担忧沈观鱼送这盆花是要害我,才让我把它放在那自生自灭的。”
    这样她的罪责是不是就没这么大了?
    楚十三挤上前来查看,那盆中花如今焦黄发黑,和普通枯死的杂草没什么两样,摇头道:“看花形和这长蕊确实如图上那般,只是被焦阳晒死了,药性全无。”
    齐王妃有些经受不住这一重重的打击,登时瘫软在地上,嗬嗬地喘不上气来,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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