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究就是那个最大的危险,锐利的眼神盯准了老虎的头颅,任它乱动得再厉害,枪出果决,一个伤口刺到底了底,猛虎直接毙了命,而虎皮也多是从这开口子剥的。
    斓虎长啸一声,晃着身子倒了下去。
    山林见安静了一会儿,梁红玉就欢呼了起来,“这么大的虎皮,冬天一定很暖和,多谢陛下。”
    赵究既不看倒下的老虎,也不看她,策马往回走。
    一阵闹腾下来,他已经不想再去猎别的猛兽了,将枪丢回去,有些不耐烦地骑马出了山林,眼见日中,再草草赏了围猎的优胜者了事。
    见他要走了,梁红玉自然跟上,猎物有侍从们去抬。
    回到营地,康业应了上来,赵究利落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了随侍。
    皇帝回来自然是万众瞩目,身后跟着的竟然还是梁红玉,外人只见他们同去同回,自然是觉得皇帝领了她半日,两人竟一路相携,看来这姑娘是真的得陛下青睐了。
    那头吓人的老虎也被抬了回来,被送到了梁红玉的营帐前,看得出来是陛下赏的。
    徐太妃见此也暗自高兴,徐家父女被遣送回京的事也没那么令人难受了。
    此时离结束还有半个时辰,梁红玉似乎只是回来了一趟,装满了箭筒又走了。
    赵究坐回御座上,宫人端上了吉如云雾,喝了一口茶,他问道:“她在做什么?”
    康业回道:“前头在看书,刚刚匆匆召了夏昀过去。”
    他皱起了眉:“这两日怎么总是找夏昀?”
    “老奴将夏昀调走?”
    “不必。”
    夏昀是个有本事的,能护好沈观鱼,赵究不会轻易调走他。
    总归也不过是无聊练剑罢了,等晌午带她出去玩过就好了。
    半个时辰后,梁红玉策马回来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回来,猎物堆在一起实在壮观得很,血腥味也浓得很。
    女眷们坐得远远的,等侍从将炙烤好的肉送到桌上就是。
    赵究听着康业念众人的成果,五百斤的老虎自然夺得了魁首,但赵究又不打算自己赏自己,便没算进去。
    没想到在申敛等人的有意相让,梁红玉前后进山两趟,打的猎物竟只落后了赵究,夺得皇帝的赏赐。
    那老虎皮子是梁红玉主动要的,赵究敷衍地赏赐了一些珠宝便罢了。
    中午便是享用猎物的时候了,上好的肉食在炭火上滋滋冒油,撒上香料更是将人的馋虫勾了上来。
    梁红玉那自西北带来的香料独具风味,虽然贵女们不待见她,但对美食没有意见,她更是亲自端到了御座之下,想要呈到赵究的桌案上去。
    但规矩摆在那,她不能靠近,只能请宫人端到他面前,“陛下,这是臣女家乡的风味,陛下可吃得惯?”梁红玉问道。
    赵究兵不领情,道:“梁小姐不必抢了宫人的活计,回去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康业自然要上前试毒,赵究在御座上吃了几口,面子终于做足了,借口乏了,要回去休息了,众人恭送。
    梁红玉见陛下将自己呈上的那碟炙肉也带回了帐中,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回到主帐内,绕过两重屏风,果然听见夏昀在沈观鱼面前站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皇帝来了,夏昀行礼退到一边,未见赵究深深打量的眼神,沈观鱼也起身行礼,只是垂着脑瓜。
    他扶起人,说道:“还没用午饭吧,朕今日猎了些野物,你可有想吃的,让人现做,先尝尝这个。”
    赵究还不知沈观鱼听了什么,就让她去尝那碟还热乎的炙肉,毕竟昨晚她似乎也喜欢吃。
    沈观鱼心里不痛快,但也忍住了不迁怒赵究,总归他也没做错什么。
    由着人将自己拉到桌边坐下,她垂眉尝了一口,很好吃,跟昨晚的一样好吃,只是她现在不大有胃口。
    康业在一旁跟唱似的,报了今日都有什么新鲜的肉食,末了还说:“今日除了宫中旧例的做法,沈娘子用的这碟就是西北的香料调制的,吃起来唇齿留香、别有风味,沈娘子可还喜欢?”
    西北?沈观鱼敏锐得很,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为何会有西北风味?”
    康业答:“是一位西北来的官员之女带的香料,陛下惦念着您昨夜喜欢吃,今日才又带了过来。”
    西北来的官员之女,若是她没听夏昀说,当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昨晚把人家的东西送到她这人来,今日又这样,根本不在意她知不知道,在不在乎!
    沈观鱼也不算掷了筷子,只是手有点重地撂了,这一声过后,一室寂静。
    赵究听出了异样,康业更是如此,沈观鱼平日举止是循着闺秀的教养来的,何时用膳会闹出这种响动来。
    他还没来得及问,沈观鱼继续说:“我想睡了,关了这么久有什么饿的,不吃了。”
    绷着脸丢下一句话,她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净手睡了回去。
    一屋子人瞧着她消失在屏风内,心中震荡不休,沈娘子这是在给陛下甩脸子吗?人人都赶紧垂首,假装没有看见。
    赵究更是莫名,她莫不是关久了憋闷?
    康业那句西北官家之女并未引起他的注意,谁能知道夏昀已经提前跟她添油加醋地说了呢。
    “可是难受,朕让御医来给你把把脉好不好?”
    沈观鱼的影子投在屏风上,竟是翻了个身,理也不理他。
    赵究面上有些挂不住,让所有人都下去,自己去同她好好分说分说,怎么悄没声地就闹脾气。
    所有人都下去了,唯独一人不动,赵究见夏昀还立着,有些不悦:“你还有何事?”
    “回陛下,奴婢似乎知道小姐生气的缘由。”
    夏昀声音不低,沈观鱼听见了,她霍地坐起来,自己听时分明没有着相,他怎么这么笃定自己为何生气?
    赵究将她的动静看在眼里,果真是夏昀跟她说了些什么,才引得她不好起来,他面色沉沉,隐有雷霆之怒,对夏昀道:“你且说来。”
    “回陛下,奴婢同小姐说了昨夜……”
    “闭嘴!”沈观鱼快步走了出来,她难得如此色厉内荏,打断了别人说话。
    夏昀看一眼沈观鱼,垂眸不知要不要说,赵究见她气性这么大,笃定二人有大事瞒着他,这事岂能容忍,他眼眸深寒,是已经动气了。
    他命令道:“你说。”
    “奴婢不过是同小姐说了陛下昨夜宴会上的梁家……”
    他真的知道,他怎么可以当着赵究的面说出来!
    真说了沈观鱼哪里还有脸见人,她连礼数都忘了,直接上前去推夏昀:“出去,你出去!”
    赵究何曾任人在他面前这般胡闹过,偏她到了这个关头还想瞒着,究竟是什么天大的事。
    “成何体统!”赵究声量不高,两人已经知道他这是发火了。
    夏昀跪下,沈观鱼也回过神来,反应过来自己确实胡闹了,正要下跪被赵究拉到一旁站着,还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
    赵究指着夏昀:“你说,一字一句都不许漏了。”
    这回无人打断,夏昀终于是将前因后果全说了出来:
    “奴婢不过说了梁家小姐献舞和伴陛下游猎之事,小姐听完面色就不对,却也未闹,大概是听到了康业公公说这炙肉是西北官家之女做的,想到了那梁家小姐,才闹起脾气来……”
    原来竟是这事,赵究前后一思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正待瞧上她一眼,沈观鱼深觉没脸见人,转头躲进内室去了。
    怒气一瞬间烟消云散,赵究心中奇妙,又有些隐秘绽开的欢喜。
    没想到夏昀擅作主张,将这些小事告诉了她,那她生气便是因为……
    余事稍候再问,此刻他该先打发了夏昀,便佯装怒意,也是为了让内室听见:“由得你浑说,朕何时说让梁家女伴驾游猎?献舞之事更是无稽,下去!”
    夏昀知道自己无事,反而有功,磕头道:“奴婢知罪。”说罢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营帐,夏昀的笑意便渐渐消失下来,回首看向高广的营帐,和紧掩的帐门。
    他很少自作主张,但若是二人互明了心意,小姐就不会这么拧巴了吧。
    赵究负手在外间踱了几步,才正色走了进去,内间没有人,反而被子拱起来一团,沈观鱼竟似乌龟一般躲了起来。
    他又不禁失笑,坐在床沿,稍稍拉开的被子立马被她揪了回去。
    “再盖就憋死了。”赵究心疼隔被摸摸她的脑袋。
    沈观鱼确实憋闷了,缓缓地拉开一点点被子喘气,只是脸还是偏向床内,不肯见赵究。
    “在吃醋?”
    赵究俯身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问她,带着不确定和一丝的欣喜。
    沈观鱼急了,矢口否认:“没有!”
    见她不认,赵究心跳得有点快,“那朕同别的女人在一块儿,你会不会难受?”
    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我不要你了,我要回苏州去。”
    怎么能不要他了,赵究将人扳过来,按住她的肩膀不准她再躲,打破砂锅问到底:“朕和别人在一起,你是不是伤心了,才想逃到苏州躲起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此刻心明眼亮,若是寻常时候她突然说要回苏州,只怕不定得怎么生气,但现在心里正甜着,才略过了这桩小事。
    被逼看向他,沈观鱼无处可逃,他问这话就是全都知道,沈观鱼的遮羞布全都揭开了,否认的声量也越来越低。
    可真听他说跟别人在一起的话,热气从耳朵一直烧到眼睛,眼泪不知不觉的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你别逼我,我不想说……”
    沈观鱼挣扎着,又要埋回被子里去,谁都别想看到她现在丢人的样子。
    “躲什么,咱们把话说开好不好?”
    赵究看了她的反应,如何能不知道,他都说中,别的时候一哭还能让她装鹌鹑,现在却不行,他语气认真地问她:“沈观鱼,你心里有我,是也不是?”
    沈观鱼听见这句,身子抖了一下,想答话,可答什么?
    她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讨厌自己,既然打定主意了,就不该在意这些事情的,却因为一桩小事就暴露了痕迹,后悔和苦闷填满了心窝。
    这小鹌鹑都要人急死了,赵究掐着她的手臂,让她坐直了回话,语气都带了央求:
    “玉顶儿,你说一句,说清楚,只要你说了,朕就是你一个人的,此生都不会有别人,你告诉朕,究竟是不是喜欢朕?”
    让皇帝来说这话,求问一个女子的喜爱,甚至在未明了这女子心意的时候,就许诺这几乎不可能的一生一世。
    赵究明白自己实在卑微了些,但他就是忍不住告诉她,想换取她的一句真心话。
    沈观鱼也确实愣住了,脑子里不住回想他刚刚的话,骗人的吧,他是皇帝,赵究定是随口一说罢了,他怎么会做得到,自己也不该奢求这种东西。
    可看着这张脸,他眼里都是恳求,沈观鱼说不出否认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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