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过也就罢了,她又继续说道:“确是因为长公主和白徽之事,这二人实在是……半点不给妙璃脸面。”
    赵究问她:“朕已罚了长公主三月禁闭,太后是想撤了文白两家的亲事?”
    “圣旨已赐下,自然不可随意收回,哀家只是不忍委屈了妙璃,她素是个听话的,这么好的姑娘,偏夫家不珍惜……”
    白徽如何她不管,只要还身居指挥使之位,白家家底还在,他就是文妙璃除了皇帝之外最理想的人选,今日说这个也是让皇帝给文家做主,文家不能被踩了脸面还忍气吞声。
    “朕会督促长公主将府中面首全都驱散,至于白徽,责打三十军杖,值守城门三个月。”
    如此太后才算是满意了。
    沈观鱼没想到文妙璃还是和白徽定了亲,那日太后分明不再属意白徽,听方才的话,那白徽定了亲还是荒唐得很,没嫁过去就出了这些事,文家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赵究又说道:“太后在慈宁宫清静了这些日子,连居翮山都不曾去过,中秋夜宴的事儿朕想交由您主持,也该好好热闹一番。”
    听到让她主持中秋夜宴,文太后推辞道:“哀家精力已大不如前,中秋宴陪小辈儿们热闹倒好,要说主持,只怕是力不从心了。”
    “太后松乔之寿,说力不从心还尚早,况且朕会将一干琐事交由礼部和光禄寺协办,太后只需当夜主宴即可。”
    看来是真心要交由她办,只是不知皇帝不主持中秋宴是要去哪,文太后知他不想透露,也就不问。
    “哀家也老了,想让妙璃帮忙筹备些新鲜的、年轻人的玩意儿,少不得这阵子要让她多在宫中行走。”
    太后这是要给文妙璃做脸面,赵究只说:“太后定夺即可。”
    沈观鱼这时凑近了赵究,小声地说了什么。
    赵究见她确实微蹙着眉,略有疲惫,是早上那场累着了,点头轻声道:“去吧。”
    沈观鱼起身和太后行礼告退了。
    等人离开了,文太后才开口道:“皇帝莫不是为了这世子妃才迟迟不肯大选?既然人已经得到了,又不会跑,也该多选其他女子入宫,开枝散叶,以安臣心才好。”
    赵究盖了茶盏,说道:“这些事朕自有定夺。”
    “皇帝在前朝国事烦累哀家帮不上,这才在后宫事上多说两句罢了,总会能得皇上喜欢也是难得呢。”
    文太后略提两句和稀泥,她的女儿莲熙公主的亲事未定,将来有求于陛下,那种犯颜直谏,触皇帝霉头的话自然不能是她来说的。
    不过要说的人很快就来,徐太妃和太后一向不对付,文太后的侄女被皇帝赐了婚,她的养女却被准带进宫住,她稳稳地扳回一城。
    这才回宫第二天,皇帝定是要给留守京城的文太后请安的,徐太妃这就带着梁红玉过来了,一来偶遇一番,二来也是让文太后的不痛快。
    恰巧沈观鱼不舒服要先行回朱阁去,才走出慈宁宫的宫门,两拨人就撞上了。
    沈观鱼向徐太妃行礼,徐太妃乍见这位前齐王世子妃有些惊讶,此女貌美名她也略有耳闻,但既已成亲便没有去多加关心,如今却出现在此处,怎能不让人心里犯嘀咕呢。
    太后见这个被齐王府丢弃的女儿做什么,纵使再是美貌,也是一介孤女,莫非也想学她的样子认个干女儿?
    指望一个下堂妻能得皇帝青眼,这不惹人发笑吗?
    这么想着,她朝沈观鱼略点了头,便进去了。
    沈观鱼抬眼就看到了徐太妃身后的人,那是个英气美丽的姑娘,穿着红衣,并不白皙的面容上嵌一双明亮的眼睛。
    不知为什么,沈观鱼一下子就肯定了这是夏昀口中的那位梁家姑娘,想到赵究还在里面坐着,她站住了脚步。
    梁红玉也看到了这位让人眼前一亮美人,就是在京城这个百花园也独具其芳,但她在心里惊艳一下也就罢了。
    等人走后,康业见沈娘子这是不开心了,赶紧开解道:“陛下只是让梁家姑娘进宫陪太妃罢了,更是说了让她有事一律找徐太妃,不可扰了陛下,沈娘子实不必在意梁家姑娘。”
    他算赵究的心腹,自然知道陛下对梁家娘子半点兴趣也无,当初松口不过是和沈观鱼置气而已。
    沈观鱼点头,看了一会儿慈宁宫大门快要枯败的莲花缸,只怕过几日就要挪走了,她到底是转头离开了。
    徐太妃带着梁红玉进了慈宁宫,见皇帝竟然也在,有些惊喜,但想到方才出去的沈观鱼,又暗自思忖,皇帝已经见过了,喜欢还是不喜欢?
    赵究想的却是沈观鱼刚巧出去,知不知道她醋过的梁家小姐进宫了,知道后会不会生气,回去定要同她好生解释。
    “臣女给太后娘娘、给陛下请安。”梁红玉行了一个爽利的礼。
    徐太妃笑道:“哀家同陛下想到一块儿去了,回京后头一件事就是想着来看看太后娘娘。”
    文太后让她们起身,心思微妙了起来。
    徐太妃在居翮山把干女儿带到皇帝面前的事她自然知道,今天来她宫中为的是什么不言自明,便笑道:
    “哀家这慈宁宫难得这么热闹,怎不在午膳前来,咱们还能一道用呢,这就是梁家姑娘吧,通身的气度浑不似京中姑娘,模样也好,过来让哀家再细瞧瞧。”
    任梁红玉被太后拉着看,徐太妃问道:“方才进来见着前齐王世子妃,她尚在思夫之痛太后便将人召进宫来,对着晚辈也实是太仁厚了。”
    她果然提起了沈观鱼,文太后不说话,反而是看向皇帝。
    “她不是太后召进宫的,而是一直在宫中陪伴朕。”
    赵究一句话石破天惊,徐太妃正待坐下的身子僵住下来,成了尊佝偻的木雕,保养得宜的脸不免瞠目结舌,梁红玉也十分诧异地看向皇帝,心中不是滋味。
    可徐太妃转念一想不对,赵究只是说陪伴,这二人若真有关系该防着人知道才对,便带着一丝侥幸问道:“陛下说的陪伴是……”
    文太后倒替赵究答了:“沈氏已得幸于陛下。”话中竟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是太后娘娘为陛下引荐的?”徐太妃缓缓坐下,消化这个消息。
    这女人的动作快到让她措手不及,胆子也大,就这么笃定皇帝喜欢下堂妻。
    赵究蹙起修眉,话已含了锋芒:“太妃喜欢认干女儿,太后倒没这么大的兴致,今日不过是带沈氏来见一见长辈。”
    好家伙,这奸情都已经发展到见长辈了,可见自己是有多眼盲耳聋。
    徐太妃意识到自己失礼,忙告罪,但还是忍不住道:“陛下在政事上宵旰忧劳自是百官拜服,但若在男女之事上失了伦常,致使宫闱之事成了艳闻,这不是……有损贤名吗?”
    一席话赵究眉间覆了寒霜:“朕既为了大靖宵衣旰食,内帏之事倒不能凭自己的喜欢来,那太妃说说,谁来跟朕安排为佳?”
    她忙道:“哀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皇上想要什么女人没有,这样的女子私底下宠幸便是,不值得皇上给什么位份,后边朝臣的议论反倒是麻烦。”
    “太妃说得有理,朕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朕既不是废物也不是蠢物,何须别人费尽心机地塞女人过来。”
    他说那个“费尽心机”的还有谁,徐太妃眼神飘忽,想要找到适合的措辞,然而赵究已经明着对她来了,最后也只能说道:“陛下息怒,是哀家自行其是了。”
    这梁红玉还没被赵究收用,她就在这时候触了龙须,心中后悔不迭,都怪自己劝得太过冒进。
    梁红玉见干娘认错,自己直接跪下,说道:“陛下不要怪太妃娘娘,是臣女不懂规矩,对陛下心存爱慕,才求着干娘带臣女进宫了,陛下责罚臣女吧。”
    能当面表白情意,还是对着皇帝,整个京城确实找不出第二个胆大的,他实在惊讶徐太妃为何觉得他会喜欢,赵究面上未掀半分波澜,淡淡说道:“既是如此,梁家小姐便不好留在宫中了,今日就出宫去吧。”
    徐太妃怎能想到赵究冷情至此,对美人的示爱无动于衷,但“陛下为何不肯全她心意,总归这三宫六院这么多的地方,给她一个位置对西北将领也是安抚。”
    赵究声线锐利而冰冷:“太妃的意思是朕不要这女人,西北将领就要反了?”
    徐太妃哪敢接这么大的帽子,摆手道:“不是!绝不是!”
    赵究懒得听她分辨,跟在一旁看热闹的太后说道:“朕折子还未看完,先走了。”
    梁红玉仰头看赵究起身离去,犹不肯死心,问道:“若是臣女不是太妃的干女儿,陛下会留下臣女吗?”
    然而走到殿门的赵究已经懒得理会她说什么,干脆无情地离去了。
    在这慈宁宫里,文太后这个主人反成了看热闹的。
    见皇帝走了,文太后才喝着茶慢慢悠悠道:
    “陛下难得喜欢之人,这本也没有什么,前朝史书也有载二嫁妇当贵妃皇后的,徐太妃你只是为了陛下清名一时急切罢了,不过你这带进来的姑娘接连被陛下赶出宫去,都不怎么规矩,往后还是不要带到陛下眼前徒惹心烦了。”
    文太后看得明白,也歇了给陛下塞人的心思,不如多拉拢些朝中新贵,到时陛下独宠一人就避着,若是大选六宫再拉拢几个就是。
    总之不会像徐太妃这样明火执仗地送人,也太没脸了。
    徐太妃今日鸡飞蛋打,面红耳赤得没法和文太后闲叙了,匆匆说了几句就掩面离去,至于梁红玉,当然也被借口生病送出了宫去。
    说回去批折子的赵究拐到了朱阁去,无声踱上楼去,就见沈观鱼临着窗看外头,身形有几分萧索之感。
    他不喜见这样的沈观鱼,上前用斗篷包住了她,顺势抱住了人,问道:“方才见到梁家姑娘了吗?”
    沈观鱼偏头,就见到他在秋日暖阳里脱尘无俦的侧颜,挨得太近了,点头的时候鼻子会轻蹭到他的脸。
    他埋首在沈观鱼的颈窝,闷声道:“朕把人赶出宫去了,不必吃醋。”
    后边的康业早得了赵究的吩咐,如往常一般将折子全搬了过来。
    沈观鱼见到那小山似的折子,幽叹道:“陛下这么忙还过来?”
    赵究说道:“朕怕你太孤单,不若搬到存寿殿后边的清馥殿可好?省得咱们来回折腾。”
    作者有话说:
    [1]《蝶恋花·丽质仙娥生月殿》赵令畤
    第52章 原来
    赵飞月对坐着一池枯荷, 狠狠将石子投进湖中,惊得池中闲游的水鸭拍着翅膀逃四散离。
    院墙另一头不时传来笑声,小丫鬟回来说, 是齐王和那个妾室在陪着他们的宝贝儿子逗新买的狸奴。
    “这王府这么大,哪个院子不能去!偏现到我眼前来!”赵飞月将倚靠的小几翻了下去, 小丫鬟被茶水溅湿了裙子,什么话都不敢说。
    连唯一仅剩的父王都成别人的了,赵飞月靠着枕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因为母妃和哥哥惨死, 让别的女人登堂入室做了主人, 听说父王还有意抬她做正妃,让那野种做世子,真是岂有此理!
    大房沦落,赵飞月自己也从众星捧月的小姐沦落到如今乏人问津,夜里也不知哭湿了几张帕子。
    在家中看自己的亲爹和那对讨厌的母子一家人, 偏她一句话不能有,赵飞月索性霍得站了起来,说道:“走!”
    唤起了丫鬟, 赵飞月出了院门,看也不看那和乐的一家子一眼, 她要回母妃娘家去。
    这齐王府既然待不下去, 不如趁早嫁了人离开这里, 眼不见心不烦。
    她的外祖父曾是阁臣, 外祖母更是国公之女,天生就比那个妍娘生的种高贵, 与其自怨自艾, 不如讨好了外祖父母, 让他们帮忙盯着父王给自己择夫君, 才是正道。
    坐到马车里,赵飞月有心多在外祖母面前卖乖讨巧,想到如今是秋季,外祖母爱吃桂花蜜藕,便绕道去了京城做这道菜最好的酒楼。
    等厨子做菜的工夫,她在酒楼雅间里发呆,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赵飞月以为厨子是把桂花蜜藕做好了,让小丫鬟去开门。
    门打开,小丫鬟惊呼了一声,门外的人推开她走了进来:“飞月!”
    赵飞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来,又惊又喜:“二哥!”
    来人正是赵衣寒,但和当初富贵浪荡的模样已相去甚远,满面萧索风尘,背都挺不直了,一瘸一拐地走近她。
    赵飞月皱眉看他如今模样,哪里能见到当初满楼红袖招的风流潇洒,忙请他入座,少不得要问他这阵子是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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