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是问她意思,这是赶人了,徐脂慧奉旨撒谎道:“多谢陛下美意,家中婆母等着臣妇回去侍奉汤药,臣妇这便告退了。”
    说完不管合不合理,脚底抹油地溜了。
    回家的小轿上,徐脂慧回想赵究和沈观鱼站在一起的样子,确实般配到不行,两个人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陛下登基将近两年身边从未出现过女人,可以说清冷寡欲到了极致,这才害得长公主以为他是断袖,现在把沈观鱼看得这么紧,一定在乎得不得了。
    莫非是一朝开荤?想想周冼明那单薄的样子都勇猛得不行,陛下骑射出众,那方面只怕更强,不知道沈观鱼那柔弱的样子受不受得了哦。
    徐脂慧被自己的想像激动住了,用力蹬了一脚轿子,害得轿夫一个趔趄。
    朱阁里
    见徐脂慧走了,沈观鱼埋怨道:“不过是说笑忘了时辰,陛下何必这么吓人。”
    赵究不认:“朕也不过是想留她用饭,哪里就吓人了。”
    顺势就牵着人坐到饭桌边,说道:“尤穹有消息了,如今人到了乾安,只是未见他身边跟有什么女子。”
    沈观鱼一下被吸引了注意,着急道:“没人?那他为何偏巧这时候离京?”
    “大概是兵分两路,尤穹用自己做饵,故意混淆视听的。”
    见她依旧愁眉不展,赵究安慰道,“你且放心,等将尤穹抓到了,问出另一拨人往哪里走了就是。”
    事已至此,沈观鱼除了点头,再去求佛祖保佑已没别的办法,如今析春未找回来,她还要靠着赵究的势力救人,离开之事不知又要推到什么时候去。
    不想见她再愁眉不展,赵究说道:“月馥宫已经修好了,明日就令人将这朱阁里的东西搬过去,诏书朕打算在中秋宴上宣。”
    后日?中秋宴不就是在后日嘛,没想到赵究竟然选在了这一天。
    这一回沈观鱼没有任何异议,点头同意了,再推就要露出马脚了。
    她脸上有了些笑影,带着期盼说道:“那陛下明晚开始就不必夜夜奔这么远的路了,就快到冬天了,宫人们也不用冻这么长的一路,若是陛下因国事忙晚了,我还可以做些汤羹在御书房外等你……”
    听她认真说起两个人往后的日子,赵究眼眸里都是柔光,拉着她的手说道:“你若做了汤羹还是让人送来更好,朕舍不得让你等太久,又怕耽误了国事。”
    两人就在轻松的谈话中吃完了这顿饭。
    翌日朱阁就忙乎起来了,沈观鱼看着宫人们来来回回地搬东西,自己带着夏昀到阁后的菜地里浇水。
    见人浇完了水还在那儿发呆,夏昀以为她担心这块菜地没人照料,便说道:“这菜还没长大呢,往后奴婢过来浇水可好?”
    “没事,我每日往这边走一走,就当散心了,雪下起来之前,这些菜也该收获了。”
    闻言夏昀就不说话。
    “夏昀……”沈观鱼倒是喊起了他的名字。
    夏昀笑着走到她面前去:“小姐。”
    “你都是多久和陛下说起一次我平日里的言行举止?”
    夏昀的笑隐去,叹了一口气才说道:“陛下每日都会问奴婢。”
    沈观鱼冷下了脸,“若我同陛下说,你轻薄于我,你说他会不会把你换了?”
    夏昀猛地抬头看向沈观鱼:“小姐,奴婢没有。”
    “你是没有,但我已经不想再被人监视,这虽然是陛下的错,但我不开心,只能报复你。”她的声音灰暗又懒散。
    夏昀艰难地说道:“小姐若是想说,便说吧,奴婢只能尽力辩驳。”
    “你连死都不怕,陛下对你莫非有天大的恩德?”
    夏昀盯紧了她的眼睛:“小姐究竟想做什么?”
    沈观鱼走近了他,逼得夏昀步步后退:“我若说出来,夏昀,你会帮我吗?”
    直退到一棵树前,二人站定了,相去不过一尺。
    她说到这一步,夏昀已经猜出了沈观鱼究竟要如何。
    “小姐不必告诉奴婢想去哪儿,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告诉奴婢该怎么做。”这时他的脸上又扬起了笑容,却小心翼翼的,有些不自然。
    沈观鱼一言不发地审视着他,忽然踮起了脚,凑到他耳边说道:“你跟我走吧,你若是留下,怕是要没命。”
    第57章 中秋
    入住月馥宫当夜, 沈观鱼就收到了消息,尤穹抓到了。
    她着急地就要从床榻上起来,说不得就要跟去看看, 赵究按她说的躺下:“这夜黑风高的,你在宫中安睡便是, 锦衣卫问话总是稳妥的。”
    沈观鱼闷不作声地等了这么久,自然不愿意:“不成,我必得去瞧瞧不可, 不然今夜是说什么都睡不着。”
    见她这么在意, 赵究心想着当初逐那两个丫鬟出宫果然是对的,她对别人也实在是太过上心了些。
    他说道:“罢了,你在一旁听着就好。”
    二人便乘马车七拐八绕地去了地牢,暗卫头领丛云早在地牢门口等着了,扶秋也迎了上来行礼:“陛下, 小姐。”
    赵究走在前面,沈观鱼披着兜帽披风,将全身裹得密不透风, 跟在他身后一同进了地牢,一走进入就觉得阴冷了许多, 沈观鱼暗自抓紧了披风的衣领。
    这处的气息古怪浑浊, 赵究从前也多在此处审问犯人, 并不觉得有什么, 今日却担心沈观鱼嗅到那些血腥味,腐坏味, 回去后会不舒服。
    这么想着, 他脚步加快了一些, 很快到了一处开阔、放满刑具的地方。
    入眼就看到一个大铁笼, 里面的木架子上挂了一个身量不高的人,隐约还有银饰碰撞的轻响,沈观鱼仔细一看,正是尤穹被绑在了刑架上。
    还有一个铁笼子套着,可见是极为顾及他的蛊。
    此时尤穹面前站着一个奇怪的人,他身形高大壮硕得像小山一样,身上挂着奇怪的小盒子,脚下拖曳着许多碎布,若不是出现在此处,真跟街上的乞丐没差多少。
    楚十三也在这儿,他那身月白色的绣花锦袍在阴沉沉的牢房十分扎眼,看起来格格不入,想来是赵究请来防范会有毒物出现。
    赵究让沈观鱼坐在最远的圈椅上,自己同丛云也并未到太前面,一切要等那个南疆人查看过尤穹身上没有危险的东西之后再问。
    尤穹并未昏迷,而是垂眸沉默不语。
    中原人到底是比他要狡诈不少,竟然将他带来京城的帮手都策反了。
    但如今就算他死了,但析春会一路被送到南疆去,自己也不算失败,他们的寨子一定有救。
    “这就是你请来的南疆人?”赵究问道。
    丛云说道:“是的陛下,他的本事并不比这少年差。”
    这是赵究当初让锦衣卫盯紧的南疆人中被策反的,他本和尤穹一个寨子,十分了解他的蛊术,有此人的牵制,再配合暗卫围剿,尤穹就是有三头六臂,也绝跑不掉。
    而且蛊术并不玄妙,大多数时候只是会动的毒物,只需防备这毒是怎样散发出来的,有没有药可解就是,其余的还有起到解毒、觅踪、联络、侦查、示警等作用。
    沈观鱼端坐看着,扶秋陪在身边,这处除了火把的噼啪声,只有铁笼里因搜身而响起的动静。
    那南疆人仔细摸遍了,才从铁笼子里出来,将一个陶瓷盅放在了桌子上,楚十三饶有兴致地戴上天蚕寒丝手套,揭开罐子就看见里面的蛊虫在打架。
    南疆人举起手,指尖捻着一只挣扎的小虫子,跪地道:“这是蛇觅,用中原话说也就追踪蛊,这小子身上的是母蛊,子蛊想来就在那女子身上。”
    赵究问:“有了只蛊就能知道子蛊下落?”
    “只有这母蛊的主人能知道。”
    沈观鱼在一旁听着,升起的希望又落了下去,赵究却并不失望,让那南疆人退到一边去了。
    他对尤穹说道:“朕今日不打算对你用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做了件多余的事。”
    尤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即便赵究再是用刑都不会就范,可没想到赵究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
    “你这几日东躲西藏,只怕有许多事情不知道吧,朕在西南的将士已与你的师父尤络说上话了。”
    尤穹心头一跳,事关南疆安危,他不得不听,且听得十分认真。
    赵究本就打算在南疆扶持一派起来,而尤络坐在的寨子最大,却因偏安一隅、无意中原才反抗起了南疆王,这也是锦衣卫查出来的消息。
    为着边疆安定,赵究自然更倾向于扶持尤络而非南疆王,但如今和南疆王也维持着表面的相安无事。
    这件事本就可以大谈特谈,没必要将全部希望寄予一枚不知道能不能炼成的蛊虫身上,只不过尤络不像南疆王,想不到找大靖皇帝的这个门路罢了。
    赵究早派人主动去联络了,不过是尤络递回来的消息晚了些,这尤穹倒是得手了。
    尤穹没想到,他当初想让大靖皇帝出兵的念头居然成真了,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你当真会派兵助我师父?”
    赵究早知他蠢笨,示意丛云将一封密函举但他面前,地牢虽然昏暗,但尤穹还是一眼看见了尤络的密印,果然是师父!
    “朕其实不必问你,不过就是劳累修书一封,直接让尤络把人还回来,你说他会不会给?”
    尤穹抿唇不语,大靖人阴险狡诈,他绝不能轻易相信……为防万一,宁肯麻烦些,等析春真的送到了南疆,师父若是不要就再论别的。
    那被策反的南疆人这时也说道:“你这几日联系不上,大寨主的消息递到了京城,我才出手帮忙抓住你的。”
    尤穹看那叛徒冷笑一声:“既然大靖皇帝真与我师父联手,如今为何不放了我,让我回南疆一看究竟。”
    “朕从未说过要放了你,从你抢了朕的人之后,你就该死在这儿。”
    当初在居翮山,赵究就打定主意要杀了此人,现在更不介意告诉他。
    “你说你要是死在朕手里,你师父是会有二话,还是会把人再乖乖送回来?或是朕再费些事,让你的同伙连边防都过不去,尤络既无蛊也无我大靖援军,你那一个寨子能死干净吧?”
    尤穹身子猛地一震,赵究的话戳中了他的痛点。
    他有些激动:“大靖皇帝,你只要我一条命,我给你!”
    “你的命给不给朕都攥在手心里了,现在只看你有没有点良心,可怜被你师父害死的亲娘,让你的亲妹妹免去这一路的磨难,还是朕浪费些时间,把人再从南疆带回来了。”
    沈观鱼在一旁听着,更加明白没人能逃得托赵究的眼睛,只有没被他注意上的道理,没有他不能掌控的事。
    她若想成功离开,就不能引起他的一点注意。
    另一边,凝滞许久。
    初出南疆的少年终究败在帝王心术之下,他的师父派他出来,只以为让他绑一个寻常的女人罢了,谁料竟惹了皇帝,是以未教他权术博弈,尤穹只能一败涂地。
    “她如今……在西面,距离我在乾安时不过一百里。”尤穹的声线似野兽落败的一声呜咽。
    终于听到析春的具体下落了,沈观鱼那提着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随即就听赵究吩咐丛云:“待会让人飞鸽传书,往真定府搜查。”
    趁赵究说话的功夫,沈观鱼默默走到楚十三身边,也朝那盅里看去,轻声问:“楚神医,这里边都有什么蛊啊?”
    楚十三没想到美人主动过来问,殷勤地说:“在下也不能全都认完,只不过些须认得几个。”
    “可否请神医说与我听听?”
    “这是寒冰蛊、这只看着,黑中泛紫这两只蛮厉害的,看起来要打赢,作用却很普通,名叫驭生蛊,子蛊种在谁身上,只要捏死母蛊,那人便也没命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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