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嗐,她可不就是只小狐狸么。
    *
    御书房内,楚正则也笑喃了一句:“小狐狸。”
    无他,刚刚宫侍来禀,许太后忧心许涟漪的身体健康,特意请太医去许家为她看病。
    楚正则很清楚,忧心是假,怀疑是真。
    许太后甚至疑心许涟漪是装病,好给许家其他人可趁之机,那就必然已经疑心许家要害三公主。
    许太后本来就并不全然信任许家,否则不会让三公主紧跟着薛玉润,而非许家小娘子。
    而今时,薛玉润已经成功地将许太后和许家之间的裂缝撕得更大了些。
    疑心二字最难解。
    德忠心知肚明,听到楚正则这一声,恭敬地道:“奴才已经派人跟着渔翁和船娘,正在查金莲的出处。乌篷经过仔细查验,没什么问题。”
    “许大少爷、许二少爷和许三少爷的行踪也已经摸排清楚。金莲是许二少爷所放,除此之外,并未发现有异常。”德忠道。
    “没有异常?”楚正则嗤笑一声,翻阅着手中的密报,沉声道:“先前庆丰赌庄开赌乞巧宴一事,幕后主使定为许从登。但还有些细枝末节的未解之谜?”
    德忠一时不解其意,回道:“是。绣衣卫谨遵您的旨意,继续暗中探查。但这些消息未曾放给许二少爷,只给许二少爷提供了直指许三少爷的证据。”
    “现在,时机到了。”楚正则笑了笑,“啪”地地合上密报,眸中寒光泠泠:“把这些未解之谜慢慢漏给许望,让他们许家自己查。”
    *
    许家关起门来,内里气氛极为紧张。
    陪着许太后赐下的太医而来的,是福春。对许大老爷,福春悄悄漏了点口风,点出了许太后听完福秋回报之后的怀疑。
    许大老爷面色一肃,立刻把许鞍、许望、许从登三人提去问话。
    许望知道事情瞒不住,满脸沮丧:“先前太皇太后因为二公主的事,要推迟替三公主选驸马,太后也未曾拒绝。我只是想让四妹妹将三公主请来,单独与她说两句话。”
    许大老爷看向许鞍和许从登,皱眉问道:“你们呢?”
    许鞍叹声道:“从登已经悔过,先前求我周旋一二。我误以为望哥儿只是想去北湖散心,想着,到底是自家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才带着从登去见望哥儿。”
    “太后疑心我们想让三公主落水,的确是无稽之谈。”许鞍也皱眉道:“多半是薛家小娘子故意让太后怀疑。没想到,她竟有这样颠倒黑白的本事。”
    “太后信她不信家中人,这还不够让你们警醒吗?”许大老爷阴沉地问道。
    满室皆静。
    “许望,你明日随你伯母、娘亲和涟漪入宫,一为谢恩,二为请罪。”许大老爷缓了缓,才道:“请公主下嫁一事,休得再提!”
    许望倏地抬起头来,但没敢说话。
    许鞍低声安慰道:“满城闺秀,我们大可仔细甄选。”
    许望应了声,脸色沉郁地离开。
    许大老爷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拂袖摔了一个瓷杯,在碎瓷迸裂的声音中,对许鞍道:“去给无妄和尚递信。”
    许鞍低着头,神色藏在阴影之中,应道:“是。”
    *
    许望脸色阴沉地去见许二夫人和许涟漪,倒豆子似地说完来龙去脉,斥责许涟漪道:“如果不是你今日吃错东西、腹泻难止,我也不必让许四那个蠢货代劳!”
    许涟漪今日一早吃错了东西,频繁腹泻才导致没能去花朝节。
    许涟漪听完许望气愤的复述,和那句怒斥薛玉润“颠倒黑白”的话,忽而问道:“薛玉润真的在颠倒黑白吗?”
    许望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偏偏今日吃错了东西?如果三公主真的因为去采你放下的莲花,而跌入水中,你会如何?”许涟漪的脸色很差。
    先前许望和许从登兄弟大闹一场、以至祖父气病,她被迫提前离开静寄山庄。母亲挨打、彻夜哭诉、她被父亲指责——这些画面,牢牢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
    一旁的许二夫人大惊:“你是说,有人要害望哥儿?又是许从登那个王八蛋?”
    许望眉头一皱,难堪地叱道:“他才刚关禁闭出来,难道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许二夫人绞着帕子:“他背后出主意的狐媚子……”
    “还有堂哥。”许涟漪打断了许二夫人的话,低声道。
    “鞍哥儿?”许望和许二夫人震惊地看着许涟漪,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继续,门外的小厮就通禀道:“二少爷,外头有人找。”
    *
    是夜,月色融融,许家人彻夜难眠,可不妨碍其他人睡一个好觉。
    尤其是今天诸事顺遂的薛玉润。
    她坐在拔步床上,悄悄撩开床幔,借着月色与灯火,看手上的一叠一叠碧云春树笺。
    这是楚正则今日在相思树下想拿出来给她的信笺,这一日忙忙碌碌,直到看完大哥教训二哥和三哥,薛玉润才彻底松快下来。
    这一次的碧云春树笺上,不像以前画着她的小像,而是画了一对葫芦。
    先合,后分,再合。
    其下配着解释之语:“……男俯女仰,天覆地载……于是阴阳合谐,乾坤有序。”
    薛玉润红着脸看,珑缠忽地推门而入。
    薛玉润吓了一跳,“啪”地放下床幔,翻身就滚回了床上,侧躺着,屏气凝神,将信笺一把塞进云丝锦被下。
    好在珑缠大概以为她睡着了,只是蹑手蹑脚地吹灭了灯火,又悄然掩上了门。
    薛玉润大松了一口气,将信笺从云丝锦被中抽出来,小心地折好。
    浓浓的夜色,让她没法再看这羞人的信笺,却也遮掩了她红彤彤的脸。
    薛玉润抿着唇,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将信笺压在床头箱笼的最底层。
    轻轻地合上箱笼,薛玉润才大松了一口气。
    她正面躺着,望着自己绣着葫芦双福纹的床帐——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床帐上的葫芦这么惹眼过。
    两瓣葫芦在她眼前慢悠悠地分开又合拢。
    薛玉润对这解释一知半解,可一想到,楚正则本来是想用它们来向她解释“鸳鸯绣被翻红浪”……
    薛玉润“唰”地扯着锦被,遮住了自己的脸。
    她后悔了。
    就算今夜楚正则按时就寝,她也不想入梦去寻他。
    然而。
    翌日一早,薛玉润两眼无神地把自己埋在云丝锦被中。
    ——为什么她只睡了那么短短的时候,还是会梦到楚正则啊!
    第64章
    从前薛玉润做梦, 梦里的楚正则不是要抢走她的零嘴,就是追着要咬她。要不然,就是嘲笑她被两个福娃娃灯笼吓住。
    总之没什么好事儿。
    可昨晚……
    薛玉润呜咽一声, 把已经盖住了她的脸的云丝锦被, 又往上拽了拽。
    她蜷缩在被子里,不用看见满床帐的葫芦纹路, 可心跳的声音不会停止, 反而愈发显得喧闹。
    一声一声地提醒着她, 昨夜的梦是何等的旖旎。
    梦里,她与楚正则在湖上游船。只是,他们没有坐在画舫上, 而是坐在半边葫芦里。
    星罗棋布,璀璨成河。葫芦舟在青嫩的芦苇荡中, 随波起伏。她倚在葫芦舟中, 迷迷蒙蒙地看着眼前俯身的楚正则, 不知在天在水。
    她大概也无神分辨。
    毕竟, 梦里楚正则落下的一吻, 仿佛像相思树下的一吻那样真实。
    热烈而急切。
    她攥着他的衣襟,紧贴着他精悍而滚烫的身躯, 听他在耳畔低喘:“……男俯女仰,天覆地载……”
    ——我完了。
    薛玉润闭着眼, 把自己的云丝锦被一股脑地往上拽。
    “姑娘……姑娘?”珑缠困惑的声音似有若无地传来:“这被子是小了吗?您的脚怎么露出来了?”
    薛玉润的拔步床大到足足可以睡三个她,被子跟床一般大, 按理,不可能小。
    薛玉润在被子里清咳了一声, 脚悄悄地往回缩了缩, 把被子往下踢了点, 盖住了自己的脚。
    可她好不想掀开被子。
    珑缠等了等,见薛玉润没有露头的意思,不由忧心忡忡地道:“姑娘,您可是哪儿不舒服?”
    薛玉润闷在被子里,回道:“没有不舒服。”
    她顿了顿,把锦被往下拉了点,露出自己的一双眼睛,期盼地问道:“今早没有什么事儿吧?”
    “今早太后命人给您送了两箱锦缎绸布,让您挑来做圣寿节的吉服。还说,司乐司已安排妥当,您今儿就可以接手梨园。”珑缠高兴地答道:“姑娘,您哪怕不当福女,太后对您也如此重视……”
    然而,薛玉润的脸上没有浮现出喜悦,反而喃喃道:“我今日岂不是还要入宫谢恩?”
    珑缠一愣,点头道:“是。不过,若是您不舒服,婢子这就去请大夫来,再入宫请罪。您晚两天入宫谢恩,想必也不妨事。”
    薛玉润盯着床帐上的葫芦纹,生无可恋地摆了摆手。
    许太后向她释放了这么大的好意,她要是不入宫谢恩,万一许太后让晏太医来给她把脉,结果晏太医把出个“身体康健、心浮气躁”……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她入宫,怎么可能不见楚正则?
    薛玉润横臂挡着自己的眼睛,呜咽道:“珑缠,你先把床帐换了。除了葫芦纹,旁的什么都好。”
    她再也不想看到葫芦了。
    珑缠二丈摸不着头脑地应了一声,一面吩咐使女换床帐,一面伺候薛玉润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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