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谢忱有什么好的,可那天他挡在她身前,喝退那两个无赖,她就想多看看他。尤其他那蹙着的眉,她想替他抚平。
    谢忱进了院子,却听到噼啪的声音。
    他往厨房一看,登时气红了眼。
    “老子叫你躲,你再躲试试。做个菜放那么多盐,你要齁死老子是吧!”谢勇手里拿着个木棍,一下下打在一个箩筐上。
    箩筐颤抖不止,箩筐下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谢忱一把拽住谢勇手里的木棍,喝道,“你做什么!”
    谢勇一看是他,恼道,“怎么,老子打闺女,你也管得着?惹急了,我连你一起打。”
    以前也不是没打过,谢忱十三岁以前,谢勇对他们兄妹非打即骂。后来谢忱自己抄书赚钱,又力气大了,谢勇每次想打他都讨不到好,才不打他了。
    “你试试!”谢忱咬牙道。
    谢勇看着他,他比他现在还高半头,虽然长得瘦削,可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打骂的小孩子了。
    谢勇往地上呸了一声,骂道,“什么东西,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敢打老子。我看你跟你那个贱货娘一样,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这么多年,要不是老子,你们俩能长这么大?现在翅膀硬了,不让碰了是吧!”
    谢忱的娘生下谢莲不久,便因忍受不了谢勇的脾气,跟着别人跑了。
    从那以后,谢勇对谢忱两兄妹便非打即骂。
    谢忱盯着他,双眼通红,想吼又想笑,这么多年,他除了给了他们一口吃的,没让他们饿死以外,他哪里像个父亲?如果可以选择,他根本不想成为他的儿子。
    “吃你的,以后我会还你,你不许再碰谢莲,不然我跟你拼命!”谢忱说真的,这是他最后一次警告他。
    “还?你拿什么还,你的命都是老子给的。”谢勇骂道。
    谢忱双眼通红,就那么盯着他。
    谢勇还真有点怕他,又低咒了一声,伸手道,“钱呢,这丫头做饭放那么多盐,要齁死我,我去外面吃。”
    “没钱。”谢忱道。
    “你天天画画写字的,你跟我说没钱?你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吗!”谢勇道。
    “我说没有就没有。”谢忱冷声道。读书本是件费钱的事,这么多年,他画画抄书,也就勉强能维持学业罢了,哪有余钱。
    “还说以后还我,我看你也不打算还了。我怎么生了你们这两个丧门星。”说着,谢勇扔了棍子,自己出门去了。
    谢忱弯腰,去拿那个箩筐,并温声道,“他已经走了,你不用怕了,我在这里。”
    忽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箩筐后面扑出来,扑到他怀里。
    谢莲呜呜地哭着。
    谢忱看到,她手上、胳膊上全是红痕。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道,“等四月,我就带你一起进京,到时再不让他看见你了。”
    夏朝每年五月考科举,谢忱四月从家里出发,正好赶得上。
    “呜呜。”谢莲呜咽着。
    谢忱听她这样,更加心酸了。谢莲原本是会说话的,可是八岁那年,不知为什么,她忽然不会说话了。能发出声音,就是不会说话。他带她去看了几次大夫,大夫也束手无策,便只能这样。
    他决定等进了京,再找名医帮谢莲诊治。
    谢莲又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跑到厨房,从柜子里的一个破碗下,拿出一块干饼,递给谢忱。
    “我不饿,你吃吧。”谢忱违心地道。
    谢莲很懂事的摇了摇头,把干饼塞给他。哥哥读书,不能饿肚子。等哥哥考了科举,就能带她离开了。
    兄妹俩分食了那块干饼,谢莲替谢忱擦掉嘴角的饼渣,破涕为笑。
    这时巷子口,谢勇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秦瑶,顿时眼冒精光,这么漂亮的姑娘,而且看身上的穿戴,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千金。
    “这位姑娘,怎么到了这里,找人还是?不是我吹,这武陵县没有我不认识的人,也没我不认识的路。”谢勇涎着脸对秦瑶道。
    秦瑶看见他从谢忱家里出来的,猜他是谢忱的父亲或者别的亲人,当即红了脸。
    未时,店里的客人差不多走光了,姜云珠从后厨出来,感谢那些今天来捧场的人。
    首先感谢顾宴州还有那些书生,他们一会儿要去上课了。
    “多谢。”姜云珠对顾宴州道。
    “不必说这些。”顾宴州还是那样疏朗,似乎并不介意姜云珠婉拒了他的婚事。
    姜云珠笑了,这样就好。
    她送了顾宴州以及那些书生每人一张蓝色会员卡,会员卡上写着这些书生的名字,凭这张卡,这些书生来她店里吃饭,可以享受九五折的优惠。
    那些书生接过卡,都欢喜异常。他们可看见了,别人要在店里存五十两银子,才能拿到这张卡,他们只是过来帮下忙,就拿到了。
    以后他们来这里吃饭,不仅省钱,还有面子了!
    这么想,他们都觉得今天没白来。
    “你啊!”顾宴州对姜云珠无奈笑笑,她总是这么聪慧,让他想帮她一下也帮不上。
    算了,他们这群人离开,去了对面的书院。
    随后是顾永德跟柳氏等人,同样,也是一张蓝色会员卡。
    最后则是李镖头等人,会员卡奉上。
    李镖头接了,哈哈笑道,“以后想吃你们家的饭菜,可方便多了。”自打年前在长石村住过几天,他跟李延都喜欢上了姜云珠做的菜,无奈离得太远了,现在可好了。
    “那就常来。”姜云珠笑道。
    “肯定的。”李镖头答应,这才带人走了。
    店内变得冷清起来,这时姜家人才有空吃饭,匆匆吃过午饭,陈氏打扫地面,姜云珠则抹桌子。只是不知何时,她坐在一张桌前,昏昏睡去。
    陈氏怕打扰她,放轻了动作,去了后院,准备晚上的食材。
    饭馆里只剩下姜云珠一个人,她静静的趴在那里,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沈凤鸣走进店内,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
    她的侧脸十分好看,明暗线条交错,肤若凝脂,唇微微张开,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润泽娇软。长长的睫毛低垂,她的眼睛虽紧闭着,可他却知道,当它们睁开时,该是如何的潋滟灵动,就仿佛她这个人。
    她很累,他不想她这么累,其实。
    可他知道,她就像那边那副画上的青鸾,只有自由自在的翱翔于云霄,才能肆意欢鸣。
    姜云珠的一只手搭在桌上,其它手指握在一起,偏食指探出,指尖圆润,闪着粉嫩莹润的光泽。
    沈凤鸣忽然伸出食指,轻轻碰在她的指尖上,然后慢慢勾连。
    姜云珠足睡了半个时辰才醒,醒来坐在那里,迷蒙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
    然后她觉得,她该招人了!
    正好姜城要回村去拉一批食材,她便让他给薛京带话,他之前不是推荐了人,如果方便的话,请那人来栖山居一趟。
    薛京早等着她这话呢,闻言立刻坐上了姜城的马车,到县里转了一圈,就把他那个前搭档给接了过来。
    这时姜云珠已经把栖山居收拾完毕,就等晚上开门营业了。
    “老板,这就是我说的那人。”薛京一进门就兴奋道。今天栖山居开业,他也想来看看,可奈何矿山那边的生意不能停,可把他急死了。
    现在好了。
    姜云珠往他身后看去,只见那里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男人长得又高又胖,但面相温和,尤其一双眼睛,笑起来十分有喜感。
    谭得宝这时也看到了姜云珠,恍然不已。他已经听薛京说过一些关于姜云珠的事,比如她半年就在县城里开了饭馆,比如她厨艺了得,拿手菜层出不穷等等,他心中对她又是好奇,又有一些怀疑。
    主要他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姑娘到底是怎么样的。
    可真见到栖山居,见到姜云珠,他忽然觉得,薛京似乎说得并不夸张。
    瞧这栖山居,就是潞州城里,怕也没有这样雅致的地方,可见姜云珠的心思之精巧。
    那她能做出好吃的饭菜,似乎也合情合理了。
    “姜老板。”谭得宝恭恭敬敬地道。
    姜云珠对他先满意了五分,起码他这人看起来不错。
    随后就是考验厨艺。
    谭得宝立刻系上围裙,进了厨房。他看着高胖,动作却异常敏捷灵活,不一时就炒好了一道熘肝尖。
    这道菜还是很讲究火候的,火大了,肝尖容易老,火小了,肝尖缺了那种焦香味,都不好。
    谭得宝这道熘肝尖,虽不十全十美,但姜云珠觉得,也能得八分了。
    她看看谭得宝,又看看薛京,忽然有点好奇,云鹤楼当初是怎么关门的。有这两个厨师,只要经营不是特别差,就该能开下去。
    薛京似乎看出她所想,敛了兴奋的神色,对她道,“老板,小心宝福楼,他们,不干净。”
    姜云珠挑眉,宝福楼算是武陵县最有名的酒楼了,他这个不干净……
    说起宝福楼,谭得宝也变了脸,他看看薛京,忽然一咬牙道,“其实云鹤楼的东家出事前,就有人找过我,说只要我帮一点小忙,就给我十两银子,我没答应。”
    “这事你怎么没早说!”薛京道。
    谭得宝羞赧不已,这种事,谁会乱说,万一出事,不是他,别人也会怀疑他。
    薛京也想到此处,不再怪他,他没拿那些银子,现在又肯说出来,就不错了。
    “姜老板,你确实要小心。”谭得宝也道,他可不想还没开工,这饭馆就倒闭了。而且,他觉得姜云珠一个姑娘,能弄起这么一个饭馆,真的不容易。
    宝福楼吗?姜云珠心中有数。她没再说这个,笑着对谭得宝道,“我想跟你谈谈。”
    谭得宝隐约猜出她想说什么,立刻点头。
    两个人去了外面,姜云珠道,“也不知道薛京跟你怎么说的,我再说一遍吧,你觉得行,咱们就签契书。
    我雇你是想你接手薛京的活计,在村里做饭。月钱,就跟薛京一样,每个月一两银子,签十年。
    我们一家现在大部分在县城里住,空出很多屋子,你可以挑一间住。
    月钱每年长半成。
    然后你干满三年,如果干得不错,我会把你调到县城里来。”姜云珠说半天,最重要的就是这条,要给员工提供一个上升通道。
    果然,谭得宝听到这句,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他本来已经打算一直窝在村里干十年了,现在姜云珠说什么?三年后,她就会把他调到县城来?
    那他还怕什么,“老板,我一定好好干!”他立刻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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