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知,妙冠真人抬头看了楼音一眼,便像看见什么鬼怪一般,眼里流露出惊恐,忽地又镇定下来,至于眼角的皱纹在微微颤动。
    楼音不明白他眼里的情绪是几个意思,只想着这一世,太子倒是提前把这个武器搬出来了,想来也是急了吧。她望妙冠真人身后望去,百来个工匠正在涂刷一座宏伟的宫殿,“父皇居然把这金华殿赐给道长居然,道长果然是盛宠优渥啊。”
    妙冠真人一大堆话被堵在喉咙,只说到:“不敢不敢。”
    这时,一个太监在妙冠真人耳畔催促,太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妙冠真人这才连忙告辞。走出去老远,他又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楼音的背影,那抹红色身影已经渐渐隐藏在秋雾之中了。
    “人有三魂六魄,她倒奇了,四魂九魄,多了一味命魂与两味灵慧魄,奇了奇了!”
    小太监听不懂他在嘀咕什么,心道这所谓的仙人果然神神叨叨的,也不敢说话,只得领着他出宫往东宫去了。
    时隔几月,东宫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门前停满了奢华的马车。门口的管事太监原本忙得两脚不着地,但看见妙冠真人来了,立马放下手头的事进去回了太子。太子靠着妙冠真人重获圣宠,如今自是把他当恩人一般供着,连忙派了亲信出来迎接。
    换了谁,进了东宫都是得步行的,唯有这妙冠真人,太子派了软轿将他抬进了正殿。
    “真人来了。”正殿里坐着三两宾客,太子红光满面,犹如看自己亲人一看看着妙冠真人,脸上堆满了笑,“真人快请坐。”
    妙冠真人入座后,环视了一圈正殿里的宾客,南阳侯意气风发,果然是名噪一时的青年才俊,户部侍郎齐钺正直而立之年,带了点其父齐丞相的□□,而最角落那位……
    妙冠真人揉了揉眼睛,心里连连称奇:自己活了一百多年也没遇到传说中的四魂九魄,今儿一次遇到两个!
    “真人?真人?”太子见妙冠真人盯着季翊发呆,便叫了他几声,“莫非季公子这潘安之貌,连真人也看呆了去?”
    到底活了一百多年,即便被人看破窘态,妙冠真人也面不改色,道:“是啊,这位公子之才貌,确实百年难得一见。”
    说到此事,南阳侯便不高兴了,他冷哼一声,说道:“莫非真人也如此肤浅,看人只看表面?”
    南阳侯这个“也”颇有些耐人寻味,季翊笑眯眯地看着他,问道:“哦?不知侯爷这个‘也’,指得是谁?”
    一下子,殿内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太子低头咳了两声,只装作没听见。
    若是以往,大家只道是南阳侯讽刺季翊用美色迷惑了公主,可如今……前些日子在秋月山庄有人看到南阳侯的亲妹妹秦语阳摸进季翊的房间,后又衣衫完整地连滚带爬地出来,形容十分狼狈,那右边袖子上还带了血迹,这样的情形就不得不引人遐想了。
    秦小姐□□季翊不成,恼羞成怒大打出手反而被季翊所伤?
    在许多流传的版本中,这个是流传最广的。反正南阳侯府对秦语阳的伤势没有追究任何人,那铁定就是秦小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不敢追究。
    然而这次,群众们确实把事情猜中了十之*。南阳侯如何敢真的追究季翊伤了他妹妹?到时候季翊把事情说出来,丢了面子还是小事,就怕……
    想到这里,南阳侯不寒而栗,冷着脸起身告辞。回了侯府,便径直走向自己妹妹的闺房。闺房外守着二十来个侍卫,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关押着什么重犯呢,谁能知道里面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呢。
    打开门,秦语阳正坐在窗前绣花,右手垂着,单用了左手,一针一线,慢条斯理,优雅文静。被禁足于此,竟还能怡然自得地绣花,果然是符合他这个妹妹乖张的性格。
    见到南阳侯进来,秦语音笑着说道:“哥哥来了?妹妹现在不方便,就不行礼了。”
    南阳侯没有说话,眼光落在秦语阳的腰间,那枚血色玉佩真是刺眼,“你为何有这枚玉佩?”
    秦语阳笑得更甜了,“半年前与季公子赛诗,他拿了这个玉佩当赌注,恰好被妹妹赢了来。”
    可这血玉,皇帝只赏给了公主,怎么会在季翊身上?
    只一瞬间,南阳侯便想明白了,他冷笑道:“这价值连城的血玉,公主居然送给了季翊。想来这个季翊也是个不识货的东西,竟然用来做赛诗的赌注。”
    公主的玉佩?秦语阳脸色陡然一变,扯掉腰间的玉佩便扔了出去,砸在书桌的脚上,碎成了好几块。
    但是南阳侯早已习惯自己妹妹的变脸本事,那可真真是比翻书还快,他不耐烦地说道:“你又怎么了!”
    “这脏东西我不要了!”
    南阳侯心中一股憋屈的怒火陡然升起,他面色一冷,一个向前便掐住了秦语阳的喉咙,“你这个疯子!你这次差点害死整个侯府你知道不知道!”
    见秦语音豪不挣扎,只是诡异地笑着,南阳侯更火大了,手里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了几分,“他季翊是什么身份?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咱们南阳侯府就是千古罪人!”
    秦语阳的脸慢慢开始涨红,呼吸也渐渐弱了,但她依然扯这一个笑脸,看着她的哥哥,一言不发,知道双脚也离了地。
    “你这个疯子!”
    南阳侯最终放开了秦语阳,那是他的亲妹妹,他下不了狠手。南阳侯失魂落魄地跌坐到椅子上,回想起十几年前,妹妹降生时,全府都欢喜得不得了,终于得了个千金宝贝,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随着妹妹越长越大,他们才发现妹妹的行事实在诡异,杀虐无常,先是虐杀府里的猫猫狗狗,后来莫名的杀了她的贴身侍女。老侯爷压下了这些事,又关了妹妹几年,才见好转。这几年来,妹妹在外的形象都是知书达理的千金,所以南阳侯以为她原来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可没想,她又犯病了,所以她根本就是骨子里的恶魔!
    *
    季翊与南阳侯同时离开了东宫,回到自己府邸时,随行的郁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府邸外来来往往的百姓中又多了几个脚步轻便,却步步有力的男子。看来,大梁皇帝又安排了不少人监视着他们。
    “殿下,丞相来密信了。”郁差说着,捏紧了手里的藏在小竹筒里的纸条。
    季翊只是点点头,不用看都知道内容,师父定是斥责他不该暴露,不仅引得大梁皇帝注意,连周国那边也得到消息了。
    郁差又道:“还有,大公主的人最近在查商太傅遇害那几日您的行迹。”
    闻言,季翊眼底一亮,脸上莫名地露出舒坦的表情,“阿音她……终于查到我头上了。”
    “……”
    郁差如今像个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殿下脸上莫名的兴奋是怎么回事?若是公主真查出他才是杀害商太傅的真凶,那这个罪名可不小啊!
    季翊突然合眼,耳朵微动,问道:“今天外面怎么这么吵?”
    郁差道:“今日是大梁的放灯节。”
    放灯节,在大梁是非常重要的节日。正值秋季,百姓们收了庄稼,口袋里有些富足的银子,置办些食物衣裳祈祷下个秋季丰收。后来渐渐演变为百姓的狂欢,每年这个时候,每家每户都会出门看舞龙,再到淮江河畔放灯,以祈祷来年丰收,家人平安,每年都是万人空巷的场景。
    除了这些风俗,年轻人们还会带上精致的面具,在东市闲逛,参加诗赛,抑或其他活动。
    整个东市分南北两街,全部挤满了老老少少,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舞龙的队伍刚走到街尾,震天响到锣鼓声还萦绕在耳畔,许多小孩子还紧紧跟随着舞龙队伍,试图再看两眼表演。各大酒楼已经在门口摆上了擂台,有到设了比武,有的设了诗赛,有的是对对子,当然,最多的是猜灯谜。
    每个擂台前都围满了人,一是为了玩乐一番,二是为了赢取丰厚的奖金,也为来年博个好彩头。一时间,京都的才子才女都聚齐了。
    楼音便坐在天香楼,看着楼下的热闹景象。面前摆的是梦归处,已经空了一壶。眼看着楼音又要伸手去倒酒,枝枝立刻按住了楼音的手,“殿下,您不能再喝了,您忘了上次喝这个酒,是什么后果吗?”
    楼音当然记得,她收了手,说道:”那你去给我寻一只面具来。”
    枝枝原本是想劝楼音不要到那样嘈杂的环境中去,却又不敢再多劝,自己今天话已经够多了,别一会儿惹得公主不快那就不好了。
    楼下卖面具的小贩比比皆是,枝枝选了最近的一家,扫了一眼,精致的面具上刻着五花八门的纹路,有虫鱼鸟兽,有花草树木,琳琅满目。枝枝看花了眼,觉得都一样好看,于是问道:“有刻着月季花的面具吗?”
    老板摆手,道:“哟,不巧,最后一具刻着月季花的被一位公子买走了,要不姑娘您等等,我去隔壁摊位借一具?”
    枝枝突然想到,公主不是把皇宫里的月季花都铲了吗!她后怕了一下,幸好没真的买一顶刻着月季花的回去,于是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她指着一顶刻了猫儿的面具说道,“就这个吧。”
    ☆、第28章 花灯节二
    楼音戴着轻巧的面具,穿梭在车水马龙的东市街道上。商户房檐上挂满了精致的花灯,灯面上画着仕女图,五颜六色,艳丽非凡。大一点儿的店家,更是斥重资制作了壮观的花灯,与人齐高,灯面上莫说仕女图了,便是一幅山水图也放得下。街道上的小商贩也挂着自家女人糊的花灯,虽然粗糙简陋,但也给这节日添了几分气氛。
    天色已暗,整个京都却灯火通明。
    街道上带着面具的都是年轻人,上了年纪的便只是出来看看热闹,站在街边垫脚张望。楼音的面具将她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看看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枝枝也带了一顶面具,趋布跟着。其他侍卫,一应混在人群中,暗中保护,不敢显露声色。
    一路上挑挑选选,楼音买了许多小玩意儿,有糖葫芦、泥人、拨浪鼓,还有许多她见也没见过的东西,不一会儿席沉手里就塞满了。
    “公主,不能再买啦。”枝枝捏了一下自己的荷包,感觉空空如也,开始肉疼,“今天咱们没带多少钱出来。”
    “啧。”楼音随手从手腕上拔了一只玉镯下来,塞到枝枝怀里,“拿去当。”
    枝枝咽了咽口水,眼睛都瞪大了,“殿下,这街上都用铜钱和银子,若把这镯子换成铜钱,十个奴婢也扛不动。”
    想来,用这镯子换银票在这里也是用不出去的,主仆几人便作罢,只能看看满街的新奇玩意儿,权当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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