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音不再说话,安静地坐着等候妙冠真人。眼看夜色渐渐降临,连月牙都冒了出来,妙冠真人这才顶着一头热汗走了进来。
    他单薄的道袍湿了一片,手里搭着一件大氅却不穿上,见到楼音只是默默行了个礼,说道:“公主有何事?”
    楼音也不与他寒暄了,开门见山说道:“想麻烦真人连夜出宫一趟。”
    妙冠真人长至耳畔的眉须飘动了一下,他抬眼看着楼音,问道:“为何?”
    楼音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说道:“真人可听说了皇上今早的旨意?”
    妙冠真人只是笑了笑,整个朝廷还有谁不知道“太子监国,公主摄政”?他沉声说道:“贫道还未恭喜公主。”
    楼音也笑了一来,只是眼里带了些寒意,“这摄政公主的名号可真沉,本宫带着嫌重,还请真人连夜游说各言官,弹劾皇上的这一旨意。”
    “哦?”妙冠真人倒是愣了一回,但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说道,“不过举手之劳,贫道这就出宫。”
    楼音抿唇笑了笑,又说道:“真人每日都炼丹到夜里?”
    “也不尽是。”妙冠真人背过身说道,“只是那日既答应了公主要做到的事情,定然要竭尽全力,不让他人看出破绽来。”
    ☆、60|第章
    卯时一刻了,天黑得静谧深沉,即将迎来透亮的黎明,而楼音依然躺在床上,懒懒地不愿起床,枝枝叫了好几次,见她还是不睁眼,以为她病了,便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公主,您是不是身体不适?”
    可一触上她的额头,也不曾感觉有发烫的迹象,脸上也正常,只带了些红晕,这是睡了一觉通常都会有的。
    楼音只觉眼皮像是灌了铅似的沉,怎么也睁不开,她犯了个身呢喃道:“头晕。”
    枝枝俯身仔细看了看楼音的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于是转身让香儿去请太医,这一对话被款冬姑姑听到了,她放下手里的金盆,擦了擦手走过来问道:“公主怎么了?”
    “许是病了。”枝枝摇头,说道,“公主说头晕,是不是昨晚染了风寒?”
    款冬姑姑带着责怪的语气对枝枝说道:“眼看就要到年关了,怎么就让公主染了风寒?”
    枝枝撇着嘴,低头看鞋子,款冬姑姑叹了一声又去看楼音,“公主,您除了头晕还难受吗?太医一会儿就来。”
    听不到楼音的回答,似乎是睡着了,款冬姑姑掖了掖被子,低声说道:“今日太子上朝了,公主既摄政,也该出现在前朝的,如今病了倒省事。”
    她兀自呢喃着,不一会儿容太医便踏着夜色来了,寒气深重的夜里,款冬姑姑先让他在外间坐在火盆前驱散了一身寒气,这才进了寝殿。
    楼音昏睡着,直到感觉有人在床前说话才转醒,只听见容太医与款冬姑姑低声说着:“脉象不像是染了风寒,许是这几日累着了,我开些药方,公主先用个几剂。”
    后来也不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容太医走时天都大亮了,楼音撑着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才清醒,“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款冬连忙过来摸她的额头,问道,“公主好些了吗?”
    楼音捏了捏脖子,想下床洗漱,却发现双腿无力,复又躺了回去,“太子呢?下朝了吗?”
    这个时候居然还惦记着前朝,款冬姑姑无奈地说道:“早已下朝了。”
    楼音倒是没有太在意,只哦了一声又问道:“今日早朝,太子那边有什么情况?”
    前朝的情况时刻有人盯着,早就传回了摘月宫,款冬姑姑只捡了重要的说:“倒也没什么,只是太子与南阳侯有些不对付。”
    楼音点点头,她又继续说道:“今日周国使臣再次提出要接季公子回国,太子倒是有些松口的迹象了。”
    “嗯?”楼音的声音高了一度,一把握住了款冬姑姑的手腕。
    “公主别急,到底还有齐丞相坐镇呢,皇上都没松口的事儿,岂能由太子说了算?”
    楼音拂开额前的头发,满不在意地说道:“我急什么,不过是怕太子又做错事惹父皇不开心罢了。”
    款冬姑姑抬眼瞧了她,“奴婢就是说这个呀。”
    看到楼音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款冬姑姑立马转了话头说道:“周国使臣倒是执着,天天求日日求,非要将季公子带走,当初将他送来做质子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份热忱?”
    倒不是周国使臣急了,是周国太子急了,在大梁多次无法下手解决季翊这个心腹大患,还不急着将他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到时候想怎么处置他都有的是办法了。
    楼音深深吸气,感觉身上有力气了才下了床,一边梳妆一边问道:“父皇呢?”
    款冬姑姑一边为楼音篦头,一边说道:“还是老样子,病情不见好转。”
    楼音捏着一支金步摇,轻轻晃着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声,伴随着她的话音落到款冬姑姑耳朵里,“王院正医术不精,也该退隐了。”
    *
    楼音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容太医也说不清楚,没有明显的病症,只得当气血不足来调理,好在几天后楼音完全见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楼音这一病,根本没有涉足前朝一步,只是每日听款冬姑姑说一说朝廷上的事儿,像听家常事一般。
    只是这病刚好,楼音便又要出宫,这让款冬姑姑很不满,楼音便多穿了件衣服,说道:“我要去见一见岳大人,总不能让他一个外男进摘月宫吧?”
    款冬姑姑嘴上不说,心里却念叨上了,当初传季翊入宫时也没见介意他是外男呀。
    在款冬姑姑的千叮万嘱下,楼音总算出了宫,坐在捂得严严实实的马车里,听着枝枝絮絮叨叨的说着这几日的闲事。
    “席沉说,昨日王院正的马车在雪地里打了滑,王院正摔伤了,告假回家休养了。”
    楼音没有睁眼,懒懒地嗯了一声,嘴角噙着浅浅的笑,“席沉越来越得我心了。”
    枝枝也笑着挑眉,从马车帘子的缝中往外看了一眼,“呀,质子府呢。”
    楼音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也没睁眼,只听见枝枝自言自语说道:“也是奇怪,这几日公主卧病在床,听席沉说,季公子也成天请大夫去质子府,连大门都没有踏出过一步。”
    原本枝枝提到质子府,楼音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拂了一下,可听她这么一说,妙冠真人的话又回响在她耳边,她突然坐直了,打开小小的窗子,看见银装素裹的质子府外,只有侍卫挺直了腰站着,没有闲人走动,紧闭的大门前偶尔有几片雪飘过,看起来像是常年无人居住的府邸一般。
    马车驶得慢,直到质子府在慢慢隐藏在风雪里,楼音才收回了目光,她用双手摸着自己冰凉的脸颊,问道:“周国使臣呢?”
    “还在大梁呢。”枝枝答到,“皇上病中,太子倒是松了口,但齐丞相与皇上是一个意思,现在正和周国使臣僵持着呢。”
    枝枝叹了一声,说道:“也不知道季公子是什么意思,愿不愿意回去。”
    季翊作为一个质子,回不回国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他的意思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周国的使臣还在大梁,楼音心里却也不是滋味,她不想季翊回国,但如今心里的想法却也有些变味,她不知道自己想留下季翊是为了报仇还是别的什么。
    车辙在雪地上滚动着,静谧无声,慢慢停了下来,席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提醒楼音到了淮河边了。
    接近年关,又是寒冬,连天香楼也显得冷清,岳大人已经在雅阁内候了有一些时辰了楼音才姗姗而来。
    雅阁内装潢典雅,新鲜的花束还散发着淡淡清香,岳承志煮着一壶热茶,惬意地合眼养神,听到了动静才起身行礼。
    楼音笑道:“岳大人有这闲情逸致煮茶,莫不是请本宫出来喝茶的吧?”
    岳承志讪笑着,引着楼音落座了才说道:“下官多年来有个毛病,心里越是没着落,便越爱煮茶。”
    他这一说,让楼音提起了心,“什么意思?”
    “下官这几日从钱庄顺藤摸瓜,查到了赃款的去向。”岳承志用手指蘸了一些茶水,往桌上一划,说道,“从平州,一路往南。”
    楼音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平州原本就属于大梁边远之地,再往南,那便是边境了,而南境之地,能拿捏住陈作俞的人,怕是只那一个。”
    话说到这里,楼音的心已经开始极速跳动,岳承志的话却停在了嘴边,“公主可知下官的意思了?”
    虽然心里有了底了,但楼音还是要岳承志亲口说出来,她倒了一杯茶,端起茶杯遮住自己脸上的慌色,说道:“岳大人但说无妨。”
    岳承志知道楼音慌了,但是事情查了出来,事实就是事实,她不想承认也无法,“南境常年被外地侵犯,尤铮将军镇守着,几年来相安无事,但尤铮将军也成了南境说一不二的主,天高皇帝远,尤铮将军在南境敛财屯兵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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