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宛卿从早起到现在还没吃,说了声“谢谢”,便拈起包子。
    包子外皮松软,肉馅多汁,有着风昭然一贯的水准,但姜宛卿吃到嘴里却尝不出什么味道,吃得咬牙切齿,像是要把金宝爹当成包子啃了。
    “你打算怎么办?”风昭然,“将她们母女三人带在身边养着?”
    “养着便养着,又不是养不起。”
    何况她们母女三人,哪怕是最小的银宝都会烧火打下手,绝不会吃白饭。
    “殿下不是说我是方嫂的贵人吗?难得做一回贵人,我自然要做到底。”
    风昭然看着她一脸坚定,低头微微笑了笑,然后问道:“那个爹呢?他既然想用女儿去还债,只怕不会善罢干休。”
    “来就来,他把方嫂打成这样,我还想找他算账呢。”
    姜宛卿心里从没有对谁动过杀机,但看着方嫂的惨状,她头一回想要一个人的命。
    风昭然那句话仿佛是一句预言,金宝爹真追到这里来了。
    方家村的人关于落阳山有许多可怕的传说,尤其前阵子赵硕被猛兽所食,更是吓破了人的胆。
    但两个女儿是他最后的指望,他一咬牙便进了山。
    进了山便能瞧见那条姜宛卿一直来去的路。
    只是来到荒宅前却被宋晋夫拦住。
    宋晋夫个子高,挽起的衣袖底下露出结实的小臂,金宝爹不敢硬来,只嚷嚷着要找自家婆娘。
    方嫂一听见动静便醒了。
    金宝爹起先还好言好语劝方嫂回家,说什么夫妻床头打床尾和,哪一对夫妻不闹别扭,莫要让外人笑话。
    话没说完就被方嫂啐了一脸,方嫂骂道:“你自己输的钱,却要我的女儿去抵债,做你娘的春秋大梦!是谁逼着你去赌的?别说砍手,砍了脑袋也是你这畜生活该!”
    金宝爹怒道:“当真是最毒妇人心,世上哪有你这样的毒妇巴不得男人早死?她们两个是不是我女儿?她们的命都是我给的,莫说只是让她们去当丫环,便是让她们去卖身救父也是该当的!”
    方嫂气得要冲出去跟他拼了。
    姜宛卿拦在方嫂面前,帮着方嫂骂金宝爹。
    她师承方嫂,骂起人来毫不嘴软,并且句句都直刺金宝爹的心窝子,金宝爹顾不得有宋晋夫这样的人威胁在侧,怒骂几句便想要动手。
    姜宛卿才不怕。
    她就是故意要激怒他。
    只要他敢动手,她准保他会像赵硕那样,脑袋被当场射个对穿。
    可宋晋夫没有给她这个机会,金宝爹还没挨着姜宛卿半片衣角,就被宋晋夫一脚踹出去老远。
    “反了,反了!”金宝爹眼看自己不是对手,坐在地上大声嚷嚷,说自己婆娘给自己带了绿帽子,野男人打人了。
    宋晋夫气得不行,问姜宛卿:“我能揍死他吗?”
    姜宛卿还没点头,忽听风昭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得无礼。”
    风昭然轻袍缓袖地走了过来,扶起金宝爹,向姜宛卿道:“无论如何这都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不好插手。”
    他的身姿出尘,气质冷然如月,谈吐有致,语气温和,“再说这位兄台也没有说错,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无论是两个孩子还是方嫂都是他的人,他自然有权决他们的性命与去留。”
    方嫂惊诧地望着他。
    宋晋夫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姜宛卿本是被这句话气得不轻,但再仔细一瞧,风昭然的脸色不大好看,一只手还捂着胸口。
    当即她便明白了,他在骗人。
    她很配合地嚷嚷:“夫君你怎么能这样?你看看方嫂被他打成了什么样,若不是逃出来,她连命都没了!”
    “夫君”两个字落在风昭然耳朵里,他原来清冷如霜的神情险险没保持住。
    他迫使自己从姜宛卿脸上挪开视线。
    但那一声如莺啼鹂啭,宛如印在了心头上,刻在了耳朵里。
    “那又如何?妻子于丈夫而言就如牛马一般,丈夫自然能决定妻子的生死。”
    风昭然顿了顿才能接着开口,“我瞧着这位兄台倒是条汉子,不像一般人耳根子软怕老婆。我听贱内说了,兄台是一时时运不济,欠了些外债在身上,不知兄台一共欠了多少银子?”
    金宝爹这辈子都没有受人这般尊重过,一时舌头打结,话都不大会说了:“五、五十两。”
    姜宛卿心头大怒,五十两银子便要卖掉两个女儿!
    “倒也不算多,我有个亲戚在丰城当差,手底下正要人手,若是能得用,一年挣上七八十两不在话下。”
    风昭然说着取出二两银子,“我僻居乡野,身上的银子不多,这一点钱送给兄台做盘缠,另外我给兄台手书一封,兄台直管去见我那位亲戚,先支取一年的月例,还完赌债,后事无忧。”
    方嫂在旁边听不下去了,正要大骂知人知面不知心,忽然手被姜宛卿一把握住。
    姜宛卿给方嫂递了个眼色,然后道:“夫君竟然帮他这种人?难道你跟他一样也要杀妻卖女?”
    方嫂是个机敏人,初时不解,顿了一顿之后便迅速领会,帮着腔道:“妹子,我早说过,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瞧见了吗?他们都是一伙的,就知道欺负我们女人!”
    金宝爹本有些犹豫,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但听着这个理由顿时有点相信了,毕竟只有男人才懂男人,只有男人才会彼此惺惺相惜。
    风昭然道:“我是真心佩服兄台,如此恶妇兄台都能治得住,这可不是一般人的本事。让兄台待在这穷乡僻壤种一辈子地着实委屈了,兄台合该发达。”
    就凭这句话,金宝爹立刻视风昭然为知音,接过了银子,“大恩不言谢,公子真是个好人。”
    风昭然微微一笑:“同病相怜罢了,我家那位也不是好相与的。”
    他家太子妃方才骂人的模样,可当真是悍勇得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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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八章
    五妹妹要不要谢一谢孤?
    金宝爹拿着银子和信走了, 走之前指着方嫂道:“你可听见了?我要挣大钱去了,到时候你哭着求我,我还不要你呢。”
    方嫂面色铁青, 若不是手臂受了伤,定要扑上去跟他厮打一场。
    姜宛卿问风昭然:“这种人根本不配为人,为什么不让我表哥直接废了他?”
    “活人总比死人强, 人死了还得多费土地, 人活着则总能派上点用场。”
    风昭然说着,望向方嫂,“丰城有一处铁矿,矿营指挥使是我的亲戚, 我在信中有交代,金宝爹一去矿上便会成为矿工, 不得我的消息不会再放出来。每年的工钱在六十两到八十两之间,分结两次,直接从矿场寄往桐城驿站,只要每年六月、十二月去驿站领钱便成。”
    姜宛卿知道丰城铁矿是大央最大的铁矿,大央军械所费, 十之四五出自丰城 。
    但不知道丰城矿营的指挥使居然是风昭然的人。
    上一世她人虽在军中, 但一向被远远地隔离在战场之外, 连中军大帐都没有靠近过, 根本不了解军情。
    当时她不通军务, 单以为风昭然是因为被贬离京外加被人横刀夺爱,所以一怒之下打到了京城。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原来他这么多年的监国没有白干, 手中倚仗的也早有布局, 并非只单单靠一个越先安。
    方嫂忽然向旁边一招手:“来。”
    金宝和银宝缩在檐下柱子后头, 像两只受惊的小鹌鹑,未未像个尽职的大哥哥,在旁边守着两人。
    方嫂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向风昭然和姜宛卿跪下:“从今往后,你们二人便是这两个孩子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我们母女三人一辈子记在心上,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姜宛卿连忙去扶她们。
    银宝低声问未未:“哥哥,我爹不用死了是吗?”
    “现在不会了。”未未答。
    姜宛卿微微惊了一下。未未这孩子是什么说什么的直肠子,肯定是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在旁人的眼里金宝爹自然是死一百遍都不可惜,但对于孩子来说,父亲再不好也是父亲,若真是亲眼目睹他死在这里……姜宛卿不由一阵后怕。
    空虚这时采到了草药回来,宋延在后面跟他提着大袋小袋的草药。
    空虚自去给方嫂上药。
    姜宛卿本要跟上,回头见风昭然站在门口没有动,便停下了脚步。
    她顺着风昭然的视线望出去,只见外面一片青绿,大片的原野绿草萋萋,树木、藤蔓、杂草,全都在疯长。
    “殿下在看什么?”
    “数十年前,这里应该也是一大片良田。”
    风昭然道,“田地荒芜得越来越多,种地的人却越来越少,但凡有点门道的都想离开村子,另谋生路。”
    “因为种地太苦了吧?”
    “民以食为天,国以农为本,现在在家种地的却多是老人与女人。”
    姜宛卿开始想说不怕,方嫂一年有七八十两银子,日子很能过得去了。
    但一想,他说的并不是单指方嫂。
    “殿下,你以前说黄河会在今年泛滥,你看才入夏多久,十天里少说有五天在下雨,若是真的发起水灾来,方嫂她们可该怎么办?”
    姜宛卿存了点私心,她早想提醒风昭然,但又怕风昭然心眼多,她一开口便要漏馅。
    风昭然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头慢慢皱紧了。
    “我有一个主意……”姜宛卿道,“空虚道长道法精深,如果让他登坛作法,告诉百姓上天谕示将有洪水,让百姓早做准备,是不是可以保住他们……”
    姜宛卿说到这里就没往下说了。
    因为风昭然的视线倏地望过来,她心虚。
    这灵感来自于方才紧随在空虚身后的宋延。
    宋延对空虚那叫一个敬重,宋延在上面修房顶的时候,空虚若是在下面递一块木料,宋延都恨不能跳下来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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