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来了,大王对婚嫁是真不在行。”
    白悦悦不耐烦老是持着团扇,干脆就把团扇往手臂内一放,浑身上下都是慵懒。
    “那怎么办呢,”
    她很是苦恼。
    长乐王暼她,“上党公会替小娘子操心的,何况小娘子还有太后。”
    “这话,大王自己说出来信么?”
    长乐王陷入沉默。
    “大王其实只是不喜欢罢了,何必拿我年纪小来做借口。”白悦悦毫不留情的嗤笑,“大王嫌我小,难道方才齐王世子还嫌我小了?”
    她踏着步子,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我也得回去了。”
    “这世上良人是有的,何必着急。”长乐王道。
    白悦悦笑,“可是良人少啊,若我不下心思,那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上不管什么,但凡是好的,那就不多。我并不受姑母和阿爷的重视,若不是我病突然好了,恐怕无声无息的死在别庄上,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我不争不抢,是什么都得不到的。不过我又不害人,靠着我自己,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她对上长乐王错愕的眼,“我之前打扰大王的清净了,我年纪小,言行举止间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大王大人有大量,就不要放在心上。”
    白悦悦持扇,一改刚才的慵懒姿态。对他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礼。罢了,她回身离开。
    长乐王望见她的背影,向她迈开了一步。然而她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提起裙子跑开了。
    高阳王府内回来之后,白悦悦一连在家呆了好几日。
    自从上回被人从宫里送回来之后,白悦悦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宫里的人了。
    天子为人和善,就算不喜欢送人回来,也会令人送来丰厚的赏赐安抚。家里的前两个被送回家的女孩子都这样的。但是到了白悦悦,就是什么表示都没有。搞得白逊一时半会的也闹不清楚宫里什么意思。
    白逊不好进宫问太后,太后没有心思来管这些鸡零狗碎的事。
    没奈何,只能憋下来。
    白逊满心憋闷,但白悦悦倒是全然相反,没了入宫这个大山压着,她每日里吃吃喝喝,日子过得无比的痛快。用不着天还不亮就要起来梳妆打扮,她想要睡多久就睡多久。
    过了那么几天,连着脸色都变得红润了。
    睡得开心了,精神充足,就和家里其他姐妹出去踏青。
    春秋两季是最适合出门的,夏天热冬天冷,也就这两个时候景色好,又适合出去了。
    两家的马车到了洛阳郊外,一下车她就见到了满当当的人。
    白逊和白彦兄弟儿女成群,别说儿子,光是女儿白悦悦就不知道有多少个。
    “三娘。”二姐白婉宁扶着婢女的手到她跟前。
    “我听说前段时日,你被陛下给赶出来了?”
    出行的女孩子头上都戴着帷帽,帷帽轻纱垂至脚面看不真切,然而话里的幸灾乐祸隔着轻纱都能感受的一清二楚。
    白婉宁是有些怕这个妹妹真的入宫成功,她在之前都没有听过家里还有这号人,后来打听才知道自小痴傻,阿爷嫌弃丢人扔到外面自生自灭,还是最近因为她好了才接回来的。
    她自小被接入宫,让宫内绣衣大监仔细教导,就这样天子还是看不上她,将她送出来。哪怕天子后面又送了丰厚赏赐,全了她的脸面,但心里也是觉得里子面子全没了。
    要是让面前这个自小被送出去的傻子入宫了,被封了贵人之类的,显得她连个傻子都不如。
    “是呀。”和她预料的生气不同,回应她的嗓音脆生生的,内里全是欣喜。
    “其实真的多亏了陛下呢。”
    白婉宁被哽的“你”了一声。
    这时候身后族里的大姐白惠宁来了。
    白惠宁方才把两人的话全都听到了,“都回家这么久了,还记在心里。这么看不开,到时候日后遇上什么事,岂不是要把你自己给闷死?”
    白惠宁说话可不留什么情面,白婉宁在宫里的时候就有些怕这个堂姊,但又不甘心就这么被训斥,“现在家里都没人入宫,伯父和阿爷恐怕都着急,我关心一下怎么了?”
    “那也不是你能插手的事,倘若你我能说了算,如今你如今早在后宫了。还用得着你在这里说胡话?”
    这话说的真的半点面子都不留。白婉宁脸上通红,不过好歹还记得这是大庭广众之下,也没哭,只是掉头带着婢女走了。
    “三娘过来。”白惠宁对白悦悦招了招手。
    白悦悦过去,白惠宁拉过她,“真的是,给她天大的福都不知道享。都已经回来这么久了,难道还没对比出来,宫外可比宫里好多了。”
    白惠宁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她话语里都是一股大局已定的轻松。
    “宫外还可以和夫君吵架,不准他纳妾,若是他不肯,那就闹。反正洛阳里谁不这样,谁有那个胆子敢得罪后族。在宫里,那就陛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敢有半点不满,那就完了。”
    “所以还是宫外好,”
    白悦悦点头,“大姊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白惠宁一笑,转头和她介绍人,“这里家里的四娘,听说阿叔家里多了个姊妹,还和我打听过你。”
    白悦悦闻声看过去,见到一个十二三的女孩正在看她。
    她看到这个女孩子,脑子里突然瞬间想到了什么。
    这不就是上周目被她轰下台的那个废后么!
    上周目她被元茂从庙里捞回来,宫里就已经空降了一个皇后。是太后临死前一年立的,是她的堂妹。
    她曾经在游戏里也讲姐妹情的。刚开始玩的时候,她对其他妃子看得漂亮的就拉拢刷好感,结果,结果她就被刀了。看到游戏提示她被刀了,她莫名其妙,结果一去查,好家伙就是之前她挖心掏肺对待的妃子。
    现实里对同事不能交心也就算了,反正都是彼此人前一个花名叫的亲热,转身就骂傻逼的。怎么到了游戏里还玩背后捅刀子的这一套?
    都纸片人了要不要这么现实?
    那次她读档重来,一怒之下把整个后宫屠了好几个来回,尤其那个背后刀她的,来来回回死法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花样。
    再后来,她从头再来,对所谓的姐妹情彻底死心。
    去他的姐妹情。
    就是一堆数据,她是傻逼了才想着什么一同经营感天动地姐妹情。
    纸片人的存在就是给她减压,投入感情那真是傻逼了。
    她毫不犹豫的对便宜堂妹进行攻击,有事没事的在元茂面前说坏话。她当时也是照着选项选的,而且说的那些坏话在她看来是真的智商击穿了地板,脑残的到了不忍直视的地步。另外人前给她难堪,一路降低便宜堂妹的宠爱值和威信。过了一年左右,人就被废了,送出去敲木鱼。
    现在苦主就在面前,那心里的滋味颇有些微妙,再看一眼这个堂妹,对方也正在看她,四娘虞宁脸上一团稚气,完全就是没有长大的孩子模样,但是她眼珠子黑白分明,黑眼瞳稍稍大的有些过分,静静的盯着人的时候,就有些渗人。
    白悦悦现如今就被盯的后脖子有些发凉。
    但那女孩默默的盯她小会,就笑,“见过三姊姊。”
    那股后脖子发凉的感觉瞬间消失了,白悦悦笑着喊了一句妹妹,反正她这次不打算进宫,自然也不会和这个便宜妹妹争皇后的位置,她理直气壮。
    虞宁说话声音很轻柔,这个年岁的女孩子原本说话就软,这样就更加了。
    白悦悦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没什么话可说,给了几块饴糖,就算是过去了。不过她总觉得后背有股凉气,头上戴着帷帽,隔绝了内外,有几分气闷。
    她伸手就把帷帽给摘了。
    白惠宁看见立刻去拦她,“三娘你干什么?”
    白悦悦已经把帷帽丢到一面了。
    仲春已经快要过去,天气也跟着热起来,头上扣着帽子,就更加闷热。白悦悦不知道戴这个东西出来做什么。
    “小心被人看见了。”白惠宁见到她把手里的帷帽丢到地上,吓了一跳,要婢女捡起来给她戴上。
    “外面都是人,还有好多男人,你也不怕!”
    白悦悦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骏马,她很奇怪,“这又有什么要紧的,男人就男人,又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
    她回过身来,人自顾自的对着白惠宁等人向后退着走,“人长一张脸不就是给人看的么,这又有什么要紧。”
    这话说的白惠宁有些哑口无言,她自小长在宫中,后宫是女人的世界,就算有中官,那也是去了势的阉人,算不得男人。举手投足都完全没有半点阳刚,透着一股阴柔。
    在宫里待久了,又被女官们对比着世家大族教导,渐渐的也就束缚自己了。
    “你看谁不戴,你——”
    还没等她说完,白悦悦就往前蹿出了好几步,把其他人都甩在了后面。
    她不耐烦被人看管,走出好远。柘枝带着其他婢女追上去。
    白惠宁也想要过去,被虞宁一把拉住,“姊姊算了,她就是这个样子。追不上的。”
    “那也不能放着她不管。”白惠宁叹气,回头让身后的两个婢女过去看着。
    虞宁静静的看着,“姊姊,她很讨人喜欢么?”
    这一问来的有些莫名其妙,白惠宁看过去,见虞宁又低头下去,像是方才什么都没说过。
    虞宁目送前面那个人远去,一如她当年在后宫众多嫔御面前,见她耻高气扬离开一样。
    果然还是那个人,一点都没有变。
    她渡过了艰难的寺庙清修,闭上了眼,没想到,没下阴司,反而见到了自己年幼时候的模样。她在最初的慌张过后,就是欣喜。尤其是知道了叔父家里并没有那个人之后。
    她开始是很欣喜的,但很快就发现了蛛丝马迹,因为那个人的生母还在,听人说在小郎君之前也有过一个小娘子。
    花了力气去打听之后,还真叫她打听到了,她借着去探望生母的由头,去了那个偏远的别庄。
    隔了一世见面,她见到这个人,先是不敢置信,再然后就是恨不得放声大笑。那个人痴痴傻傻,头发和衣裙只能勉强算得上整齐,能看出来有人照料,但照料的不如何,只是看着都能看出笨拙。
    她们在宫里相斗相争,看尽了她骄横跋扈的一面,没想到此生再见,竟然是这种场面。
    “你也有今日?”虞宁走到那人面前。
    这惊喜来的如此之大,让她兴奋的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大仇得报,仇人此生都只能如此,如何让她不觉得痛快。
    “你也会有今日!”虞宁一巴掌打到了眼前人的脸上。
    那身体多年来饱受虐待,只有最近这段时间得了人的照顾,勉强长了点肉。但是也是弱不禁风,两人之间的深仇大恨,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这一巴掌不够解恨,又是一巴掌扇在眼前人的脸上。
    她因为受过了太多的苦,将那毕生的痛恨都赋予那两巴掌上。
    眼前人被她两巴掌打得身形颤颤巍巍,下刻就一头栽了下去。
    下面是流过的河水,看起来不深,只到成人的腰高,扑腾两下也就上来了,但是一个痴痴傻傻的傻子掉进去了,连挣扎都不会,落进去就是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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