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不喜欢我,所以会很难么?”
    她轻声问。
    “中书令是她的人,门下省内也有不少人是她提拔起来的,没有她的首肯,就算中书省起了诏书,门下省也会驳回。”
    元茂笑了笑,只是笑容没到眼底。
    这个感觉对他来说颇为新奇,他就耐着性子好好的和嫡母磨一磨了。
    “所以别着急。”
    元茂提出立后,如同上回在太和殿,太后提拔上来的人说要慎重。一看就知道是太后的意思,而宗室们见状沉默寡言,他们不太明白皇太后为什么不想要让自己侄女做皇后,但他们也乐见其成。
    元茂和这些人一番缠斗下来,竟然各自毫不相让,僵持不下。
    长乐王持着笏板从太和殿出来,这次天子和中书令那些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听得旁边的人全都捏了一把冷汗。
    高阳王从后面追上来,两人一身朝服,“今天陛下差点没把李缘的脑袋给拧下来。”
    高阳王的话语里全都是幸灾乐祸。
    朝堂上君臣之间剑拔弩张,天子是个和煦的人,平常对臣下也是礼贤下士,和颜悦色。但是这次罕见的动了怒。
    “如果那些个不是有人在后面撑腰,恐怕陛下怕不是把他们的脑袋都给拧下来。”
    长乐王暼了他一眼,“小心你那话传到长信宫耳朵里,谨言慎行你学一点吧。”
    高阳王毫不在意,“这话我也就和你说一说,除非你亲自去和长信宫告密,要不然谁知道。就算长信宫知道了,又能如何。我说的是实话。”
    高阳王觑着,“看来你是没事了?”
    他说着还心有余悸,“当初宫里传消息的时候,你那脸色,我都不敢看第二眼。现在你想开了也好。反正只要你点头,王妃哪里会没有。”
    高阳王还要说,长乐王脚步停下来,眼神冷冷的暼他。高阳王被迫闭嘴。
    他这下也不敢在长乐王面前多嘴多言了。
    “这种事,不觉得奇怪么。”长乐王开口,“陛下要立的人是长信宫的娘家人。按道理来说,长信宫实在是没必要去阻拦。”
    “这谁知道呢,那位做事从来是她一人独断,不合她的心意,里里外外各种理由找麻烦。”
    长乐王听后沉默小会,他没有说话,径直往前去了。
    署中今日没有太多的事物,也没有轮到长乐王在署中值守。到了时辰,就早早的回府了。
    他没有成家,太妃今日去寺庙里斋戒要住上几日,府邸里冷冷清清,他直接回了书房。
    屏退左右之后,他从一只漆盒里取出一只匣子,打开之后是一只赤金花蝶闹蛾冠。
    冠一眼看上去是给年岁不大的女孩子戴的,上面的花蝶和蛾都是赤金打造,被能工巧匠用金圈链接在冠上,只要戴冠的人动一动,那么上面的花蝶等物也会随着左右摇曳。
    长乐王静静的看了一会,将这顶金冠再次放到匣子里封藏好。
    他才把东西放好,门外家仆前来禀告,“大王,宫里来人了。”
    长乐王闻言起身,他走到外面,见到天子身边的中常侍。
    中常侍见到他满脸都是笑,“陛下说过三日,和大王一块上城郊游猎去。”
    “陛下说了,这次是微服出宫,所以一切从简。”
    然而长乐王三日之后到了约定地点的时候,见着天子身边跟着几个人。离天子最近的是个着胡服的少年,少年郎看上去唇红齿白,面色白皙,完全不是个男人样子。
    他一眼就认出那个少年是谁。
    白悦悦也没有想到在这儿碰见长乐王,一时间相对无言。
    第40章
    元茂无声无息的和长乐王相对望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的紧张。
    白悦悦今日换了男装和元茂出来, 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碰见了长乐王。他长乐王显然也是和她一样,长乐王到底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在最开始的震惊之后, 他不动声色的别开眼去,像只是遇上了一个平常人。
    白悦悦也赶紧扭开头。她一头撞上了元茂看过来的目光。
    他是故意的。
    白悦悦心底冒出这么个念头。
    这个念头在心底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元茂笑着问她, “怎么样, 一路骑马过来, 没觉得累吧?”
    她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再加上宫中好马多, 在外面稀缺到千金难求的汗血宝马,也有那么两匹。
    骑着骑着竟然也慢慢的学会了。到了现在还能骑马跑出来, 和元茂一块田猎。
    白悦悦摇头,她不去看长乐王, 免得这个时候给他添麻烦。
    元茂仔细端详她的脸色,没有看出任何反常,或是不舒适,这才回头看向长乐王。
    “我今日请了阿叔一块过来打猎, 阿叔不觉得麻烦吧?”
    长乐王摇头,“陛下让臣一同跟随,臣荣幸之至。怎么可能觉得麻烦。”
    元茂笑了, 他持起弓箭请长乐王和他一块去打猎。
    他之前病了有段时日,虽然病好了, 但种种事牵绊,到了这个时候才能出来。
    白悦悦是不肯去的, 骑马原本就是个危险事, 更别提射箭。她就是想要出宫透透气, 没想过真的要和元茂一块,她随意的骑了两圈,拉开了马头,和他们分开。
    长乐王见状,下意识往她的方向看过去。
    “阿叔放心,”元茂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看过来了。
    “她不耐烦跟着我跑,到别处散心去了。她做事有分寸,不会去涉险。”
    长乐王收回目光。
    元茂今天的兴致很好,自从重生之后,他就格外喜欢骑射。喜欢这种身体康健可以自由跑跳的感觉,尤其上回病了一场,等病好之后,越发的渴望游猎。
    他手指从箭袋里飞快的抽出一支箭矢,搭弓上箭,对准那边草丛。只听到嗖的一声,草丛里滚出一只野兔,身上插着方才射出去的羽箭。
    身后跟着的羽林郎见状立刻喝彩。为天子庆贺。
    “阿叔?”元茂看向长乐王。
    长乐王看到元茂眼底里有争强斗胜的光。他嘴里呵斥了一声,跟着天子跑出去。
    长乐王看得出天子想要和他一较高下,这片城郊就是选定了的决斗场。
    天子看似四平八稳,心性比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要沉稳许多。但是男人天生有的好斗心也没有少半点。
    长乐王跟在他身后,左右猎杀猎物。等到一圈跑下来,羽林郎盘点两人各自猎取到的猎物,元茂所猎到的猎物远远大于长乐王猎到的。
    长乐王在马背上拱手,“陛下英武,臣自愧不如。”
    马背上的少年天子只是笑了笑,“阿叔连一半的本事都没有使出来。”
    他目光灼灼的看向长乐王,“阿叔,这不是宫里,不必把自己的本事藏起来。阿叔有多少本事,朕是知道的。难道朕看不出来阿叔是有意相让么?”
    话语之间,已经有些步步相逼。
    长乐王听着看向元茂,元茂骑坐在马背上,不容他有半分的躲闪。
    “阿叔。”
    天子是铁了心要和他一较高下。这些日子暗藏在心底的戾气在四目相对之间全数涌上来。
    “陛下既然如此,那么臣恭敬不如从命。”
    长乐王重新拿起自己的弓箭,一手持起马缰,口里清叱一声,奔驰到了猎场里。元茂见状跟了过去。
    元茂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嫉妒着想要和人一较高下。
    这两人在前面风驰电掣,苦了后面跟着的羽林郎。要跟在两人身后收拾他们猎到的猎物,还不能弄错。
    元茂和长乐王一改方才的做派,成了两不相让,一时间只听到箭矢破空声响不断。
    一番下来,等到马都跑的有些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羽林郎们收拾猎物,清点了一番之后面面相觑。等到元茂那边都已经看过来了,才推出去一个倒霉鬼,去告诉天子结果。
    “长乐王比陛下多猎了一只鹿。”
    这也没什么,但怀就坏在里头的一个人是皇帝,这就要看天子自己的气度了。
    元茂一愣,随即脸上笑起来,“阿叔好手法。”
    长乐王脸上淡淡的,不见高兴,也没有任何惶恐,只是对他叉手,“陛下承让。”
    长乐王不怎么喜欢和人争个高低,这次看来也动了真脾气。
    元茂无声无息的和长乐王相对望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莫名的紧张。
    最终还是长乐王垂眼下来,那略有些紧张的气氛随之消弭的一干二净。
    “阿叔还没有娶妻。”元茂随意的坐在一块石头上,“朕听说中书令李缘的女儿今年十七岁,年岁正好合适,朕有意做一回月老给阿叔在里头牵桥搭线。不知阿叔意下如何。”
    长乐王甚至讶异的看过去,前几日天子为了封后的事,在朝堂上和李缘针锋相对。现如今又有这个心思来牵线保媒。
    元茂在一旁看着,前生李缘的女儿也曾入宫为嫔御。只是他早已经记不得那个李氏是个什么人了,什么分位,甚至长得什么样完全记不得。
    不过士族家的女儿,就算样貌上不如人意,但性情学识应该都是过关的。
    “太妃几次入宫和皇太后提起阿叔的之终身大事,都很是着急。李缘出身赵郡李氏,虽然不是琅琊王氏陈留谢氏那样的一等一的大族,但也在士族里颇有声名。这等人家里教养出来的女子,性情温良,上可服侍舅姑,下可抚育子嗣。”
    长乐王听着,过了半晌,嘴角露出点略带嘲讽的笑。这点嘲讽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转眼不见了,好像从未在他的脸上出现过。
    “还是给这位李女郎寻一个更加年轻的夫君吧,我年岁太大,她嫁给我未免委屈了她。”
    元茂听了,面上笑容意味不明。
    “阿叔这年纪,正当壮年。对她来说一桩值得庆贺的事,怎么能说是委屈了呢?”
    元茂看着前方,“平常宗室续弦,新郎三四十的大有人在。偶尔有那么一个两个三十不到的,简直少之又少。他们娶的也全都是正当妙龄的勋贵士族女子。”
    长乐王摇摇头,“臣早年的时候曾经因为婚事吃过亏,差点把命给丢了。后面找了个会相面的僧人给臣看了。说臣这种命格,还是晚婚比较好。”
    元茂笑了,“阿叔现在难道就不是晚婚么?”
    “罢了,让这位女郎去寻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儿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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