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上去姿媚出众,但看着还能看出几分年少,一脸的孩子气更是遮都懒得遮掩。主母和女眷们不是那种被困在后院不能出来的妇人。
    北朝作风开放,又受鲜卑习俗影响。女人们当家做主样样都做的,她们见过的人不少。有几分阅历在那里,见到皇后年少又带着些许的桀骜。一看便知道是眼高于顶的,和天子完全不同。
    帝后高高在上,不容亵渎。不过对于她们这些士族女子来说,天子不敢抬目张望,但是见皇后如此,面上满是恭敬,内心里忍不住拿来和自家的女儿做一番比较。毕竟她们家的女儿也不是没有出过嫔御。
    高家主母不动声色的打量年少的皇后。
    皇后衣着素朴,不过还是遮掩不住她的容色。按说这容色的确是令人眼前一亮,而且洛阳族人送来的消息,这位皇后是后族,是皇太后的侄女。不过虽然是亲侄女,但不知是什么缘故,不受姑母喜爱。
    洛阳里送来的那些消息,女眷们听了是防备着不时之需。万一有一日入宫觐见,记着这些东西,也好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人。但现在人就在面前,想起自己家中这代并没有出嫔妃,而是一个王妃,不免有些失落。
    外命妇和内命妇,说起来到底不是一回事。内命妇有自己的俸禄,也有对应外朝的品级。朝官就算见到了,也要规矩行礼不敢怠慢。若是诞下皇子,不管有没有那个运气做太子。反正有几个亲王外孙,多了几分保障。
    但现在王妃就一个,高家并不是后族。宗室有和后族通婚的习惯,王妃的位置大多是由后族女子占据,留下来给其他人的位置不多。高家出的那一个,还是天子指婚的。如果没有天子指婚,轮不轮得到也不好说。
    拿座上的人和自家族中女孩子一番比较。发现容貌身姿能比上皇后的没有。但是高家主母觉得自家族中女孩子虽然容貌不突出,但是胜在足够稳重。这点还是自家族中女子更胜一筹。
    高家主母想着,正巧这个时候长御转述皇后的话,她微微抬头,和皇后投来的目光正好撞了个正着。
    皇后目光似笑非笑,却足够刺穿人心。瞬间高家主母以为自己心里想的那些东西被皇后看破,胸腔里的心脏有瞬间顿了下来,接下来心一路狂跳。
    “夫人方才是怎么了?”皇后开口笑道,“瞧着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皇后含笑说话的时候,脸上的孩子气稍稍有些减弱,但是随之浮上来的是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锐利。
    高家主母低着头,“妾身失礼,还请皇后殿下治罪。”
    皇后笑了笑,“无妨,长辈年岁大了。是要多该体谅一下。”
    高家主母连连谢恩。
    长御见状,不由得多看了这位主母几眼。宫里出来的人,尤其是能提拔到这个位置的,眼毒的很。看得出来这位主母可不是皇后说的年岁大了,身体不济。
    皇后在上闲闲的靠着,天子和一旁的人说完话,回头看她,脸上浮现安抚的笑。
    “渴了没有?”元茂问,他这一下打得高家措手不及,自然没有准备妥当。连摆上来的茶点都是匆忙间从庖厨下拉出来充数的。更没有什么可口的饮子。
    元茂清楚她被自己养成了什么样,宫廷里锦衣玉食,到她这里都是最好的。到了这里,心下觉得她受了委屈。
    这个时候为了保持和天子的一致,哪怕真的口焦舌干,也要看上去和没事人一样。
    白悦悦回头,没有半分旁人觉得应当的懂事,她张口就是,“是渴了。”
    天子脸上笑,无声的放纵。
    其实茶饮就放在一旁,但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元茂和家主言笑晏晏,听到她这话语里的嫌弃也不指正。
    主母看着,颇有些惊讶。
    天子看上去是个温和有礼,且样貌俊美的年轻人。就算除去他至高无上的身份,那也是颇为让人喜欢。
    这样彬彬有礼的年轻人,就她而言,心下总觉得这样的年轻郎君,不管如何都应该配一个贤良温顺的女子。
    待人接物进退有度的人,总觉得是个君子。既然是君子,那就应该配上饱读诗书且出身高贵的妻子,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样的话,在她看来,才算是相配。
    而不是这样,宠着一个性子颇有些自我的貌美女子。看在眼里总觉得,被他宠的人,颇有些不配。像是个看着正经的男人,道貌岸然,却喜欢妖艳的小妖精。这就让人觉得很不对了。
    元茂看向手边的高家家主。
    帝后驾临臣子家,若是东西不好,那自然是臣子的罪过,而不是帝后的。
    高珩立即看向老妻。
    高家主母见状,让人重新奉了茶汤过去。
    皇后没有立刻动的意思,她回头过来,带着那满脸孩子气跳过了高家主母,和下面的几个妯娌说了几句。然后又回转过来,和主母说几句。
    瞧着一碗水完全端平了,可是总有点说不上来的微妙。
    茶汤摆在手边,碰了碰唇,然后放下来。一眼看在领头的主母身上。
    主母贺氏被皇后眼神看的莫名有些心慌气短。
    高冶今日被长辈们一顿拉过来,他被天子外放到晋阳,前段时间才被调回故乡。原本打算处置一些私事。谁知长辈们突然派人过来,不由分说就把他架了来。
    到了地方才知道,天子突然驾临。族人们为了妥善起见,把他给拖了来,毕竟他在宫里做过一段时间的侍读,比其他人,和天子关系更为亲密。
    高冶坐在那儿,心里嘀咕家里长辈年纪这么大了,也不知道世事常情。这男人没成亲之前,兄弟好的和什么似的。成了亲那就隔着一层了。
    更何况他和天子都还算不上兄弟,只是君臣。
    高冶坐在那儿,他无意一眼暼到皇后那边,皇后和天子并肩坐着,女眷们也坐在皇后的那边,他看了一眼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皇后对着自己那位伯母,神情里似笑非笑,看着不像是什么好的意思。
    天子大婚的时候他不在,不过也听说过从洛阳宫来的人提起的只言片语,也知道天子对皇后很看重。
    他对皇后的印象,虽然说不是那种自来熟的可亲,但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作风。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人态度有异。
    心里想什么并不用直截了当的所出来,光是从眉眼里就能透出些许官司了。
    该不会伯母被看出什么了吧?
    幸好皇后没有发怒,也没有当场给人难堪,那边元茂摆出姿态和高珩说了好会话。
    天子问过了族里的子弟,然后劝勉了几句。起身离开。
    高珩赶紧相送,天子来的突然,他没有半点准备。要是接下来接待天子又出了什么纰漏,不大不小的都算是把柄。
    送走了天子,高珩松了口气。
    他和天子说起了族中有几个颇有些才名的子弟,想要趁着这次机会,将家族里的人推到朝中几个。
    “没想到陛下竟然是个那样一个年轻人。”
    妻子贺氏进来,和他说笑一样的提起,“而且更难得的是,平易近人。因为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知晓这份平易近人有多难得。”
    “就是皇后看起来和天子有些不太登对。原以为天子喜欢的,会是那种识大体的高门娘子呢。”
    方才贺氏也看出来了,皇后那一身的脾气基本上是天子纵容出来的。要不然后宫那样的地方,忙着装出天子喜欢的模样争宠都来来不及,怎么可能养出那一身的性子。
    这么英明的君主,做这样的事,无论如何都有些让她难以置信。
    这话是夫妻俩关起门来的私房话,婢女家仆们都在门外,隔着老远也不怕被人听去。
    “好了。”高珩打断她的话,“陛下喜欢谁,那就喜欢谁。你觉得你觉得,你以为你觉得算是个什么东西!”
    “皇后那里,与其在这儿自以为是的说风言风语,不如去做点正事!”
    高珩话语里满是不耐烦,将贺氏训了个劈头盖脸。
    贺氏好半会都没能回过神。
    元茂出了高家,他和白悦悦道,“高家这一家子,心里的盘算打得震天响。朕问高珩家里如何,话里话外都是哭惨。但提起子弟嘴里是很谦虚,又提起子弟们的才能,想要子弟入朝的心思,鼻子都闻的出来。”
    这些人心是他见习惯了的东西,元茂对这些早就见多了。早已经习以为常。高家是当地大族,见上一面,以示朝廷的重视和礼遇。至于高珩说的那些话,他早已经料到。
    可和白悦悦提起来,带着少年气一样的失望。
    作为皇帝,他对这些早已经司空见惯,不但习以为常,还会利用臣下这些小心思为己所用。
    但在她面前故意的一派少年做派。
    果然,元茂见到白悦悦看过来,眉梢眼角里全是安慰,“他们都这样,回头我们找他们的麻烦。”
    元茂倒也不是真的向她抱怨什么,就是想要看她这般,摆出一副她能保护他的样子。
    在外无所不能英明神武的模样做多了,到了她面前,他就不想继续下去了。想要听听她为自己出头的话,这是另外一份对他享受至极的抚慰。
    “我这就叫人教训他们。”
    元茂赶紧把她拉回来,教训是不能真教训的。
    “看你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他看她,眼里光华流转,“朕要做的事很多,但是有你在,就算再难,总归也是有人陪着朕。”
    独自一人前行对他来说固然可以,但是到底太过孤单。有人相配,那颗寂寥的心也随之被暖活了。
    这滋味很好,他很喜欢,也不想要放开。
    几日之后,元茂和白悦悦一同去了陈嘉家里。
    他让渔阳王派了医官去替陈嘉的生母治病送药,举动点到为止。到了这个时候,元茂觉得自己的火候也应该不错了。
    两人到了陈嘉家里,陈嘉对元茂和白悦悦两人的确是和上回初见的时候完全不同。可以感受出陈嘉对两人竭尽全力的礼遇。
    然而元茂提起让他和自己一块走的时候,陈嘉却拒绝了。
    元茂鲜少被人拒绝过,吃过的拒绝还几乎都是在白悦悦身上。元茂当即就沉下了脸,“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陈嘉道,“在下当然知道,郎君仪表堂堂器宇不凡,就连刺史也要给郎君颜面,恐怕不是一般的贵人。但是在下只是一介农夫。”
    陈嘉说到这里,脸上满是自嘲,“平生没有什么志向,只想把生母养老送终,尽到自己为人子的责任就好。”
    “你可知道你错过的,是什么?”元茂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还没有见到陈嘉这种真正将机遇推在一旁的。得到他的重用,是天下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现在他把这个机遇放到了陈嘉面前,陈嘉竟然不要?!
    人装模作样,就算装的再真,也有蛛丝马迹。尤其在这等终身难遇的机会面前,想要装怕是难上加难。
    元茂看的出来,陈嘉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
    “郎君不是平常的贵人,在下跟着郎君,或许功名利禄全都有。但是这里头的风险怕也不小。在下从来不觉得这世上还有什么一本万利的事。”
    “若是在下只是独自一人,那么自然无所谓。但是老母尚在,实在不敢拉着老母一块去冒险。”
    陈嘉起身,对着元茂和白悦悦便是一个大礼行下来,“郎君和娘子的恩情,在下铭记于心,结草衔环都不足以报恩。但如今在下真的不能答应郎君。”
    元茂回去的时候,脸色都是坏的。
    他在计算人心方面,上辈子只有白悦悦一个意外。然而这辈子回来,又多了一个。
    元茂连马都不骑了,和白悦悦一块坐在马车内,头都放在白悦悦的腿上。
    “怎么了这是?”白悦悦见他这幅模样好笑的很。
    元茂看他,“他竟然不肯!”
    白悦悦倒是很开的开,“陛下不是说,有才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怪脾气。想要让才俊忠心,可不是要学刘备三顾茅庐。”
    元茂听到她话语里的调笑,更加的气闷了。
    被人拒绝十分好受,尤其这事他都觉得差不多了,结果没想到陈嘉就拒绝了。
    求贤若渴形容他此下的境地半点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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