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吓得觳觫不止, 手里的玉捶都哐当掉在地上,跪伏在地连连磕头。
    王潮进来, 便是看到宫人吓得在地上跪着求饶。
    他不动声色的站到太后身边,用自己把宫人与太后隔开。
    “太后, 试试这个丹药,吃了或许好一些。”
    这些时日,不知道是不是朝堂上失意,还是因为别的。太后越发的烦躁易怒, 夜里更是辗转难眠,脾气暴躁下处死的宫婢比往日都要多些。
    王潮看了一眼宫女,那宫女被他一看噤了声。见着这位往殿外一抬下巴, 连忙站起来,悄悄的走到了殿外。
    “不吃了。太医署的那些废物, 脉不知道诊了多少回,药也开了不知多少, 没有一个有用的。”
    王潮听了, 把手里的丹药送过去, “这是李侍郎当初送上来的逍遥丹方子,臣见太后之前用着不错,就让人照着方子再炼了一些出来。”
    “李约那个小兔崽子。”太后笑了。
    笑声里带着凉意,“事情办的怎么样。”
    “已经将事儿告诉了御史台。”王潮道,“不时就会发难。”
    “这次的罪名,足够让他丢官了。再想要回到朝堂也没那么容易。”
    太后嗯了一声,她知道这些男人最看重的是官位财富,至于女人喜欢的那点感情,对于男人来说就是茶余饭后的一点消遣。根本就看不上,尤其他们这种,他自己送上门来给她消遣,除了自己被看上的原因之外,还想要从她这儿获得前程。
    “太后,渤海王妃两日后入宫觐见。”王潮道。
    他看太后服药之后淡淡嗯了一声,“臣觉得,渤海王看着并不是那么可靠。”
    “不用你说,我看得出来。他打的那些个主意,我看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不过现如今我手里缺个人,他自己送上门来,那我就笑纳了。”
    “若是不成事,就把他抛出去。比起后宫,对那小子来说,宗室有谋逆之心那才是最要紧的。要是成了,还是得把他给丢出去,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太后吃了逍遥丸,感觉心下好了许多。
    李约是个见风使舵的,但是送上来的方子倒是不错。
    王潮听后,袖手沉默。
    “他打的什么主意,其实我怎么会不知道。那点小心思,都不用多看两眼就知道了。”
    太后觉得心里好多了,连带着脸色也比方才有了血色,“就照着我吩咐的去做吧。”
    白悦悦今日跟着元茂游幸历城,历城的附近有几处自古以来就有几处清泉,泉水从泉眼里趵趵涌出,成了一处可观的景色。
    郡守听说帝后要来,老早的等着,见着天子轻车简行,皇后倒是该有的排场全都有。
    一时间,郡守以为自己看错了,待到人从车上下来,他才知道自己真没看错。
    刺史渔阳王跟在帝后左右,当地的风土人情,只能让郡守来说。
    “听说这里有几处清泉。风景特别的好。”
    天子的嗓音很好听,温和清澈,透出一股近人的温煦。
    “是,有好几处,而且一处有好几个泉眼,附近更是茂林修竹,风景宜人。”
    “那正好不过了。”
    元茂看向郡守,“带路吧。”
    郡守迎接的地点是老早选过的,帝后过来,除了看看当地风土人情,实地查探当地郡守的政绩,就是想要看看当地的名胜古迹。这地方离泉眼的地方并不远。
    “走过去吧。”白悦悦见元茂要传辇,她开口道,“老是坐着,浑身上下的骨头都要痛了。”
    元茂听了“那你到时候走过去,别叫苦叫累。”
    “那可不行。”白悦悦仰脸,“若是真的累了,不是还有陛下么?”
    帝后说话都不避人,郡守听着帝后的对话像是民间里平常的少年夫妻。
    他偷偷去看前面的刺史。刺史是宗室,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再偷偷看帝后身边的人,那些个个都毫无反应,显然早已经习惯了。就他自己一个人惊讶。
    郡守连忙把自己脸上的惊讶收了收。领着人去了。
    走过了一条道,往山上爬了小段路,就见到了一处泉水汹涌的厉害,雪白的浪花滚滚雷动。
    “这就是泺水了。”
    元茂指着眼前的泉水贴着白悦悦的耳朵道。
    泉水的声音太大,不到耳朵边说话,都听不到。到了这个地方,全靠嗓子吼。
    “陛下竟然知道?”
    白悦悦满脸的惊讶,“明明陛下没有来过,怎么知道的?”
    “这泉水就是泺水的源头,当年鲁桓公于齐襄公就是会于泺水。”
    元茂说罢,看向泺水四周,泉□□动,水涌如轮。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鲁桓公和齐襄公相会的高台也半点都没有痕迹了。”
    白悦悦离他近,勉强听得清楚他说的什么。
    见他脸上满是感叹,白悦悦脑瓜子嗡嗡的。又来了,他又要伤春悲秋了。
    元茂或许是经典读的太多,又或者是天生感情细腻,他总有许多感想。在洛阳的时候,忙着和太后还有朝臣们斗智斗勇,没有那些个功夫。但现在人在外面,整个都放飞自我了。
    元茂嘴里说着,眼神却是看向她的。
    白悦悦见状上前,握住他的手,“齐襄公为政有些本事,但私德却是一塌糊涂,后面更是言而无信,引发叛乱,身死为天下笑。”
    “高台没有了,固然是时过境迁,但是就算留下来,后人提起他,难免想起来的都是他的那段荒诞事。”
    “现如今历城看着面目焕然一新,别说当年,比起前十几年,二十年,那都是毫不相同了。他们不休私德,所以老天干脆让他们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如今的可比当初的要好太多太多,就算千秋万岁之后,后人提起只会是陛下的功业。”
    元茂听着,满脸的纯良。
    这个时候渔阳王也好,郡守也罢,还有那些一众人,除却护卫天子的千牛卫之外,其余的人默默的稍稍离远了点。
    “真的?”元茂乌黑的眼里涌现出满满的纯净。
    “朕如今还没有做出太多的政绩。”
    “哪里没有了,”白悦悦拉住他,“陛下说说看,哪里做的不好了?”
    元茂握紧她的手,“朕不求后世能有什么明君的名声,只求少些骂名,好歹……”
    好歹不要让江山亡在自己之后的两三代里就可以了。
    这话他到底没有说出来。
    白悦悦见他话语未尽,但没有半点要说下去的意思。
    “陛下?”
    元茂摇摇头,他转头看向那汹涌的浪花。
    过了好会,元茂才回头看她,“我带你看看这周围的古迹。”
    元茂之前没有来过历城,但是知道这是泺水,一路延绵下去,照着典籍的记载,都能猜出来。
    白悦悦感觉到他从方才开始,便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想什么事。元茂不愿说的事,她再问也问不出一个结果。
    一路行来,去了大明寺。
    两人着平常打扮,不用那些仪仗,也无人认出他们的身份。
    寺庙里的僧人将元茂和白悦悦引到正殿,殿内是浓厚的檀香,白悦悦不喜欢留在这里,她上了一炷香之后,就到了外面等着。不多时见到元茂出来,但是元茂出来并没有立即来找她,而是跟着另外一个年长的僧人往另外一个院子走去。身边连个人也没有。
    白悦悦让身后的长御还有其他宫人全都留下,自己悄悄跟上去。
    她体态轻盈,脚落在地上也没有什么声响。一路悄悄过去,只见到那个年长僧人把元茂领带到后面一个院子里。
    “我看檀越身上像是压着一块石头。”年长僧人开口。
    元茂点头,“是啊,身上压着块巨石,日日不敢放松片刻。”
    他看向面前的僧人,“子孙不肖,只求我自己能弥补一些。以免落得祖业不保的结局。”
    元茂的声量不高,但是不远处的白悦悦却听的清清楚楚。
    他这话没头没尾,僧人不知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这话说的是什么。只当眼前这个年轻人,嫌弃儿子不聪明,从而满心悲愤担心家业保不住。
    “檀越年轻,还有子孙的福气。何况小儿年幼时候是否聪慧,和日后是否成人并无关系。”僧人笑着安慰。
    元茂听了只是笑笑,“我想问师傅,这世上的事,没有定数可言吧?”
    “这世上人和事,都是因果业报。”僧人道,“这世上因果业报,循环不爽。当初种下什么样的因,那么就有什么样的果。”
    元茂听后,陷入长久的沉默,“那我应当还有挽回的机会。”
    现在想来,他再活一世,或许就是上天的垂怜。给他一次从头来过,好好将当初的错误重新改正过来的机会。
    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他抓住了,必然是另外一个局面。
    白悦悦藏在院门口,这里没多少人来,她在门后听得满心发凉。
    之前她只是有些猜测,但是过了两天,连自己都觉得那些猜测有些可笑。但是现在听了元茂那些话,那些猜测都要坐实了。
    这下可真的和一盆冷水哗的一下,对准她的脑门子扣下来。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第94章
    那都是骗人的
    白悦悦像是从头顶上被浇了一桶冰水, 浑身上下都冰凉的。脑瓜子里嗡嗡嗡的响。
    她走到寂静无人的地方,盯着眼前的槐树痴痴呆呆。
    元茂他竟然是从上周目的回来的!
    这个小心震得她双耳嗡嗡直响,眼前更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一片的金星乱跳。
    完球子了!
    她说呢,怎么元茂对她那么大的疑心,大到她自己都摸不着头脑。他那时不时猜忌的毛病, 要不是她没当回事, 每日里吃吃喝喝, 换个人过来,怕不是被逼的发疯, 就是被逼的和他一刀两断。
    她以为那只是他皇帝天生的疑心病,谁知道还有这么一桩内情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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