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在最前头高声喊道,“打劫!把你们身上所有钱交出来!”
    玉黎清问他:“只要把钱给你们,就能放我们过去吗?”
    瞧见说话的是个妙龄少女,大汉心里有了底,喊话说:“兄弟们谋财不害命,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自然放你们过去。”
    “那好吧……”玉黎清应了下来。
    “等等。”江昭元拉住她的手,把人往回带,让她坐回了原处,自己撑起伞走下来,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
    那大汉佯装着凶狠的模样,眼底却是藏不住的高兴,钱财还没到手,就这么开心?拦路抢劫的都是自己上手抢,像他这种让人主动把钱财交出来的,还真是少见。
    江昭元冷声道:“先前没听说这一带有山匪,你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似乎是没想到有人会问这事,大汉有些紧张,提高音量掩饰自己的慌乱,“哪来这么多问题,爷就是想来弄点银子花,再敢多问,爷就拿你祭刀。”
    一边说着,抬了抬手里的刀,想吓退这个小公子。
    江昭元冷笑一声。
    拿刀的姿势都不对,真是个蠢货。
    他直言道:“看你们的衣服装束,先前在扬州城柳花巷西街那边混迹吧,为什么会跑到这荒郊野岭里来劫财?”
    闻言,大汉拉了一下身上的蓑衣,遮了遮自己的衣裳,怒道:“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再多说一句,我把你砍成两半扔到山里喂老虎。”
    说着就往江昭元面前走过来,攥着刀柄,一副要杀人灭口的凶相。
    玉黎清赶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挡在江昭元面前,赔笑道:“别别别,他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别跟他计较。”
    待大汉怒气稍微小了点,她又回身同江昭元大声道:“别跟他们争了,不管是山匪还是地痞,既然挡在这路上,那咱们就交了过路费求个和气平安吧。”
    听到这话的大汉,满意的笑起来,“还是小姑娘懂事。”
    江昭元抬手把油纸伞往她那边倾斜过去,看到她给自己使眼色,微微晗首,不再多言。
    玉黎清走到马车后头去,对着后面吆喝,“大龙二虎,快把银子给各位兄弟送下来。”
    马车里应了两声,“是。”
    几个“山匪”眼巴巴的瞧着后头马车上走下来两个家丁,一人手上拿了两袋沉甸甸的的银子,直看得他们眼睛都直了。
    两个“山匪”赶忙走上前去接银子,家丁走到人身前,却没将银子双手奉上,而是抡起了手上拳头大的钱袋子,重重的砸在了“山匪”头上。
    “山匪”们个个长的壮实,脑瓜吃了这重重的两下也要范迷糊,一个直接晕了过去,还有一个扶着马屁股才没倒下去。
    事情有变,“山匪”们不由得慌乱起来,拿着大刀往家丁身上砍过去,马车里立马又窜出两个家丁,手无寸铁,竟和他们打的有来有回。
    领头的大汉见事不妙,冲向了看起来最柔弱好拿捏的少年。
    先抓个人质在手里,不能把雇主交代的事儿给搞砸了。
    少年一手撑着伞,轻轻往后一退,躲开了大汉的动作,伞沿边滚落雨珠,连伞柄都没动一下。
    玉黎清见状,立马把少年圈进了怀里,怒道:“不许动他!”
    大汉猛扑落了空,踉跄了一下才再次站稳,再要去抓他,面前就多了个男人。
    方毅一拳上去,把大汉脸都打歪了,一击打中他的手腕,大汉虚握在手里的刀瞬间掉了下来,眼见自己几个兄弟都被抓了,大汉转头就跑。
    钱没了是小事,被抓了上府衙过审才是大事。
    “方毅。”江昭元轻唤了一声。
    方毅立马追过去,三步追上了大汉,一个扫堂腿将他放到,脸朝下正正当当的扑进了积在地上的泥水中。
    轻松拿下七人,家丁们把人绑好了手脚带到玉黎清面前站成一排。
    玉黎清疑惑问道:“你们真是扬州城里的?下雨天不远千里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刚开始听江昭元说他们是扬州城里的地痞流氓,她还有半分不信,这会儿瞧过他们这么差的身手,是不得不信了。
    七人谁都不敢答话,只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躲在马车上的若若从旁路出头来,小声提醒,“小姐,您注意些……”
    听她这么说,玉黎清才回过神来,松开了被她圈住的江昭元,清咳两声,“你们要是什么都不说,我只能把你们送去府衙请府尹大人定夺了。”
    江昭元在一旁补充:“拦路抢劫,杀人越货,是要押到菜市口砍头的。”
    七人打了个哆嗦,正犹豫着要不要交代,后头传来一阵马蹄声。
    骑在马上的人大声喊着,“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玉黎清有点儿懵,按理说下雨天在山间老林里应该很难碰到人才对,怎么就这一会儿,来了两拨,这么巧吗?
    来人从马上下来,玉黎清看清他们的脸,认出他们是大伯家里的下人,心中骤然警惕:她这回出来,连父亲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大伯家的人怎么会找过来?
    “你们怎么过来了?”
    领头的人说道:“晟公子从二老爷那里得知小姐私自出城,担心您会遇到危险,特意派我们过来保护小姐。”
    玉黎清狐疑地看着他,突然扬起微笑,“来的正好,我刚抓到了几个山匪,你们把她们押回扬州城里去吧,也算是帮我的忙了。”
    “这……”那人有些意外,看到被捆住手脚的七人,有些犯难。
    小姐给了吩咐不好不做,但他这次过来只带了四个人,要是都去押送山匪,那还怎么跟在小姐身边监视呢,回去不好和公子交代啊。
    “还不快去?”玉黎清盯着他。
    站在她身旁撑伞的少年突然眉头紧锁,一阵悠长的哀嚎声穿过树林,一支利箭夹杂在诡异的声响中直冲过来。
    “当心。”江昭元提醒一声,扯了玉黎清的袖子往一旁侧去,躲开了那羽箭。
    羽箭不偏不倚,正扎在了玉富家下人骑来的马匹上,骏马吃痛嘶鸣,高高抬起前蹄胡乱挣脱,惊得后面几人的马也跟着乱起来。
    “有埋伏,当心!”方毅大声道。
    受了伤的马四处乱撞,雨水冲刷着鲜血淋到地上,马车周边顿时乱了起来。
    不知利箭来处,众人纷纷找地方躲藏,玉黎清这会儿才知道害怕,刚刚那箭从她身边飞过,带起强有力的风,仿佛要把她的脸都刮破了。
    那一箭射到马身上,没进去好长一截,鲜血四溅,玉黎清瞬间就想到自己的死法——利箭穿心。
    那穿透心脏的疼痛感仿佛现在还能回想起来,连呼吸都痛,身子是彻骨的寒冷,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不能死,她好不容易重活了一回,她的人生不能这么短暂就结束了。
    “怎么回事啊?”她紧张的抓住江昭元的袖子,声音都颤了。
    刚被流氓拦路抢劫,怎么又来了一波,还没瞧见人在哪里,就被放了暗箭,万一有人被伤到,她可难辞其咎。
    “别怕。”江昭元将她护在身后,抬起伞沿看向箭来的方向,阴沉的目光凝视着躲藏在树叶后的人影。
    雨声未歇,悠长的悲泣声像被拉长的满是破洞的旧布飘在林间,只听那声音便让人惊恐万分。又是两只箭射过来,并不冲着人,而是对准了能带人逃离的马匹。
    意识到对面是山匪,玉晟派来“保护”的下人纷纷骑上马,一边躲着箭一边往后退。
    这时,前头树上陆续跳下来十几个衣着粗糙、胡子拉碴的男人,身上背着弓箭,腰间还别着长剑匕首,一看就是刀尖饮血的亡命之徒。
    见状不妙,玉晟的人猛拍马腹,头也不回的逃开了,一边逃一边还要大喊:“小姐别怕,我们这就去搬救兵!”
    人都逃的没影了,还装作忠心耿耿。
    被绑在原地的七人也惊得肝儿颤,他们只是过来装“山匪”抢点银子,怎么就碰上真山匪了!
    后头来的这一帮显然比被抓的这几个要凶神恶煞,玉黎清看着他们在雨中渐渐靠近,心中隐有不安,她一个姑娘,手无缚鸡之力,虽然家丁们有点身手,对付流氓地痞绰绰有余,但碰上真山匪,恐怕难以应付。
    “小姐……”家丁们站在一旁,也有些心慌。
    “先别乱动,保命要紧。”玉黎清稳住众人,自己心里却没有底。
    是她把人带出来的,万一出了人命,她怎么跟父亲,跟他们的家人交代。
    来人众多,真要打起来必有伤亡,听到玉黎清的话,江昭元沉了沉眼色,示意方毅不要轻举妄动。
    山匪走到眼前,打量着衣着最为鲜亮的二人,挑眉笑道:“敢大摇大摆的来我们黑风寨的地盘,你们胆子不小啊?”
    “这位大哥,有事好商量。”玉黎清小声道,“咱们和气生财嘛。”
    她想讲道理,谈谈条件,山匪却不是能听得进话的主,高喊一声:“都捆起来带回寨子里去!”
    话音落下,一行人便被捆住手腕,被山匪前后左右围了一圈,带进林中。
    走在林中,头顶落了一路的雨,玉黎清心中自责不已,她该听秦钰的劝才对,怪不得周家没去南边收购,原来是有山匪盘踞在路上。
    都怪她一意孤行,牵连了他们。
    小声向走在身边的江昭元道歉:“对不起,连累你了。”
    少年被绑住手,身姿却依旧如青竹挺立,不露丝毫惧色,甚至都没正眼看过山匪,寸步不离的护在玉黎清身边,平静道:“雨要下大了,刚好去他们寨子里避雨。”
    因他的镇定感到意外,玉黎清小声问:“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少年侧过脸来,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晶莹的雨珠划过脸颊,落到下颌上,衬得他如同出水芙蓉一般白嫩。
    玉黎清没他那么镇静,她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凶的匪徒,又自责又害怕,反观江昭元像是丝毫没察觉到现在有多危险,提醒道:“他们有刀,那么大呢。”
    “不过匹夫之勇。”少年冷声道,“这里面没有人能做主,要进了寨子才能见到他们当家的。”
    玉黎清不解,“你怎么知道?”
    这些人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凶神恶煞,还有几个脸上有疤,赤着半边胳膊,实在吓人。
    两人的悄悄话被身后的山匪听到只言片语,立马吼道:“快走,不许说话!”
    沿着山间隐藏在灌木丛中只容一人通行的小路走了许久,向上抬头已经能看到从天顶接到山顶的雨雾,行到山麓处,才隐约看到隐藏在密林之下的山寨。
    一行人被抓进去,连带着马车上的东西也被连扛带拖送进了寨中。
    领头把他们抓回来的人吩咐道:“把他们关起来,这个小姑娘……要单独关着。”说着,色眯眯的盯着玉黎清。
    被那直白的眼神吓到,玉黎清心里一哆嗦,江昭元挡到她面前,出言道:“她得和我在一起。”
    山匪不屑道:“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我们是夫妻,她离了我会害怕。”江昭元不动声色道,“你们绑我们是为了赎金吧,要是我娘子受到惊吓有什么闪失,你们不但要不到钱,我岳父也不会善罢甘休。”
    “夫妻?”山匪打量着年岁不大的二人,看着的确是富贵人家,既是同行,必然关系不一般。
    犹豫了一会,吩咐道:“把他们两个关到西院,剩下的扔去柴房。”
    随即上来两人将玉黎清和江昭元带去西边,身处龙潭虎穴,玉黎清怎么都不自在,紧张的腿软。
    两个大汉将二人送到院里,推开一扇房门,让两人进去,威胁道:“你们两个老实呆着,别动歪心思,不然当心小命不保。”
    玉黎清低着头,半晌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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