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几声如疾风一般,细小的竹叶上踩过几个身影,还没来得及捕捉,便迅速落到地上,三个身着黑衣的影卫跪在少年身侧的竹影中。
    “公子,可要除掉卢庆?”
    原本没有主人传唤,影卫不得擅自现身,但今夜之事已然威胁到江昭元的安全,既知卢庆动了杀心,影卫便不能袖手旁观。
    江昭元沉声道:“他已是必死无疑,无需你们动手。”
    “公子认为,是谁指使卢庆?”影卫又问了一句。
    他们刚从方毅那边过来,知道公子要查与卢庆有过接触的人,便猜想到公子是想顺藤摸瓜,借着卢庆找出想要谋害他的真凶。
    “是谁都不要紧。”江昭元轻哼了一声,“等我回到梁京,新账旧账一起算。”
    虽然暗里的手段也能收拾了他们,但对付那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罪证越多便越能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一刀毙命太便宜他们,他要让他们受尽折磨,毁掉他们的一切。
    心中滋生的杀意难以抑制,江昭元稍稍吐了一口气,吩咐道:“都下去吧。”
    “是。”声音落罢,三人如影一般消失在黑暗中。
    与此同时,另一边,玉黎清走进了碧桐院的书房里,自己搬了椅子坐在父亲的书案面前。
    玉天磊正低头看着账本,听到人进来,铿铿锵锵的搬了个椅子坐下,抬头问她:“你今天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问完,不高兴道:“我听人说江公子下午也去了织坊,该不会是又和他出去胡闹了吧?”
    “没有。”玉黎清摆摆手。
    闻言,玉天磊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重新低下头去对账,“那你们去做什么了,可用过晚饭?”
    玉黎清乖乖答:“晚饭还没用,至于去做了什么……父亲,我跟你说实话,你可千万别害怕。”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能吓到我?”玉天磊看着账本,手上忙活着,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玉黎清小声道:“方才,有一群杀手把江昭元堵进巷子里,要杀他。”
    “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玉天磊猛的抬起头来,差点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看着她,担心道:“那你呢,你有没有和他在一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只是江昭元被吓得不轻,我让他回房去了,今天让他早点休息。”玉黎清淡笑着,不想让父亲过于担忧。
    玉天磊皱眉深思,“江公子虽然冷僻,却不曾与人结仇,是谁竟然敢对他下手?”
    “说是卢庆派来的人。”
    玉黎清一说这话,玉天磊很自然的联想到了前几天卢家人过来道歉,江昭元一直为他家说话,定是因此遭到了卢家嫉恨。
    玉天磊无力的叹了口气。
    当时只想着大事化小,对方都低声下气的来道歉了,他也不好过于追究,没想到卢庆竟胆大包天,敢对侯府公子动手。
    “江公子可曾受伤?”玉天磊担心道。
    玉黎清端坐在椅子上,垂眸道:“他倒是没受伤,就是方毅在他面前杀了人,把他吓着了,一直心神不定的……”
    听她说完原委,玉天磊坐不住了,从书案后面走出来,“我去看看他。”
    “父亲别去。”玉黎清起身拦他。
    玉天磊疑惑的看向女儿,“为何?”
    “江公子身上沾了点血,我让人给他烧了水,这会儿他应该在沐浴净身呢。”玉黎清劝道,“况且他本就受了惊吓,这会儿见了人估计也说不出什么来,还是让他休息一夜,父亲等明天再去看吧。”
    玉天磊站定思考了一下,点点头,“你说的也有理。”
    说起来,虽然江公子平日里里对他客客气气的,但两人之间总归是隔着一层,女儿未嫁,江公子能称他一声伯父,已经算是对他的敬重了。
    两人关系并不很亲近,遭遇今夜这样的事,江公子必然心里脆弱,不想见人,他就是去了,也只是给江公子添麻烦。
    玉天磊放弃了前去探望的想法,把朱阳叫了进来,吩咐他“库房里有一棵百年人参,你叫人取了拿去厨房煮了,端给江公子定定心神。”
    “是。”朱阳听罢,转身出了门去。
    玉黎清站起身来把椅子放回原位,也说:“那女儿先下去了。”
    玉天磊对她道:“我让厨房给你们留了饭菜,这会儿应该还热着。”
    玉黎清微笑着回应,“谢谢父亲。”
    ……
    落过雨的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方毅将杀手们身上搜了个干净。
    方毅从小习武,在江湖上混过,搜过几个之后便发现,这些杀手并不是私人培养的死侍,而是江湖上给钱就□□的杀手。
    做这行的人身上都会留一件主顾的信物,等到事情办成银钱拿到手中后再原物奉还,以防止主顾赖账。
    他找到了一个杀手身上带着一个香囊,模样与那日赏花会上所见的,张夫人身上带着的一模一样。
    紧接着,方毅又从尸身中找出了拇指指甲那么大的玉珠,一颗一颗收好,等回去洗干净了还要交还给公子。
    这是公子平日用惯了的东西,虽然没给旁人瞧见过,但若让旁人在这堆尸体里发现这不同寻常的玉珠,查到公子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看过刚才公子异常的反应,方毅就知道了公子的心思,这些事,得瞒着玉小姐。
    轻车熟路的收拾完这一切,方毅按照公子的吩咐前去了守城的将领萧怀仁府上。
    萧家三代习武,萧怀仁带兵驻扎在扬州城中,是为一方守将。只是他时常宿在军中,府中之事是他的儿子萧信在打理。
    入夜之后,萧信刚结束一天的城外巡逻,脱了盔甲回到家中,饭还没吃上一口,就听下人来报。
    “公子,外头有人求见,说是江公子的贴身侍从。”
    “江公子?”萧信眼睛一亮,“快快请进来。”
    下人将方毅带进府中,萧信亲自出来见他,“不知小哥上门是有什么要事?”
    面前的青年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已然是扬州守军中的都尉,肌肤麦色,身材却不过分强健,仍带着青年人的精瘦。
    方毅跟在江昭元身边,自然也认识萧信,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只是将动手杀人的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竟有此事?”萧信微微皱眉,“我带人去一趟,还请小哥带路。”
    方毅点头道谢,带他前去。
    稍晚些时候,卢府里灯火通明,一院子的花草在灯火的照耀下焕发勃勃生机,丝毫瞧不见阴雨天的沉闷。
    卢庆坐在后厅上品着美酒,静候佳音。
    自己竟然有幸能为那么一位大人物办事,事成之后便再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张夫人走上后厅来,见相公喝着酒,脸色熏红,还傻傻的笑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走到他面前娇嗔道:“老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笑得出来。”
    张夫人心里慌的厉害。
    罪证现在在池家,听说通判已经暗地里带人审着了,先前他带人去玉家认罪,回来把自己的亲女儿都送回了老家,还说得到了江公子的承诺,说江公子会放过他们一家。
    如今都过去一天一夜了,也没听池家那边有什么变化,江昭元根本就没去为他们求情,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自己的女儿竟然看上这种虚有其表的骗子,张夫人想想都替女儿感到不值。
    这下卢家可是要大祸临头了。
    见卢庆还在喝酒,张夫人自暴自弃道:“要我说,趁着判罚还没下来,还不如跟皇上上书请辞,至少能落得个自由身,大不了赔他们些银子就是了。”
    卢庆不屑道:“妇人短见,我为上头那位办好了这件事,别说江昭元,就是他亲爹过来,我也不怕。”
    “你到底是为谁办了事?”张夫人一头雾水,“说的那么玄乎,真有百分百的把握,万一办不成,那不是得罪了更多的人。”
    自己的相公虽然糊涂,但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原本他家就被江昭元给折腾散了,怎么相公还不知道厉害,偏要找人去对付他。
    卢庆炫耀似的说:“怎会不成,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我派这么多人去杀他,已经是抬举他了。”
    听到相公□□,张夫人习以为常一般,不但没有丝毫害怕,反而追问:“真的能成?”
    “自然能成。”卢庆放下酒杯,拉过她的手来,笑咪咪道,“等事成了,把素素接回来了,咱们一家又能团聚了。”
    “好。”张夫人娇羞的坐在卢庆怀里,轻轻靠在了他胸膛上。
    夫妻之间的温存没能持续多久,外头院子里忽然响起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翻箱倒柜,更像是抄家抢劫一般。
    卢庆喝了点酒,一时上头,对着外头怒道:“吵吵嚷嚷的,做什么呢!”
    “老爷!”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慌张地喊着,“外头来了人,说是要抓老爷!”
    “什么?!”卢庆猛的站起来。
    坐在他腿上的张夫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皱眉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老爷是府尹,就是真有错,也要等皇上的旨意下来才能定罪,谁那么大胆子敢来抓人?”
    小厮不知如何解释,只说:“萧将军,池通判,还有萧小都尉,都过来了。”
    没给卢庆太多的反应时间,萧怀仁便带着官兵闯了进来。
    池通判在他身后进来,最先走到卢庆面前,说道:“府尹卢庆,意图谋害侯府公子,贪污整修河道款,收受贿赂买卖官位,纵容家眷侵占民田,数罪并罚,罪无可恕。现将你捉拿归案,等候发落。”
    “怎么会这样?”卢庆一脸不可置信。
    “老爷,老爷!”张夫人哭着扑到卢庆身上。
    池通判又道:“张夫人,你也有一条私杀家奴的罪名,就跟府尹大人一起入狱吧。”
    “你们不能抓我,我上头有人!”卢庆急切道,只要杀手顺利除掉江昭元,就会有人替他把这些事都摆平。
    他只要再等一会儿……
    闻言,萧信走到他面前问:“劳烦府尹大人再说明白一些,您上头的究竟是谁?”
    话到嘴边,卢庆却闭了口。
    见他不愿说,萧信从官兵手里接了枷锁,亲自上手把卢庆铐了起来,“此事已经快马加鞭报给皇上了,在判罚下来之前,就委屈您先去大牢里待着了。”
    铐好了往旁边一推,扔给手下,“带走!”
    当夜,卢家夫妇下狱,卢府被封。
    府尹因罪入狱,通判暂时待行府尹之职,当夜便下了命令府衙里的捕快前去卢庆的老家抓捕他强占民田的姐姐一家。
    借着夜色进行的抓捕并没有闹出大的风波来,卢府门上被贴了封条,家奴都被一同带到大牢里,等候明日审讯。
    亮在院子里的灯火也被熄灭,喧嚣热闹的府宅霎时人去楼空。
    远在东城的玉府一如往常般安静祥和,值夜的丫鬟提着灯笼在院子里走,看见哪盏灯灭了便过去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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