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妈被吵醒拉开灯绳:“咋啦咋啦,梅芝又出啥幺蛾子了?”她在睡梦中被吵醒,本还以为只是他们小两口打架,抬眼却见自家儿子痛哭流涕,整个跟疯了似的。
    池爸连忙披上衣服跟着惊慌失措的大龙跑到房间去看,只见梅芝一动不动地仰面躺在地上,见道她衣服上的鲜血整个人傻在那里,池妈也紧接着冲进房间,掀开梅芝的衣服一看,肚子上的线全崩了...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雪夜,梅芝再次被送进医院抢救,大量失血的她必须要输血,由于她是极其罕见的RH阴性O型血,县城医院难以救治,她只能在当晚被转送进市区医院。血液中心街道供血请求后立即从冷冻库中取了仅有的800ml的RH阴性O型血进行解冻,因为急于用血医生只能用手掌的体温捂暖血袋。
    考虑到患者需血量较大,医院同时又组织了稀有血型志愿者进行采集。凌晨三点居然还有志愿者愿意鲜血,这是池家人始料未及的。
    1400ml的血液很快采集完毕,但按照法律规定,对采集的血液检验合格后才能使用,而这个过程至少需要3个小时。同时,血液解冻也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而梅芝显然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池爸用嘶哑的嗓音说:“不要再等血液化验了,万一出了意外我们全部承担便是,绝不会连累你们医院!要不我签个保证书也行哪!”然而这个要求被血液中心以不符合规定驳回。
    尽管各方如此努力,却还是没能挽回梅芝年轻的生命,在梅芝被送进医院第二天早上八点二十三分,她悄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梅芝离去的几天里,糯米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夺去这个年轻生命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大龙?池妈?她父母?让她换亲的哥哥?还是她自己?
    回顾她的一生,无论是当初被父母换亲,还是被父母卖给池家,抑或是婚后大龙出轨时她的反应,每一步她都无可奈何——可每一步,她都没有试图反抗过命运,甚至她可能连想都没想过。
    不知道她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会不会后悔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毕竟她的悲惨命运只要她在任何一步有所反抗,结局都可能不一样了。
    然而糯米并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祈祷梅芝能在天上能得到最终的平静以及两个小侄子能健康幸福地长大。
    梅芝去世后池家又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默默过着自己的日子,除了吃饭时间全家人都不会聚在一起,也不再跟其他人交流,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心头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梅芝那一家人却在去往沙洲县的路上。
    ☆、第111章 FD章节
    梅芝家这次只来了她爸妈和兄弟姐妹,他们接到梅芝的信就商量着上次都闹成这样了,他们上门提亲也真不好说话,所以想着还是先去梅芝生产的医院找到女儿问问情况吧,于是便到了梅芝信上写的人民医院,在前台报上梅芝的名字,前台说:“病人已经出院了,不过俩双胞胎还在保温箱里呢。”
    梅芝爸妈一听说梅芝生了俩男娃都兴奋得不得了,在医院大声喧哗嚷着要看孩子,路过的医生训斥道:“医院不能大声喧哗,别吵着其他病人休息!”
    梅芝她妈等医生走远了瘪着嘴嘀咕:“神气什么啊,不就是穿件白大褂,有啥了不起的!”
    去小儿室这一路上梅芝她妈就盘算着住保温箱怕是不便宜哪,心里不禁暗骂亲家不会过日子,她养的娃自打出生连医院都没上过,还不是皮实着呢,真是小题大作!
    不过转念一想,自个儿真是把女儿嫁对人家了,亲家还别说油水还真不少呢!
    现在梅芝嫁了人又生了俩男娃,在这一家的地位也算稳固了,招娣贱娣找的对象虽然不成器也算是有了归宿,剩下的就是小宝,这孩子得趁早好好找个对象了。
    小儿室的看护见了他们坚持不让进去,梅芝的弟弟刘小宝隔着玻璃窗指着里面的婴儿叫道:“妈!这孩子脚牌上写着姐的名字呢!”
    梅芝她妈定睛一看,果然见到孩子柔弱无骨的脚腕上围着一个牌子,上面写字孩子的出生日期、孩子的姓名和母亲的姓名,梅芝爸妈见了高兴得直冲孩子做鬼脸,嘴里发出各种可笑的声音逗弄孩子,虽然他们也不确定孩子是不是能听到。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梅芝嫂子急匆匆地跑过来说:“妈!俺都打听过了,这儿住保温箱是五十块钱一天呢!还有他们一家住院时还交了一千五的住院费呢,这么几天撒腾得只剩下四百三十块钱,妈!照俺的意思,这保温箱住不住有什么要紧的,俺们山里的孩子连保温箱都没摸过,还不是活到这么大了。照俺说,俺们这就给俩孩子办出院,然后再让他们把多余的钱给退了...”
    梅芝她爸妈都觉得这主意挺不错,可小儿室的看护咋都不肯放他们进去,梅芝嫂子对着梅芝她妈耳语:“怕是问你要这个——”说着用手做出数钱的动作。
    梅芝她妈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笑脸迎人地说:“大姐啊,这钱你拿去买东西吃,这孩子咱们抱走了,就不麻烦医院了。”
    看护急忙说:“不行不行,这孩子是早产儿,这大冬天的外头天寒地冻,要是着了凉可不得了,必须放在保温箱里才行。”
    梅芝嫂子说:“大婶哪,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咱们家有火炉呢,冻不着孩子!”
    看护知道自己跟这群乡下人说不清楚,于是也不再辩解,只是坚持态度,反正孩子反正不能抱走,梅芝这一家人面面相觑,也对,医院可不得拖着病人在医院多呆几天,不然人家咋赚钱呢?
    既然直来直往不成,那不如就曲线救国吧,于是对着看护笑道:“阿姨,俺们就是想看看孩子,你就放俺们进去,俺们不抱孩子走了成吗?”
    梅芝她妈也红着眼哽咽道:“大姐,俺和她爹就这么俩外孙,俺女儿她婆家瞧不起俺们是农村人,上次见面差点把俺打成残疾,这次连俺女儿生了俩外孙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告诉俺们,俺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就是为了赶在外孙被抱回她奶奶家之前见外孙一面,你就让俺了了这桩心愿吧。”
    梅芝家其他人也帮着求情:“大婶,你就行行好吧,俺们会感激你一生一世的。”
    看护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她进去了,梅芝她妈一进去就用那双沾满泥的脏手在俩外孙身上摸个没完没了的,好半天都不肯撒手,说孩子哪里哪里像她,哪里哪里像梅芝她爸,还说不到三句话就是喷嚏连天,想是在路上感冒了,那喷嚏不偏不倚每一个都是照着外孙的脸打的。
    接着俩孩子就像是接力棒似的,轮流被刘家每一个人参观了个遍才消停,刘家那些人笑啊叫啊,那唾沫星子直往俩孩子的脸上溅。
    按照规定家属感冒是万万不能进小儿室的,看护是看在红包的面子上才没好意思把他们轰出去的,可时间久了,她也忍不住开始旁敲侧击地催他们离开,见他们还是没一点离开的意思,转了转眼珠说:“我说你们这一家也真奇怪,你们女儿死了都不见你们来医院,咋今儿才来瞧外孙?”
    说得梅芝一家全愣了,她说啥,梅芝死了?
    ...不能吧?
    他们老两口的下半生,大女儿二女儿的婚事,小儿子的婚事都还指着她呢,她咋能这么死了?
    梅芝她妈听看护絮絮叨叨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当然她也是从医院打扫卫生的阿姨那里听来的,离真实版本还是有一定距离,大致主题还是对的——梅芝是死了。
    这一家人彻底忘了要给孙子办出院,忘了让医院退钱的事,梅芝她妈跳得一尺来高,一下冲出小儿室,梅芝家其他人也连忙跟上主帅的步伐。
    刚冲到医院大门口,只见迎面开来一辆手扶拖拉机,照理说在九十年代初期,拖拉机已经不算啥新鲜的交通工具了,可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无不停下驻足围观,只见拖拉机上挂着白色的灵幡,在风中剧烈地狂舞着,而拖拉机上两个人穿着白色的丧服,其中那个一个人一手拉着白色横幅,另一手单手扶把昂首挺胸。
    仿佛下一秒就会像阅兵仪式上的领导人对着战士们喊:“同志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那横幅上斗大的黑色粗体字:“人民医院还我命来!”
    没错,这两人就是池妈和大龙,两人很快跳下车来,又从拖拉机上拉下来两个花圈,每个花圈上的白纸上都写着:“人民医院还我名来”还有“胡春风杀人偿命!”
    接着池妈就和大龙在医院门口盘腿坐下了,一声高一声痛诉医院的杀人行径和胡春风的魔鬼行为,可池妈和大龙毕竟都是生手,哭也是大吼大叫的干哭,眼里压根就没啥眼泪,跟梅芝大嫂那种机具渲染力的哭丧还差及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呢。
    梅芝她妈看着亲家母拙劣的演技,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于是走过去一把扯过池妈低声说:“亲家母,需不需要俺们家儿媳妇帮你哭?”
    池妈见到从天而降的梅芝她妈被吓得一愣一愣的:“亲家母,你你你——”
    梅芝嫂子也拉住了池妈:“大婶,这事情咱们都知道了,现在不提那事儿先,俺们就说说,要是帮着你们哭的话,医院赔了钱可咋算啊?”
    池妈试探着:“五五?”
    梅芝她妈说:“你三我七!”
    池妈不高兴了:“拖拉机、花圈、丧服都是我家准备的,你们出啥了?空手套白狼,一分钱不出还想拿大头!”
    大龙拉了拉池妈:“妈,三七开就三七开,您就让他们哭吧,梅芝跟我说她嫂子就是干这一行的,她比我们——专业。”大龙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形容词。
    池妈直瞪眼,敢情大龙和梅芝结婚那天这一家的表演都是有预谋的!
    可眼下事急从权,也只能一致对外,所以无奈地妥协了,接着医院的哭闹声比之前可要声势浩大了许多,以梅芝嫂子为总指挥,其他人自由发挥,极具感染力的哭嚎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叫喊声像是海浪似的一浪一浪地席卷着医院门口的行人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了啥六月飞雪大旱三年的千古奇冤呢,也终于惊动了医院里面的领导。
    几个领导太无奈了,在门口说道理扯得嗓子都哑了,这两家人还是叫着喊着闹着,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双方僵持到了中饭时间中场休息了,领导们要去吃饭,而池刘两家也要补充下水分和能量才能继续战斗,两家人在中饭时间仍是不离战地,盘腿在医院门口的地上坐着,绞尽脑汁地构思着下午表演的剧本和台词。
    大龙趁着中午休息又悄悄跑去小儿室看俩儿子去了,回来时整个人脸色惨白惨白的,目光直直的,这可把池妈吓坏了,她连声问:“儿子,你咋啦?”
    大龙急切地说:“妈,您赶紧过去看看吧,我那俩小子可能快不行了...”
    池妈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跳起来条件反射对着大龙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就是大龙的娘,缓了缓声气,“你不会看错孩子了吧!”
    大龙扯了池妈就往小儿室走,一路上大龙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话,可池妈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不会的,全天下的男娃都可能死,就是他的孙子不可能!
    池妈急三火四地冲进小儿室,一手一个地抱起浑身滚烫的俩孩子,只觉得他们浑身烧得像块炭似的,迎面就给看护一个巴掌,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你会不会看孩子!也不看看这是谁家的孩子!要是我孙子有啥三长两短,我连带着我儿媳妇的帐要你们偿命!”
    看护被她打得蒙了,接着絮絮叨叨地哭,说是就在刚才那会儿有一大家子来看俩孩子,其中那个年纪最大的女人伤风还非得抱着孩子,那喷嚏直往孩子脸上打,那一家子走了以后俩娃娃的身子慢慢地热了起来,等大龙来看孩子的时候,两边的小脸颊红得跟煮熟的虾似的。
    大龙疯了似的奔去找大夫,大夫用听诊器对着孩子的胸口听了半天,摇了摇头:“你们还是送别的医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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