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妃嫔扫向顾晗的视线中不由得带了几分嫉恨,饶是渺美人,也觑过去了一记眼神,同样是侍寝后请安,昨日皇后对她不过例行赏赐,可轮到顾晗时,就不一样了。
    渺美人不得不多想。
    能让上位者用些心思的人,要么其受宠,要么其有利用的价值,不管怎么样,至少在皇后看来,顾才人要比她有用得多。
    渺美人不愿这般去想,但经过昨日一事,她很难不将自己和顾才人作比较。
    请安散后,顾晗快步地走出坤宁宫,旁人都觉得皇后对她另眼相看,可顾晗紧绷得后背都快溢出冷汗,德妃和皇后明显话中有话,偏生她对这后宫这口深井无甚了解,生怕说错一句话。
    皇后为何忽然提及颐和宫?
    难道想给她换个宫殿?
    若是当真如此,又想将她换到何处?
    顾晗不明所以,这才入宫第二日,她不过刚刚侍寝一次,不管皇后有何算计,为何这么着急使出来?
    也许皇后当真只是关切一句,可身处后宫,旁人的每一句话,顾晗都不得不多心。
    顾晗两条腿发软,回宫时刻意放慢了脚步,御花园中景色娇艳,妃嫔穿梭在其中,凭添了分妍色,顾晗抬头望天,七月的天,热得人难耐。
    这些妃嫔倒真对自己狠得下心。
    玖念贴着顾晗走,替她撑起油纸伞,顾晗心中藏着事,看什么都觉得些许烦躁,路过寒翎宫时,那股烦躁达到了顶峰。
    刘若仟一事,就如同悬在她脖颈处的铡刀,一日不解决,一日让她不得放松。
    顾晗的鼻子向来很灵,路过寒翎宫侧时,她似嗅到了些许难闻的异味,顾晗倏然掐紧掌心,钻心的疼让她保持着理智,没有露出一分异样,待寒翎宫被甩在身后,她才渐渐松开手。
    这是七月,炎热难耐。
    若是尸体,只需短短几日,就可散发出腐臭味。
    顾晗的一颗心狠狠地往下沉,她比谁都清楚——刘若仟一事瞒不久了。
    但现实没有时间给顾晗去想这些,她刚踏进长春轩,就有宫人一脸笑意地忙忙迎上来:
    “主子,您可回来了!”
    顾晗回神,眉眼拢了分不解看过去,倒是小方子猜到什么,脸上一喜,宫人忙躬身:
    “御前的人来了,说是皇上有赏,正等着主子呢。”
    顾晗惊讶,顾不得胡思乱想,快步朝殿内走去,果然,刘安就站在长廊上,一见她,就下了长廊迎过来,躬身行礼,顾晗忙让他起身:
    “公公等很久了吗?”
    听说顾才人稍有歉疚,刘安弯了弯腰,脸上带笑:“奴才也刚到,皇上有赏,奴才可不敢耽误。”
    提及皇上,刘安就见顾才人脸颊飘红,那股垂眸之际的娇羞,让他一个无根的人都觉得心中恍惚,刘安忙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他忽然想起,今日这赏赐,他本是不打算亲自前来的。
    毕竟这后宫妃嫔甚多,若每一次打赏,他都要亲自跑,那谁伺候皇上?
    皇上如常地在御书房伏案处理政务,刘安知道顾才人去请安时,估摸着皇上对顾才人的态度,将这事报了上去,皇上动作不停,未有反应。
    当刘安觉得自己猜错了时,就听皇上平静道:
    “从库房挑些精贵的玩意给她送去,将那两匹云织锦缎也一并送过去。”
    皇上没说她是谁,但刘安不蠢,当即应声,只在心中深思,什么才叫精贵的玩意?
    云织锦缎,是江南那边的贡品,每年就只得几匹,皇上私库中也只剩下那两匹,袁嫔眼馋了很久,皇上一直都未松口,如今倒都赏给顾才人了。
    刘安刚要派人去给长春轩打赏,陆煜忽然叫住了他。
    陆煜停下笔,脑海中闪过女子那一截细白的手腕,他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问:“朕记得库房中还有对寿梅羊脂玉镯。”
    他问得很自然平静,可刘安心中却觉得咂舌。
    那对羊脂玉镯,是皇上登基后,第一年时附属国送来的贺礼,皇上一直收在库房中。
    陆煜手指敲点在御案上,看都未看刘安一眼,就不紧不慢地道:
    “给她送去。”
    陆煜没想很多,只觉得那截手腕戴上那对寿梅羊脂玉镯,必然很好看。
    想到什么,便去做了。
    陆煜惯来这般随心所欲。
    刘安顿时打消了让旁人送赏赐的想法,亲自跑了这一趟,他不着痕迹地抬头看了眼顾才人,只要这顾才人不犯糊涂,这长春轩的灯笼至少短时间不会暗了。
    第10章
    刘安留下一堆赏赐后,很快离开。
    但长春轩上下都带着一股子遮掩不住的喜气,干活时脚步都是轻快的,这种气氛下,饶是顾晗心底的烦躁,也不由得减轻了些。
    顾晗掩住眸中晦涩,半晌,呼出一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顾晗侧头朝殿外看去,刘若仟一事迟早会被发现,反倒是谢长案,若他真的在宫中,可得知了她进宫的消息?
    若知晓,为何不来和她相见?
    顾晗并非想要和谢长案见面,但长姐的死是横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她总想亲自见谢长案一眼,替长姐听一番他的解释。
    女子唇角的笑越发浅淡了些,脸颊的那一对梨涡也消失不见。
    小方子让人将赏赐搬进殿内,不经意瞥见如此,一愣,躬身将主子扶进殿内,才低声不解:
    “主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顾晗一顿,忽然想起,她如今需要的就是对这后宫的了解,而小方子在宫中待了多年,她缺乏的东西,小方子未必不知道,顾晗心中顿时有了成算。
    她给玖念使了个眼色,很快,殿内就只剩下顾晗主仆三人,和一个小方子。
    小方子心脏倏然狠狠跳了下。
    他有几分机灵,自然知晓主子这是何意,这是主子给的机会,端看他能不能抓住。
    顾晗的身子很疲,她捏了捏眉心,轻声问:
    “你来宫中多久了?”
    小方子躬身:“奴才是在三年前时进宫的。”
    顾晗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梢,这后宫等级森严,可不仅指后妃,太监之间的规矩只会更多,小方子能在三年内就从一个小太监爬到一宫的主事,不是有旁人相助,就是自身有几分手段。
    顾晗忽然好奇:“怎得来了长春轩?”
    小方子几不可察地顿了下,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主子有所不知,当初圣上登基,大封后妃,连带着旧邸的奴才也一并入了宫,奴才位低言浅,也想替自己谋条出路。”
    顾晗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旧邸的奴才一并入了宫,那些奴才侍奉了他们主子多年,早就有了信任,万不是小方子可轻易挤进去。
    顾晗不再追问细节,一个人是否会忠心,单凭问,是问不出什么的,来日方长,她自能看得明白。
    她泄了分慵懒,侧卧在贵妃榻上,玖念替她捏着脖颈肩膀,顾晗又问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消息:
    “你在宫中三年,应也见过淑妃,依你看,淑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次请安,皆不见淑妃,顾晗对她的了解皆是道听途说,但外人是不可能和顾晗细讨论淑妃,所以,这所谓的了解,全靠自己瞎猜。
    小方子皱了皱眉,半晌,才说:
    “奴才只远远见过淑妃几次,但在宫中待得这么久,奴才只觉得淑妃是个聪明人。”
    顾晗倏然抬眸,小方子视线和她撞上一瞬,又忙忙低头。
    顾晗在心中细致地念了一遍小方子的话——聪明人——若小方子没有骗她,那这句评价,可就有意思了。
    小方子也猜到了主子今日为何会留下他,不用主子多问,就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尽数道来:
    “主子该知晓,如今这宫中最得宠的主子娘娘,就是淑妃,甚至可以说,凭着这份恩宠,淑妃几乎和皇后娘娘分庭抗争。”
    最后四个字,小方子压低了声,只有殿内四人可以听得见。
    “但主子可知晓,淑妃这般耀眼的恩宠是从何时起的?”
    顾晗一怔,这话是何意?
    据她所知,皇上还是亲王时,淑妃就一直受宠,怎得在小方子口中,似乎并非如此?
    小方子好像看出了主子的疑惑,越发低了低声:
    “主子是京城人,应该知晓淑妃出身卫府,哪怕如今,卫府和主子出身的荣阳侯府相比,都可说是寒门。”
    顾晗轻蹙了下细眉,卫府最大的官位也就做到了二品尚书,这官位,甚至都是靠淑妃得来的。
    顾晗没有打扰小方子,让他继续说:
    “当初淑妃被抬进王府时,只是良娣的身份,在王府两年,也不曾有变化。”
    “淑妃在王府时,的确受宠,可若说能压得旁人一头,倒也没有那般厉害,连大封后宫时,淑妃连个妃位都没有,直到进宫后,淑妃才异军突起,短短一年,成了四妃之一,连膝下有子的德妃都要避其锋芒。”
    “自那以后,淑妃荣宠久盛不衰,才有了主子如今进宫的场面。”
    顾晗脑海中隐隐约约闪过一抹念头,可不等她抓住,就消失不见。
    她拧了拧眉,又问:“那你为何说她是个聪明人?”
    “圣上登基三年,掌管后宫的权力一直都被皇后抓在手中,哪怕淑妃再受宠,都不得沾碰,任何人都看得出,圣上对皇后娘娘的信任和敬重。”
    “可饶是如此,淑妃也偶对皇后不敬,甚至拉拢妃嫔,隐隐和皇后一派形成对峙。”
    如此看不清形势,淑妃该说是蠢笨的,可偏偏小方子说淑妃是个聪明人。
    顾晗再听不出小方子想说什么,她也不必在后宫继续待下去了。
    明知圣上对皇后心赖和看重,淑妃屡次犯上,她的凭借是什么?
    而且,小方子说了那么多,却出现了个隐形人。
    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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