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念抹了把眼泪,无声地服身应下。
    陆煜转身出了内殿。
    *
    殿内传来动静,众人忙回头,二重帘被从里面掀起,皇上那张没有什么情绪的脸露出来,他看见了周美人,吩咐:
    “她情绪不稳,你先进去,若她醒来,就陪她说会儿话。”
    周美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的阿柚就松了口气,这就代表皇上并没有怀疑主子,她忙拉了下主子,周美人皱了皱眉,不再说话,任由宫人将她连同软榻一起搬进了内殿。
    不少人将欣羡的眼神投向她,周美人心中烦躁,再加上担心顾晗,根本懒得搭理这些人。
    整个搬抬的过程中,有一个人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周美人并没有察觉,等她离开后,外殿中寂静了很久,直到皇后开口打破沉默:
    “皇上,不知昭贵嫔现在如何了?”
    她皱着些眉心,一副担忧的模样,陆煜只看了她一眼,根本不曾回答她,而是平静地问刘安:
    “今日打扫那条路的宫人呢?”
    皇后被忽视,她也只是顿了下,脸色就恢复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刘安使了个眼色,很快宫人带了一个宫女进来,那宫女瑟瑟发抖,刚进来,就跪下说:
    “奴婢参见皇上和各位主子娘娘,奴婢今日傍晚时分打扫完那条路,就回去了,奴婢保证,奴婢有认真打扫,离开时,那条路上绝对不可能有油渍的。”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宫中除了巡逻的禁军,宫人也都下值,对于小宫女来说,今日一事也的确算无妄之灾。
    刘安小声地说:“戌时三刻落的雨,那个时候宫人都下值了,若在那之前泼了油渍,早就会被大雨冲刷干净。”
    换句话而言,泼油渍的人,肯定是在不久前才动的手。
    陆煜手指不紧不慢地敲点在案桌上,闷闷的响声让殿内众人心中发慌,他耷拉着眸眼,平静地说:
    “今日经过那条路的人,不论主子还是奴才,全部拿下审问。”
    话音甫落,殿内顿时就有几位妃嫔变了脸色,宫中是有巡逻和值班的人,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从那条路经过时会无人发现,而且,若不心虚,为何要刻意隐瞒自己的行程?
    刘安带着人亲自排查,很快就查出所有今日经过那条路的人。
    淑妃的翊安宫和长春轩离得甚远,此事根本牵扯不到她,她很乐意看戏,抬眼扫了眼,就见那群人站了三个人,淑妃视线只在其中一个人身上转了圈。
    不仅是她,陆煜也眯眸看向那个人。
    容宝林跪在地上,她脸上有些彷徨和无措,攥着衣角垂头跪在那里。
    宋宝林早就看不惯容宝林,当即说:
    “我们朝阳宫去荣粹殿,最近的路可不是那条,容宝林为何会到那里去?”
    她似乎只是好奇,但谁都听得出她对容宝林的针对。
    容宝林身子抖了下,有些紧张和害怕,她替自己辩解:“夜间太黑了,而且下雨路滑,那条路会宽敞安全些。”
    她说得的确是个理由,这种天气,她换个安全的路线,谁都指责不了什么,宋宝林被堵得哑声,当即撇了撇嘴。
    其余人也各有理由,陆煜视线落在容宝林身上,就在容宝林越发不安的时候,刘安忽然走到陆煜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句:
    “皇上,奴才发现有个人在昭贵嫔前也经过了那条路。”
    陆煜眉眼一动,问:“什么人?”
    刘安迟疑了下,压低了声:
    “冷宫中的琉玥。”
    第75章
    冷宫二字一出,当即有人变了神色,在无人看见前,就垂眸掩住情绪。
    陆煜眉头紧皱在一起,刘安低声提醒他:“皇上,当初要害昭贵嫔的何氏就在冷宫,而琉玥就是她的贴身宫人。”
    抖落出这个消息的人是绥月宫的宫女,她身子有些发抖,皇后看向她,思忖半晌,皱了皱眉摇头道:
    “冷宫和长春轩离得甚远,你可有看错?”
    邱宝林不由得推了推小宫女,让她赶紧说:
    “皇后问你话呢,还不快说!”
    小宫女忙磕了几个头,才敢说话:“奴婢不敢乱说!奴婢陪同主子前往荣粹殿,途中,主子觉得冷,让奴婢回宫拿披风,等奴婢回来时,就遇见过琉玥。”
    “奴婢在宫中待了三年,往日常在御膳房遇见琉玥,绝对不可能认错!”
    “就因琉玥应该待在冷宫才对,奴婢才将这事记在了心里,求皇上和娘娘明鉴,奴婢不敢胡言乱语!”
    冷宫消息一出,立即无人在意容宝林,容宝林不着痕迹地垂了垂头。
    **********
    任谁都想不到富贵堂皇的皇宫中还有这样的地方,暗红的大门紧闭,里面破旧不堪,电闪雷鸣期间,似有殿中响起声音。
    琉玥白着脸,陪主子等待消息。
    冷宫条件很差,差到琉玥以往根本不敢想,一张木床,不说什么精致奢华的床幔,连梳妆台都是琉玥刚进来时,用身上仅存的首饰换来的。
    其实冷宫中并不需要梳妆台,她们见不到皇上,梳妆与不梳妆又有什么区别?
    可主子刚来时,根本不适应,只要一想到每日睡醒都扑头盖面的场景,不禁觉得崩溃,主子最在乎的不过风花雪月和那张脸皮子。
    等她们知晓冷宫究竟意识着什么时,早就将身上仅存的银子和首饰用完了。
    她们和同在冷宫的林氏不同,有皇后看顾,根本无人敢怠慢林氏,而她们没有银子打点,连膳食都用得不及时,琉玥想,没有任何一位后妃可以忍受得了这种生活。
    所以,在有橄榄枝抛来时,她们立即迫不及待地抓住。
    琉玥环膝盘坐在地上,不断回想,她做得有没有疏漏,该是没有的,这宫中的每条路每日都有不知多少人路过,她特意挑得晚些时间,哪就那么巧会被撞见?
    琉玥这般想着,还未松口气,冷宫的大门就被撞开,一群人闯进来,琉玥听见为首的那个公公尖声:
    “把这奴才押走!”
    琉玥反抗不得,她怔愣地被拖走,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长春轩内殿燃着灯烛,玖念不断替顾晗擦着脸颊,外间传来一阵喧噪声,床榻上的女子皱了皱细眉,下一刻,仿佛受惊般地睁开眼。
    赵嬷嬷就在殿内伺候,老来许是心软,见状,不由得道了句:
    “也不知哪个坏心的,下手真是歹毒!”
    赵嬷嬷见惯了贵嫔平常温柔冷静的模样,如今乍见她如此,在长春轩一日,她就会为顾晗考虑一日,加上女子面容苍白,如同娇花蔫恹,哪个铁石心肠的会不生些怜惜?
    顾晗扫了一圈,似才回过神,自己已经回了长春轩,她闭了闭眼眸,手搭在小腹上轻抚,勉强压抑住那分惊慌,声音有些沙哑:
    “皇上呢?”
    她说得很慢,嗓喉间不舒服,玖念忙倒了杯水给她润喉,才回答:“皇上在外面替主子审查。”
    玖念低声将顾晗昏迷期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待听见冷宫琉玥二字时,顾晗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细眉,只在余光觑见赵嬷嬷时,她眉眼间浮现了抹怔愣和惊疑:
    “怎么会是她?”
    这份惊疑倒是多了几分真切,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件事居然会和何氏有关。
    何氏被关进冷宫后,顾晗就没有关注过她,谁知晓,这个时候,她居然还会冒出来?!
    只是不知,这背后主谋又是何人?
    何氏尚是三品修仪时,都不得宠消息不灵通,压根就没那个能耐算计她到这种地步,她究竟是受谁主使,又或者,她是被谁利用?
    顾晗垂头,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须臾,她才深呼了口气,不再对这件事讨论,而是越过众人,视线落在周美人身上,苦笑:
    “是我牵累你了。”
    周美人不爱听这话:“什么叫你牵累,冤有头债有主,谁往地上泼的油渍,谁才是害我的罪魁祸首,你急着担什么责?”
    周美人堵住顾晗的话,才记起这个琉玥来:
    “刚进宫时,何氏就几番针对你,如今又来,可她哪来的本领,若非余氏的死,你也不可能出宫,何氏一个冷宫废妃,还能做到这步不成?”
    许是摔了一跤,将她脑袋也摔得灵光了,撇了撇嘴,一脸的嫌弃:
    “也不知是谁帮了她,一些心思尽数用在这些歪门邪道上,难不成除了你,她们就能怀上了?”
    内殿因她的话,气氛有几分缓解,顾晗也垂眸,很轻地说:
    “我也想知道究竟是谁。”
    她有孕尚不足三月,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对她出手。
    有这般能耐的,不过就那么几个人,当真这般忌惮她吗?
    锦被下,她的指甲几欲刺破手心,疼痛让她越发清醒,也让她心中越发恨毒了背后的人,可在外人看来,她仍不过是被惊吓得有些回不过神来。
    **
    琉玥被压在殿中,砰一声跪下,膝盖撞在青玉石上,疼得她脸色骤白,她是直接被押过来的,浑身都被雨水打湿。
    无人关心这些。
    陆煜只问了她一句话:“谁指使你的?”
    就如同周美人说的那般,何氏没有这个能耐,陆煜也不可能相信何氏是主谋。
    若非顾晗往日间就格外小心,今日会是什么结果?陆煜一想到,他可能当时赶到时,见到的会是女子衣襟被鲜血染红的场景,额角青筋就不由得跳了跳。
    琉玥哑声说:“奴婢不知皇上在说什么……”
    陆煜倏然掀起眼皮子,他扯动唇角,差些笑出了声,这番模样,让一旁的皇后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眼神深了片刻,才恢复如常。
    陆煜在想,他往日在宫中终究是脾气太好了,才叫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将他当作傻子蒙骗。
    他手指敲点椅柄上,声音平静得近乎没有情绪:
    “朕再问一遍,谁指使的你?”
    琉玥还待狡辩,刘安却察觉到不对劲,当即问了句:“你一个冷宫的奴才,大半夜的无缘无故为何跑到长春轩前?”
    他是在提醒琉玥,她的行为根本不可能无辜,不要再做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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