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她有一种莫名的信心。
    林素儿揉着眉心,她安抚妹妹,“果儿,事已至此,生气也是没用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件事及早解决了。”
    陆长风眼中闪过丝赞赏。爱慕他的小姑娘果然聪慧异常。
    他张嘴正要问他能帮什么忙,就见小姑娘转身又去了酒坛边上。
    只见她蹲下身来将所有的酒坛一一检查了一番,低声吩咐着林果儿什么。
    小姑娘的脸紧紧绷着,可眉宇间露出的坚定却是这个世间女子少有的。
    陆长风远远看着,心底那一团坚硬早就柔软成一团。
    林素儿却不知道这些。她一一看过所有的酒水,脚下的步子越发沉重起来。
    无一幸免!
    心中的怒火冲天,几乎要将她燃成个火球,但她知道,此时不是生气的时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库房里开始思索对策。
    重新酿造肯定来不及,可兑了水的酒,让她就这般当做不知道送到人家手上去,也绝对不行。
    做生意最讲究诚信,不管是送兑水的酒出去了,还是没有能及时出货,这对林氏佳酿的名声都将是致命的打击。
    林素儿也不知自己在库房里坐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
    “喝口茶润润喉,法子总能想出来的,”陆长风温声地道,“地上凉,你先起来。”
    林素儿此时才惊觉自己的腿已经麻了,在陆长风的搀扶下,她慢慢站起来,又在屋里走动了一圈,这才觉得好些了。
    喝过热茶,腹中暖洋洋一片,林素儿笑着道谢,又问起林果儿。
    陆长风就道,“似乎是说大姐她们要来,去外头迎着了。”
    陆长风口中的大姐自然是指的林芝儿,认真说来,陆长风这称呼有极大的毛病。
    可林素儿今日满脑子都是如何收拾眼前的残局,压根就没有往心里去。
    刚进门的王氏却是听了个正着,她不由多看了一眼女儿,见她毫无异色,心下不免就多想了点。
    素儿与长风是不是……
    林芝儿等人也跟在后头进来了,林东子刚走进来就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可怜兮兮地揉了揉鼻子,刚要说话,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饶是知晓铺子里发生的变故,忧心忡忡的林和安等人也都向他投去关切的目光。
    林芝儿则是不好意思地揪着衣角,呐呐道,“是,是我,我用了素儿上回从高凉带回来的香料。”
    林东子又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众人无奈地摇头,林素儿却觉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
    “大姐,你方才说什么?”
    林芝儿满脸茫然地看着她。
    林素儿已经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大姐,就是你方才说的话。”
    林东子的鼻涕已经喷到了林素儿的手上。她却像是一无所觉,一双大大的杏眼盯着林芝儿。
    “大姐方才说,她用了香料,东子才打喷嚏,”陆长风走到她身旁,一字一句地道,“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林素儿脑中飞快闪过一丝亮光,醍醐灌顶般灵光乍现,她眼睛亮亮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我想到法子了,爹,赶紧给我去做个东西,这三日,咱们只怕是夜里也不能睡觉了。”
    众人精神一震,都围了上去。
    是夜,林家铺子后院的两个灶台都忙乱起来。
    寂静的夜里,林家铺子的动静显得格外大。
    林家铺子不远处的一颗大槐树后,三个汉子看着那灯火通明的林家,各自交换个眼色,为首的汉子低声说了什么,有两人便飞快地朝城东的方向奔去。
    浅浅的月光下,两道长长的身影顺着墙根直往城东某座宅院奔去,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有道影子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春季的夜里仍带着丝丝凉意,林家院子里却是热火朝天。
    林东子与他爹蹲在灶下认真地烧火,眼睛却盯着灶台上那个奇怪的物件。
    灶台的锅上放着个圆滚滚的木桶,木桶两头打空,下头套在灶上的锅上,上头也放着像锅底一般的铁器具,木桶侧面还连接着根不长不短的竹筒,竹筒下放着个大大的酒瓮。
    此时,已有像山涧里流淌下来的泉水般的水状物淙淙往瓮里滴落。
    满室的酒香让林家众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屠山则眼巴巴地蹲在瓮坛旁,看着那滴落在瓮里酒直流口水。
    林素儿看着不免失笑,她拿了个酒杯接满了,递给屠山,“大哥尝尝,是不是这个味。”
    屠山憨憨地笑,端起酒杯就送到了嘴边。
    他先是小小地抿了一口,随后眯起了眼,一口气都喝了下去。
    “好喝,妹妹,”他眨巴着眼,指着瓮坛道,“比原先还好喝。”
    林素儿就笑了起来。
    屠山最厉害的其实不是酿酒的手艺,而是他那比旁人灵敏许多的舌头,既然他说比原先好喝,那便是真的更好了。
    林素儿看着用厚毛巾帕子围起来的锅边,脸上满是自信。
    第188章 邪门的林家
    接下来的两日,林家众人窝在后头的院子里不眠不休,整整忙乱了两日,终于将所有被人加水的酒水都重新上锅蒸了一次,出乎意料,蒸馏后的桃源酒更香醇。
    林素儿端着新蒸馏过的酒慢慢抿了一口,赞叹道,“没想到番人还能帮咱家这么大的忙,倒也不枉我跑了一趟高凉。”
    哪怕亲眼见识了那人间炼狱。
    “什么高凉,什么番人?”
    林果儿一听她二姐这般说,猛地从桌上爬起来坐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这几日,林家几人除了吃饭,每天最多也就眯眼一个时辰,众人都疲惫不堪。
    又加上先前太忙也太紧张,哪里有功夫去问林素儿是如何得知如今这法子。此时,她既然主动提及,众人便都朝她望去。
    林素儿就笑着将她与黄日出去高凉时的见闻说了,又道,“我就想着那香料既然能那般做,说不得咱家的酒与水也能那般分开,这才想来试试,没想到真能做成。”
    林芝儿就笑着道,“这说不定是菩萨在保佑咱们家呢,也要让那些只会邪门歪道的人瞧瞧,便是使坏又如何,咱家林大掌柜照样有法子来解决。”
    众人一阵大笑。
    没人发现陆长风在林素儿提及高凉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
    “未免夜长梦多,今日便将酒都送过去吧,”陆长风就道,“送走了,咱们都能安心了。”
    林和安赞同地点头,“长风说得是这个理,日日防贼,就怕咱们防不过来。”
    一家人打定了主意,当天夜里就将酒都送到了高升酒肆,其他小酒肆的酒水也一并送走了。
    完成了这桩事,众人紧绷的弦此时才放松下来。
    劳累了三日,几人也没力气再多说话,草草用过晚饭,都一头扎进了梦乡。
    某处宅院里,有人却睡不着觉了。
    樊思元定定地看着跪在他跟前的樊仁财,只觉后槽牙一阵发酸。
    一身单衣的樊仁财背心全汗湿,额角的汗也顺着脸颊滴落在青砖地板上。他的腿早就麻了,却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坐在上头的樊思元才开口道,“说——”
    樊仁财悄悄吐了一口气,这才轻声禀告道,“小的瞧那林家的铺子开到了县城,起先也未留意,后来发现她们与县城的几个大酒楼,酒肆,甚至是小酒馆都有生意来往,这才想着——”
    他说到这,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自家主子的神色。
    樊思元的目光也在此时朝他看了过来。
    “所以,你让人摸去了林家的库房给所有的酒都掺了水,还让人监视着人家,结果还是失败了。”
    樊思元一字一顿地替他将后面的话补全,“樊叔,你可真给咱们樊家长脸,这事要是让二叔知道了,我这长房的嫡子怕是往后都不敢出门了。”
    樊仁财既羞愧又自责,他喃喃道,“少爷,是小的没用,给您丢脸了,只是,那个,那个章离几人,您看——”
    “那些没用的东西,你还好意思提起,”说起那几个负责监视的护院,樊思元的火气又噌了上来。
    今日一早,与樊家交好的钱师爷就让人给他带话,前夜里,有三个毛贼摸进了县衙,巧的很,偏偏就是樊家的护卫。
    他得了消息就亲自去了一趟县衙,带上厚礼给钱师爷赔礼不说,又花重金让其去打点,这才没让流言传出来。
    赔尽笑脸,又许诺钱师爷诸多事宜,险险将这件事按了下去,如今樊叔居然还有脸给那三个蠢货求情。
    “他们怕是在县城呆久了,已经忘记咱樊家在盐城的艰苦日子,就让他们回去再体验一番,也省得忘了本,人啊,总要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樊叔,你说是不是?”
    樊仁财心下一颤,知道此事已经成了定局,当下也不敢再多说,呐呐闭了嘴。
    樊思元却忽然道,“林家的底细都摸清楚了?我听说,林家可是毫发无损地过了梧桐山,还有这回,章离等人莫名其妙进了县衙,这林家背后定然不简单。”
    说起正事,樊仁财脸色一凛,“少爷,我们的人查过多次,这林家不过是上丰村的普通的农户人家,去年夏天开始,林家人才开始卖酒,说是酿酒的就是林家的第二个闺女,他们家的酒水好又便宜,慢慢在泰安镇上打出了名声,后来又一举打败了表少爷,争夺到了永乐楼的订单……”
    他将林家发家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通,最后道,“至于梧桐山,林家也曾被人劫持过,后来不知怎的,林家的酒水过梧桐山脚下便再也没有被为难过。”
    樊思元一边听着他说话,一边轻轻地敲击着手指,“不是说还有个走南闯北的姑父?”
    “查过了,”樊仁财忙道,“不过是普通的商户人家,会钻营,有几分胆量,可若说与官府的人有干系,那便不见得了。”
    “那就有意思了,”樊思元嗤笑一声,“难不成林家有菩萨暗中护着?”
    樊仁财没有说话。
    有没有菩萨护着他不知道,可这林家确实有几分邪门。
    表少爷好好的人去了泰安镇,对上了林家人,如今屋子里的香烛味就没有断过。
    他安排的几个护卫,好端端地守在林家外头,一醒来就到了县衙的大狱里。
    “少爷,要不,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做了个杀人灭口的姿势。
    樊思元瞥了他一眼,“这事我自有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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