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匪顿时精神一振,他猛地站在车辕上往后眺望。
    “兄弟们,布阵,拉绊马索——”
    林素儿眼看着马车后的枝条被卸下,马车脱离官道,顺着小径一路狂奔起来。
    “林姑娘坐稳,我去解决了尾巴就来。”
    丁匪头也不回头,招呼了赶车之人,就猛地跃下马车,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很快,身影就消失在林素儿的视线中。
    林素儿紧紧捏着挂在脖间的葫芦玉佩,暗自祷告起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等到林素儿的腿都坐麻之时,外头赶车的人欢呼一声,丁匪就跳上了车。
    他满头大汗,浑身灰扑扑的,眼里却全是笑意。
    “都没事吧?”林素儿担忧地朝后张望,却只能看到漫天的尘土。
    “嘿,这点子菜鸟,还不够我老丁塞牙缝,姑娘放心便是,”丁匪抹了一把汗,嘿嘿笑着就道,“咱们现在就回梧桐山,在山上避一避,等到乱子平息了再说。”
    林素儿心中想的却是铺子里的爹娘,“也不知道县城里如何了?”
    丁匪大腿一拍,就道,“县城里早就乱了,不过你放心,林家的人都好好地在我梧桐山作客呢。”
    林素儿的心稍稍安定几分,猛地又想起了出门一直未归的陆长风。
    他身手那般好,该是能保全自己吧?!
    两个时辰之后,林素儿一行人顺顺当当上了梧桐山。
    刚进山里的大堂,就见林果儿已经一个健步迎了上来。
    “二姐,你可回来了,爹娘都快要急死了。”
    林果儿抱着她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有人就嗤笑一声,“我丁匪说要保下的人肯定毫发无损。”
    林果儿翻了他一个白眼,搀着林素儿就往屋里走。
    “二姐,你不知道,你才走没多久,县城里就乱了起来……”
    看着两个小姑娘肩并肩进了寨子里的客房,丁匪摸了摸鼻子。
    “大当家的,咱们山上的粮食不够了。”一位汉子苦哈哈地禀告道。
    “不够了,下山抢啊!”丁匪没好气地答着话,匪气十足地就领着人下山去了。
    林果儿自然不知有人在她那受了气当场就下山去发泄了,她坐在林素儿跟前与她说着别后之事。
    “我跟爹娘是前日到的梧桐山,那个老胡子还吓唬我呢,”她撇了撇嘴,一脸愤愤不平。
    王氏就拧了她一把,“什么老胡子,丁大当家仗义救了咱们一家,你倒好,对着人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下回再瞎说,看我不揪烂你的耳朵。”
    林果儿嘀嘀咕咕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林素儿皱着眉头道,“也不知在镇上的大姐她们如何了?”
    林和安安慰她,“应该是没事,我听丁大当家说,泰安镇前两日还太平得很,没听说出了什么事。”
    林素儿点头,前世里,泰安镇倒是没有叛军闯入,但也有人趁机浑水摸鱼,不少人家吃了暗亏,只盼着程明机灵些才好。
    “没事的,大姐他们肯定没事,”林果儿在屋里转悠,转移话题道,“哎,没想到这寨子里什么都有啊,我听山里的人说,这里易守难攻,只要有足够的粮食与水源,就是被困在里头三两年都不成问题。”
    林素儿失笑,“什么三两年,便是在这上头待上几个月,那你也是忍耐不住的。”
    气氛就轻松起来,林和安笑着道,“以前谁能想到土匪窝是这模样啊,我还以为跟戏文里唱的一般,土匪们每日杀人放火,就是为了一口吃的。”
    林果儿轻轻哼了一声,又嘀咕了两句。
    王氏却道,“说来,还是长风这孩子贴心,说是临走之前拜托了丁大当家,人家这才大费周章将咱们一家人请上了山。”
    “娘,我就说老胡子没这么好的心肠,”林果儿嚷嚷道,“还不知道陆大哥给了人家多少银子呢。”
    林果儿这话一出,自然又得了好一通教训。
    林素儿的心却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暖洋洋的,她下意识就朝胸口处的玉佩摸去,脑中全是那人的那句“莫忘每日思念我。”
    林素儿一家人就安心地在梧桐山住了下来,山中的日子似乎过得极慢,林素儿盯着画在墙上的“正”字发愣。
    她们上山已经大半个月了,这段日子里,关于成王造反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成王打着清君侧的名头一举从西南封地的成王府发兵,一路挥军北上讨伐,先后占领了十几座城池,最后与朝廷军在离京城几百里处的豫州僵持住了。
    “要说这成王,本是当今的皇叔,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清君侧,嗤,这样的遮羞布,当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呢,”丁匪晃着腿与林家人磕牙,“一路烧杀抢掠过去,便是普通的老百姓也不放过,还敢自称仁义之师,真真是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
    他喷着唾沫星子,一脸的鄙夷,仿佛恨不得能亲自上战场与成王军厮杀。
    林果儿斜睨着他,闲闲地道,“你嘴上功夫倒是厉害,有本事像我姐夫一般,也去从军杀敌啊。”
    前几日,丁匪受不住林果儿的激将法,将陆长风上战场的事说了出来,当场便让林家众人又添了一桩心事。
    林素儿甚至夜夜开始念佛,只求菩萨保佑陆长风平安归来。
    林果儿与丁匪照常斗着嘴,下山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来人正是一直对林素儿大献殷勤的二狗子。
    “大当家,城里的叛军疯了,已经杀了不少人,如今还在城里大肆抢银子抢女人,”二狗子气喘吁吁说着话,胸口一起一伏,显得极气愤。
    丁匪“呸”了一声,恨声道,“要是老子手底下还有几个能用的,非得打他个脑子开花。”
    没用的二狗子没坑声,林果儿这回也没有再与他抬杠。
    王氏忧心忡忡地道,“也不知道咱家铺子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这一场乱子下来,这大半年只怕是白干了。”
    “人没事就好,就怕那些人杀红了眼,”林和安就问二狗子,“你知道都死了些什么人吗?”
    随后又苦笑,自己这是白问了。
    二狗子却是闷声道,“好像是城里几位有钱的富户,我知道的,就有高升酒楼的叶家,说是叶掌柜被人打伤了,叶家的公子冲上去与人理论,丢了性命——”
    第236章 归家
    “叶鄯?”
    林素儿与林果儿一同惊呼,脸上都满是不可置信。
    林果儿更是猛地冲到二狗子跟前,拽住他的衣襟道,“怎么可能,你肯定是听错了,叶鄯那个败家子怎么会——”
    她说着,眼圈渐渐红了。
    不可能的,上回见面他还趾高气扬地讥讽她是飞上枝头的乌鸦,一个活生生的人,怎的会没了。
    二狗子好不容易从林果儿手中挣脱出来,涨红着脸道,“我,我没有说慌,就是那个叶家,先前大当家还让我去买过酒的那家,他家现在就挂着白,说是叶家的独子没了。”
    林素儿心下一沉,拉着二狗子又细细问了一通,这才真信了。
    她不由担心地朝林果儿看去,就见后者正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往日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此时黯淡无光毫无神采。
    王氏与林和安待在泰安镇的日子更多,对叶家也只是听说过,两人不过唏嘘几句,见林果儿这模样,夫妻俩不由都吓了一跳。
    “果儿,你这是咋的了,”王氏去拉林果儿的胳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丁匪的目光晦暗,他静静看着林果儿,并未与往常一般与她斗嘴,只叫了二狗子便转身出去了。
    林果儿被王氏拉起,什么都没说便兀自回了客房,王氏还待要问,被林素儿拉住了。
    “娘,让素儿一个人呆着吧,她心里不好受。”
    王氏眼中闪过丝什么,最后还是无奈地叹气。
    城里的杀戮气息仿佛也传到了梧桐山,原先把下山打听消息当成美差的人也不乐意下去了,整座梧桐山沉寂下来。
    是以,林素儿一家再也没听到山下的消息,这般又过了大半个月,丁匪忽然找来道,“城里的叛军已经退走了,你们下山吧。”
    林家众人俱是一愣,颇有些不真实之感。
    “真…真走了?”王氏迟疑地道,“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成王的人马已经打进了皇宫么,咋的就退兵了?”
    丁匪冷笑,“什么打进京城,就他领兵,碰上陆将军就是个死字。”
    陆将军三字一出,林素儿就猛地抬头,“什么陆将军?”
    是她知道的那个陆长风?
    丁匪嘿嘿干笑,“这事,待他回来,你再去问他吧。”
    林素儿却被他勾起了一直按在心底的担忧。
    “他到底人在哪里,平安么,就不能送信回来?以后还回不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问出了她这些日子最忧心之事。
    第1次,她梦到他胸口插了好几把箭,浑身是血地倒在血泊里。
    第2次,她梦到他去了京城,在那极其漂亮的屋子里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第3次,她梦到他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有关他的梦很多,却没有一个是他平安回到了她身边。
    很多次她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脸,就瞪大着眼到天亮。
    她害怕他与叶鄯一般,将性命枉送在那修罗场,她也害怕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再也不回来见她。午夜梦回间,她只有摩挲着那枚玉佩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林和安与王氏不由也望向丁匪。
    这些日子,他们嘴上虽不说,其实都记挂着陆长风的安危。
    丁匪闻言就拍着胸脯高声保证,“他肯定能平安回来,你在家好好等着他来娶你便是。”
    林素儿一家人下了山,县城的铺子里果然被人抢劫过一番,好在除了那些还未完全发酵好的酒,损失并不算大。
    库房的大门敞开着,可爱早就不知去了哪里。
    林和安等人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将铺子收拾妥当,当下便一起回去了泰安镇。
    泰安镇并没有被叛军扫荡,除了受了些惊吓,一切还算太平。
    林芝儿看着一家人团圆在一起,不由念佛,“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众人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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