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向上,她的腿上可见几处浅浅淤青。
    小姑娘怀抱香衾,蜷缩着双膝坐在那,心到此时还在“扑通,扑通”的狂跳,思绪更是混乱无比,尚未从刚才的噩梦中彻底回神。
    这般坐了很久,她方才好些,眼波缓缓流转,小眼神儿战战兢兢的朝那屏风处望去。
    婢子一直在盯着床榻这边,用意太是分明,是来监视她的。
    怕她寻短见么?
    显然是的,但她们多虑了。
    宋依依不会,她怂的很。
    何况,她还没活够呢。
    就是因为还没活够才更怕。
    眼下之事尚未解决,但适才她梦到了什么?
    她梦到自己不及桃李年华便陨了,独自一人孤寂的死在了一个折胶堕指的严冬,可怜的不得了。
    这梦极真实,要命的是她亦并非初次梦到,为今少说也得有七八次了。
    每次醒来,除了惊恐之外,心还有些虚虚的疼,空荡荡的,眼睛也微微酸涩......
    这种感觉极其微妙,也很难形容,好似.......
    她曾深爱过一个人?
    自然,这种奇怪又荒唐的感受在醒来后很快就会被惊吓吞噬淹没,消失的无影也无踪,便比如此时。
    小姑娘弯弯翘翘的长睫微动,白玉般的手紧紧拽着被衾,早被吓的睡意全无,精神了。
    如此,她的思绪也便又回到了适才的梦上。
    说来好笑,梦中反反复复出现两个男人,可她一个也不认识,见都没见过,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常做这梦。
    莫非,这真是什么预示?
    宋依依当然害怕,甚至不敢深想下去。
    眼前的愁事尚未解决,后头就又来一个,还是直接死了!
    她如何能不怕,她,她最怕死了.......
    小姑娘欲哭无泪,满面愁容,急的一双小手被她捏来捏去。
    她年龄不大,今年刚刚及笄,但前头的十五六年里可是不大太平,说句“命运多舛”也不足为过了。
    不太平到何种程度呢?
    当年她刚出生就阴差阳错,和一个京城大官儿的外室小妾生的孩子抱错了。
    彼时她家还在江南,父亲进士出身,是个九品小官儿。
    后来长到两岁,一次意外,抱错孩子的事儿清明了,俩家换了回来,她方才回到了亲娘的怀抱。
    按理说她对宋家也算是有点功劳的。
    父亲宋文生,因为抱错孩子的事儿,一度结识了那京城权贵,受到了些许提点,对方不过一句话,就把她爹爹调回了京城不说,还连升五级,做了个六品官,比过他苦熬半辈子。
    但父亲却一点也不喜欢她,还说她命不好,是个没福的,甚至说她若是个好命的,这事儿也不会清明。
    两家天壤之别,换回与不换回命运也是天壤之别,这般机遇都抓不住,可不一看就是个没福的。
    从小就被自己的亲爹这般说,宋依依当然难过。
    不过在宋家不喜她的倒也不止是她的爹爹,还有她的祖母。
    自然,不被喜欢的也不止是她,还有她的母亲。
    好在久而久之,宋依依发觉,自己心大,对于他们的喜不喜欢,竟是也不那么在意了。
    后来长到十岁,意外再度降临,她和母亲在宋家被欺负到了,爹爹和祖母竟能容忍姨娘姚梦蓉空口白牙地诬陷她母亲与人私通!
    她和娘亲到底是被赶出了宋家。
    后续她母女二人投奔了舅父,这般一过就是五年,日子一度十分清贫,但好在舅疼母爱,也算舒心。
    哪成想今年五月,霉事连连。
    舅舅出事、母亲大病、而她竟是中人圈套,被人打晕卖到了这种地方,转眼如今已经四个多月了。
    小姑娘眉头始终未曾舒展.......
    先不说那梦的预示,便是眼下这关要如何过去.......
    她是谋划了逃跑,但失败之后,此法子无疑已经成为泡影,再不可能。
    四日,难道真要认命,坐以待毙么?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3章 稳人心
    宋依依不会。
    她虽生的娇弱,一副风吹一下就要倒的模样,但却从小就好似一朵顽强的小白花,不大容易就认了命。
    不过往昔再怎么她还有母亲护着,哪像现在这般无助,这般身不由己。
    眼下连自由都无,睡觉都有人看着,岂非太难。
    宋依依没法子,待平稳了一会儿后又躺回了床上,翻来覆去的越想越愁。
    正这时,门外的两个婢子零碎的话语飘进了她的耳中。
    “还有四日?”
    “是呢,今儿几个爷都在问,秦大公子已经等不及了,适才喝了点酒,差点上了楼来,杜妈妈给拦了下,以前哪发生过这种事!”
    那句“差点上了楼来”听得暖衾中本就怕极了的小姑娘心中更是发憷,裹紧了被子,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只露了一个小脑袋,无疑更愁了。
    这宿最后,宋依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烛火微摇,长夜漫漫,火苗渐渐熄灭,由夜转明。
    翌日,宋依依迷迷糊糊地刚一醒来便听婢子道:“雪蝶姑娘,大妈妈一会儿过来。”
    “雪蝶”是她在春香楼的花名。
    宋依依听到“大妈妈”三个字就想起前日之事,很害怕,但人今日会来,她毫不意外。
    不时廊道上便传来了语声,一股子妩媚荡漾又火辣辣的风尘之气,亦是一听就世故圆滑,老练的很,正是这春香楼的大妈妈杜氏的声音。
    屋中的婢子赶紧开了门去。
    廊道上,琉璃灯盏已经熄灭,外头日上三竿,暖阳的光束透过细细的窗格照落下来。
    杜妈妈三十七八岁,打扮的十分艳丽,笑吟吟的步步生花,手中摇着一把牡丹小扇,妖妖娆娆地过来,一面走着,一面吩咐着下人做事,瞧着心情大好。
    她自然心情大好,近来数银子数到手软,做梦都会笑,捡了这么个摇钱树!
    自七日前,那小姑娘的画像一现,这些个日子,楼中客人比原来翻了一倍还多。
    往昔她的死对家,勾栏院的贵客基本全被勾到了她春花楼来,怕是要气死那位石三娘了!
    人只要一进来,歌舞酒水,吟诗作画,姑娘作陪,什么不要银子?她春香楼是出了名的奢华之地,便是不过夜,没个三五十两也别想出去。
    为今四日,新面孔可是不少,日日有人和她打听那“雪蝶姑娘”,昨日更甚,一向风雅的秦大公子酒后竟是失态,直接要上来见人,吓坏了杜妈妈!
    若不是那小贱人身上有伤,杜妈妈怕出差错,就偷偷地带那秦大公子上来瞧了。
    虽说楼中有规矩,但规矩都是人定的。
    那样的家世,那样的男人,杜妈妈可惹不得,自是得灵活一些,变着法子讨好哄着。
    思及此,她便又想起两日前,那小贱人逃跑之事。
    杜妈妈是如何也没想到,她柔柔弱弱的能干出这事来,亦是想起来就恨得牙直痒痒!
    如若真出那等差池,她春香楼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以后不用做生意了!
    前日教训了人,昨日晾了她一天,今日杜妈妈为何来,也正是因此,眼下还有三日,可是断断出不得乱子!
    这般想着,她人已经到了宋依依房间前,前脚跨进门来,尚未转过屏风,音儿便先传了来,扬声笑唤着,“蝶儿。”
    那声音要多亲切有多亲切。
    宋依依不敢不答应。
    不过多时,俩人照了面,杜妈妈看见她便停了脚步,瞧着她那副招摇的模样,那身段,那腿,那腰,那胸,以及那狐狸精似的脸蛋,心中小视,但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明显。
    无论如何,杜妈妈倒是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尤物,尤物中的尤物。
    她把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连头发丝儿都没放过,这小贱蹄子当真是没有半丝瑕疵,让人越瞧越想瞧。
    这女人见了都如此,男人还不得像狼一样。
    杜妈妈摇着扇子过了来,语声亲昵,笑脸相迎,关怀道:
    “好些了么?可还有哪里不适?来,给妈妈看看。”
    说着已经拉起了依依的手,掀起了她的衣袖。
    宋依依下意识微微闪躲了一下,接着倒也没反抗。
    小姑娘细臂露出,其上有几处浅浅淤青,身上和腿上亦是如此,都是前日里几个婆子扎她的时候,撞在哪磕碰留下的,好在都是轻伤,三日后怕是怎么都好了。
    一看这,杜妈妈无疑又想起了她逃跑那事,心里头强压着火,挤出笑来,“你呀!”
    接着便拉着那美人去了榻上坐,叹息一声,开口安抚了去。
    “妈妈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不是我说,家里人都把你卖了,就算从这跑了你能去哪?再说就你这幅模样,能走出几步?离开了春香楼,还有别的楼等着你,谁看见你了能放过?你又不是小傻子,怎么会想不明白这种事?秦大公子年轻,生的又好,你不知他是谁?那是平国公家世子,京城有名的贵公子。那种簪缨世贵,有的是钱。你的初-夜给他还亏?伺候的他好了,就你这小模样,没准他往后包了你,就是赎了你回去做妾也是极有可能的呀!那还不是掉进金窝子里了。换做是楼里的旁人,早就心满意足,你不知道都多羡慕你?还在想什么呢?”
    宋依依在想什么?
    她不想要这种羡慕,自然也晓得杜妈妈的心思。
    前日还在对她破口大骂,骇人的很,今日就又换了嘴脸,好言相劝,自是怕她生事,坏了她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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