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蔚然自她身后钻了出来,张臂护在她身前,同样是不爽快的口气:“这是我先看中的!”
    郑玉柔面上露出烦躁之色,却在目光触及宋蔚然的一瞬间陡然变化,春风拂面似的,笑道:“蔚然表妹,怎么是你?”
    好一身变脸的绝活。
    清嘉原本以为,这位目无下尘的姑娘,是哪位权贵之女,却没想她与宋蔚然沾亲带故,或许是皇族中人。
    宋蔚然撅着嘴,显然不满,控诉道:“表姐,这分明是我清嘉姐姐先看中的,你怎么抢人家东西呢?”
    郑玉柔对宋蔚然倒笑得大方明媚,拍了拍宋蔚然的脑袋:“不过小东西罢了,蔚然若喜欢,姐姐让给你便是了。”
    语毕,大方地除了那玛瑙手串,要递给宋蔚然。
    但宋蔚然将要接过时,郑玉柔却紧攥住不松手,目光在清嘉面上打量,蹙眉问道:“你要给她?她又是谁?”
    宋蔚然小声嘟囔:“清嘉姐姐是我的好朋友。”
    听罢,郑玉柔嗤了一声,将那手串收回,又套回自己手腕,语气很轻蔑:“这位,莫不是在国公府死乞白赖,住了半月有余的祝家小姐罢?”
    容城郡主的花朝宴,是满城贵女皆知的;清嘉为救宋蔚然受伤,在信国公府养了半月,更是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清嘉攀上了信国公府这棵大树,要嫁与宋星然做妾室云云。
    所以张氏才急忙要将清嘉接回去。
    清嘉也是此时才知,自己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郑玉柔面色冷凝,口气傲慢:“不过是攀龙附凤的贱人,本郡主的东西,你也有脸要。”
    声音响亮,引得周围一圈人围观,异样的眼光投来,纷纷议论。
    那声贱人便几乎是刮在清嘉脸上,她怒气上涌,心口生闷,肃然道:“姑娘好无礼。”
    清嘉双眸冷湛,端庄凝肃的样子有几分唬人,郑玉柔怔了一会,才回神怒道:“你竟敢与本郡主叫板!”
    竟想出手来打。
    清嘉神色淡漠,抬手拦住,心道为何京城的千金闺秀总爱动不动便动手,实在有违淑女之姿。
    她听得胡服女子自称郡主,身份贵重,自然不好生硬叫板,只使了巧劲将她推开少许,直视着郡主,脊背挺直,玉树之姿,不卑不亢道:“我不曾口吐恶语,不曾拳脚相向,哪里来的叫板,那手串,姑娘若喜欢,拿去便是,无需故意刁难我。”
    只是她一番心平气和的辩白,郑玉柔却充耳不闻。
    她被清嘉推开少许,身躯微弓着,目光刺在清嘉腰间,一动不动,十分怪异。
    清嘉顺着郑玉柔眼神望去,自己腰间别着佩环,与,一块黑玉。
    那是宋星然所赠,自从知道冉星便是宋星然后,为了表白心迹,清嘉每日佩戴着。
    清嘉初来乍到,却不知郑玉柔慕恋宋星然多年,虽不得已嫁了人,却对宋星然身边的女子极为厌恶,她知道这黑玉是宋星然私物,已有多年。
    霎然瞧见清嘉贴身佩戴,如何不疯魔。
    她顿了一瞬,伸手去抢,怒气冲冲道:“你从何处偷来的!”
    清嘉往后闪躲,避开郑玉柔动作,她不知晓郑玉柔与玉佩有何渊源,只说:“这是朋友所赠,不值钱的小玩意。”
    郑玉柔更激动,双眸发红,恶狠狠的姿态,向侍从吩咐道:“将她腰间黑玉拿过来!”
    她以势压人,还有仆从帮助,清嘉虽非软弱之人,但也敌不过几个仆从合力围堵,只能踉跄着向后,将黑玉紧紧攥在手中。
    宋蔚然护在清嘉面前,双目瞪圆:“玉柔姐姐,你怎么当街当巷抢人东西,简直、简直……目无法纪、没有,没有王法!”
    郑玉柔对宋蔚然仍和颜悦色:“蔚然,你这个好姐姐,大约是个心怀不轨之人,她手中的玉佩,是你哥哥的私物,定是她偷的。”
    简直颠倒是非,不分青红皂白。
    飞来横祸,清嘉不免气恼,心中不住思考,这名唤“玉柔”的姑娘,是何方神圣,又与宋星然有什么联系,怎么对她如此尖酸刻薄?
    莫不是宋星然惹下的风流债吧?
    清嘉只说:“姑娘也晓得,那是宋星然的私物,便是我真是盗窃,又与姑娘何干?再说了,那是宋星然送我的,姑娘如何能野蛮争抢呢?”
    她温温柔柔,语气软和,更让郑玉柔觉得她在伪善,怒火更浓,怒斥那面面相觑的仆从:“愣着做什么,动手!”
    郑玉柔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宋蔚然抱开,其余人手一拥而上,将清嘉围困。
    清嘉又急又怒,双手在心口//交握,作抵抗之态。
    仆从使了蛮力去掰扯,清嘉一双白皙无暇的手,顿时添了许多红痕,她吃痛之下,不得已松了手。
    人多纷杂,那玉佩竟躲过了几双同时大张的手掌,直直下坠。
    清嘉也连忙弯腰去抢,眼见指尖便要碰上,玉佩却被另一只手拢住。
    她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身体失力倒下,眼见又要迎面跌倒。
    纷乱中,清嘉听见一声叹息落下,带着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再回过神时,她已被人虚虚拥在怀中。
    她抬眸去望,撞入一双漆黑深湛的桃花眼。
    清嘉诧然出声:“你怎会在此?”
    宋星然松开,却又牵起她的手,似把玩一般,将她五指架开,露出白皙柔嫩的掌心。
    他垂着眼眸,目光放在她空无一物的掌心,声音淡淡,又很笃定的:“你的东西,谁都抢不走。”
    然后一道温润的触觉划入手心,清嘉低眸去看,是玉佩,莹润乌黑的一块,还带着宋星然掌心的淡淡的余温。
    郑玉柔面色乌青,阴郁笼罩,不解质问:“你竟帮着这贱人!”
    宋星然蹙眉,冷然道:“郡主慎言。”
    清嘉忽而生出了底气,还有狐假虎威的快意。
    祝满的女儿,在这满城是权贵的京城中,不值一提,但宋星然随意站着,便无人敢轻视,这便是权势地位的好处。
    所以从一开始,逃便不是她的上佳之选。
    清嘉更是抓紧宋星然的手臂,半遮半掩躲在他身后。
    宋蔚然也有眼色极了,当即跑到宋星然身侧,添油加醋道:“本来清嘉姐姐看中了个手串,玉柔表姐偏要来抢,咱们已一再忍让啦!”
    郑玉柔额角跳了跳,脸色发僵,气焰好似浇灭了一般:“我……”
    宋星然长眉一挑,神色微妙。
    他哼了一声,侧首问清嘉:“你喜欢?”
    清嘉咬唇,点了点头。
    宋星然望向郑玉柔手腕上,红艳饱满的琉璃珠串。
    但在郑玉柔手上稍显黯淡,并不适配。
    他想,清嘉肤白,大约很适合。
    过了人家手的东西,再抢回来给清嘉,宋星然觉得不合适,他在脑中过了一道,他私库中有许多红宝,应当能给清嘉做一匣子手串,成色比这串要好得多。
    但灯火下,她面庞映层暖融融的光,杏眼水润润的,显得格外脆弱乖巧。
    宋星然便想,若清嘉就喜欢这串呢?
    小姑娘家家的,心性与自己不同,或许就想争一口气呢?
    若放在平时,他对郑玉柔避之不及,更不会与她起争拗,但今日却觉得,若清嘉想要那串链子,他去要回来也未尝不可。
    于是伸手,神情坦然道:“郡主,烦请归还。”
    清嘉心中坠了一下,牵扯出丝丝缕缕的快意。
    宋星然为自己出头了。
    作者有话说:
    嘉:论一个合格的平安符
    第18章
    这感觉很微妙。
    不久前,她还受人围困,处于极度弱势,而宋星然一出现,风头便调转了。
    如今窘迫不堪的人成了郑玉柔,那串强抢来的琉璃珠串,烫手似的,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她犹疑稍顷,冷笑一声,将手中珠串摘下,狠狠地掷向地面,大有玉石俱焚之意。
    宋星然表情仍淡的,长臂一展,清嘉只看见他宽大的衣袖在风中猎猎而过,再回过神来,那手串便已妥帖地呆在宋星然手上。
    他向郑玉柔微一颔首,客套而疏离的:“多谢郡主。”
    郑玉柔气得指尖都在发颤,狠狠地瞪了清嘉一眼,拂袖而去。
    宋星然拉起清嘉手腕,很自然地替她带上,但也没再多接触,仍是客气的。
    有夜风吹过,灯火明灭,微微而动,清浅的一层映在宋星然脸庞,显得格外温柔。
    他拍拍清嘉发顶,轻柔的,带着不曾察觉的纵容,低声问:“开心些了么?”
    清嘉当然舒爽,又不敢七情上脸,时刻保持着自己楚楚可怜的姿态,也只怯怯点头而已。
    一场闹剧,最后靠宋星然压了下来,清嘉十分好奇:“那位娘子,究竟是谁?
    宋星然淡声解释:“那是玉柔郡主,新丰长公主之女,嫁了鲁阁老次子。”
    清嘉则暗自思索。
    新丰长公主乃太后亲女,是郡主的堂妹,难怪方才郑玉柔唤蔚然表妹,本来两家也是极亲近的关系。
    只是郑玉柔嫁了人,对宋星然仍是一副余情未了的模样,清嘉也难作评价。
    原来宋星然也是炙手可热过的,而且如今这点热度还有些烫手。
    见她一副呆愣模样,宋星然挑眉而笑,他目光调转,望向一旁窃喜偷笑的宋蔚然,再一看她身后,压了一身零碎物件的丫鬟,冷酷无情的:“备车、回府。”
    宋蔚然自然不愿意,胡搅蛮缠,喊着要看焰火、赏天灯,死活不愿意回去,宋星然烦不过,又怕她们生事,只好妥协,答应带清嘉与宋蔚然同行。
    一行人最终去到长亭楼,这是他名下产业,宋蔚然可以横行霸道。
    此处依旧人声鼎沸,座无虚席,宋星然带着她们二人径直上了顶楼包厢。
    宋蔚然没看够热闹,在一旁念叨被郑玉柔搅和了今夜安排,不情不愿地嘟囔:“此处甚是无聊。”
    宋星然眼风一扫,她又乖觉闭嘴,露出个讨好的笑容:“我不回家。”
    清嘉依旧默默的,感受到宋星然的眼神在她身上扫过,淡淡回了个微笑,宋星然原来看宋蔚然时候还是严厉又无奈的表情,乍然碰见清嘉娇羞一笑,真似江南盈盈的水莲花,在灯下恍惚一见,十足摄人心魄,竟愣在原处,一时忘了挪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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