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担心孙文茵控制不住情绪,又冲撞了身边这位爷,忙牵着宋星然的手,对面还未动作,她已经开始哄了:“表嫂瞧着气色不佳,若冲撞了你,也不许生气。”
    宋星然弯着唇,很娇矜地哼了声。
    孙文茵被孙驰晖好一通教训,已知道自己错得很彻底,惹上了怎样一个奢遮的大人物。
    孙文茵虽然骄纵,但非脑子不清醒的人,先前之所以敢发作,是太明白自己家世强压了孟家一道,孟君皓又是个好性子,才揪着没完没了,恨不得孟家全部人都与她一道冲清嘉吐唾沫星子。
    但她得罪了宋星然!当朝的阁老,她爹的顶头上司。她几句无心之言,便叫孙驰晖险些丢了乌纱帽,自己的跋扈便再无依仗,这叫她如何不惧。
    将孙驰晖送走后,有下人来禀,说是表小姐与表姑爷要走了,孙文茵连仪容都未及整理,提起裙摆便往门口堵。
    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她气喘吁吁截住宋星然,却只听见脑袋轰的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愣愣道:“妹夫……对不住。”
    清嘉嗐了声,这怎么回事,她怎么又会做人了呢?
    但孙文茵说好话,她才好做事,忙用肩膀顶了顶宋星然,又温声笑道:“表嫂昨日吃醉酒了,我们夫妻自不会放在心上。”
    这自然是客套话,孙文茵在她心中已然打入天牢了。
    放在心上的宋星然:“……”
    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
    清嘉其实有些怵,孙文茵这副混乱狼狈的模样,很像随时能发疯。
    她扯着笑说要离开,神奇的是,孙文茵竟未阻挠,只愣在原处,直至清嘉拽着宋星然走出十来米远,才听见哐的一声闷响。
    她回头望去,竟是孙文茵跪下了。
    清嘉抖了一抖,又被宋星然圈住,听见孙文茵声泪俱下道:“大人,您放过我爹罢!”
    清嘉才反应过来,她不在家这大半日,宋星然出门寻人晦气去了。
    她有些头疼,叹了口气,纤纤十指在他心口狠狠一戳:这位爷真不是能受委屈的主儿。
    但此刻,清嘉才不想与孙文茵演什么冰释前嫌的戏码,赶紧拽着宋星然,一溜烟儿地离开了孟府。
    孙文茵道歉,是希望宋星然能宽宥孙驰晖,未得到宋星然一句准话,便转其道而行之:送礼。
    连着几日,日日都送了礼到清嘉府上。
    清嘉自都收了,倒也不是贪图孙文茵的东西,只是那日孙文茵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若真给拒了,她心里只怕更加没底。
    但也只是如此罢了,清嘉也不会充好人,说些能担保孙驰晖安全无虞的话。
    若真如此,便逾越了,宋星然当会不喜。
    宋星然自去官署中亮了一回相,整个江南的官几乎都震了一震,更是人人自危起来,只恐他微服私访,掌握了蛛丝马迹,再怕手下的人不长眼,得罪了他。
    那些心思活络的,很快便寻上了门,都说要设宴款待他。
    宋星然若无目的,才不耐烦与这些小鱼虾米打交道,便以身体不适为由,一一拒了,只有一位,如今徐州的知州,汪柏君。
    汪柏君与宋星然是同一科下场的,但宋星然是状元,汪柏君为二甲第三名,汪柏君又是陆相公正儿八经的学生,与宋星然勉强算得同门。
    二人虽交情寥寥,但汪柏君不嫌劳顿,坐船赶来扬州。
    他在江南滞留也有小半月,不日将回京,看在陆相公的面子上,宋星然只好在临走前赴议会约。
    虽是汪柏君设宴,但扬州非他地界,所以设在扬州知州白子敬府上,辖下的同知、通判、推官也作陪。
    宋星然喜奢靡、好女色的性子人尽皆知,宴上便照足他的喜好布置,琉璃珠帘、珊瑚树灯,浮华绮丽,浑似海底龙宫一般。
    宋星然落在正桌,汪柏君与白子敬眼色一对,便有歌舞伶人一拥而上,便在厅内演奏起舞,一派奢靡。
    宋星然捻着夜光杯在手上轻摇慢晃,脸色平淡。
    汪柏君只当伺候不周,加紧陪了几杯酒。
    宋星然见他喝的面色泛红,只浅浅抿了几口,问:“汪兄如今与老师可还有联系?”
    如今朝堂内,大皇子与三皇子争宠,赵严与冯凭便在身后斗法,皇帝愈发不喜,便又扶植起许多人。
    在皇帝眼中,他算个清流纯臣,薛相公也算一个。
    这些年薛相公做惯了清闲翰林,近来升任礼部尚书,却总叫苦不迭。
    汪柏君迷蒙的神色顿了一瞬,竟瞬息变得清明,他笑:“也有的,每逢佳节,总要与他老人家问候一二。”
    宋星然心底暗笑,到底官场中没有蠢人,想套几句话都不容易。
    汪柏君见他漠然不言,今夜似乎兴致不高,当下福至心灵,抬手拍了拍掌心,便有几个袅娜秀丽的粉头摆着腰肢拥上前。
    宋星然骤然被浓烈的脂粉香簇然包裹,简直头昏脑胀,呼吸都难。
    四个人,一人挽着他的手臂要喂酒,一人勾在他脖颈说要与他捏肩,还有两个伏在膝下,婉婉可怜。
    她们仅着薄纱,曲线毕露,扭在他膝盖前头那两个更是没遮没掩,一派峰峦起伏,花团锦簇。
    “大人——”
    拿腔捏调的柔媚之言在他耳边炸开。
    汪柏君在一旁笑得暧昧:“这些个皆是干干净净的,宋兄尽可收用。”
    宋星然只觉得头疼,汪大人真不觉有辱斯文么?
    他不过偷摸着骂了一句的功夫,嘴边便被人塞了一颗果子,是时鲜的荔枝,鲜甜脆嫩。
    才咽下去,又有一盏酒往他嘴里送,他猝不及防,竟被狠狠呛了一口。
    宋星然掩着唇咳了几声,清俊的面容泛出潮红之色,瞧着总算有了活气儿,是那个风流疏狂的宋阁老。
    汪柏君才放下心来,暗暗与那几名粉头递了眼色。
    她们得了令,更是张牙舞爪起来,宋星然衣衫上撒了些酒,便有个胆大的,掏出纱巾在宋星然身上乱摸,循着衣领往下蹭——
    宋星然笑眯眯将她手抓住,握在手里捏了下,皮笑肉不笑道:“调皮。”
    耳畔是密集的娇笑声,这下没完,又有一双娇艳的唇,噙着酒液送到他面前,宋星然只装作瞧不见,俊脸一偏,又捻了颗李子吃了起来。
    这几名女子手脚颇多,百足蜈蚣似的在他身上乱扒,宋星然只好指着个相对安静的留下,将另三个驱走。
    “荔枝剥得不错,再剥几个。”
    这个好打发些,在旁剥了一盘荔枝并一盘葵瓜子,才犹犹豫豫地冲汪柏君递眼色。
    宋星然数着时间,眼见着一个时辰都要过去,便扶着脑门装醉,只说要回家。
    他装得醉醉熏熏,上了马车,觉得自己鼻子总算吸着了活气,气恼着将衣襟扯松,问宋谅:“夫人呢?可有差人来问过?”
    宋谅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清嘉素来是个贤惠的,才不会干预宋星然这些事宜。
    况且,往常宋星然或应酬、或翻看公文,三更半夜也算正常。他今夜注意着漏更,心知如今实在还早,清嘉更不会多问了。
    他安静地将水囊递了过去,回道:“未曾。”
    宋星然却不满。
    他未伸手去接,只仰头望着黑沉的天幕,他心情不好,连那高挂的月儿都觉得碍眼,心里不住在想,都出来大半夜了,清嘉便不会担心他么?
    宋星然喝了酒,又被庸脂俗粉熏了整夜,好不容易才从蜈蚣窝里爬了出来,他靠在马车上,颇有心力交瘁之感,更兼之心中一股闷气,仰着脖子想了半天,才接过水囊,不情不愿地饮了一口。
    但才喝了一口,便愈加烦躁地甩开,满脸烦躁问:“怎么不是蜂蜜水?”
    清嘉心细,若知道他夜里喝酒,当时便会嘱咐宋谅带着蜂蜜水,次日便是豆蔻水,怎么今夜,却是一壶白水?
    “……”
    清嘉压根没提。
    宋谅咽了口唾沫,打量满脸烦躁的宋星然,斟酌道:“夫人,原来交代了,但我……忘了。”
    宋星然皱着眉横了宋谅一眼,竟显得委屈似的,颇为……童稚。
    宋星然与宋谅大眼瞪小眼,生了会闷气,觉得十分无趣,只摆了摆手,意兴阑珊道:“罢了,回家。”
    回到家中,竟也是大片漆黑。
    只有零星几盏灯,光线微弱,显得十分萧索孤弱。
    宋星然愈发烦躁,生出了被人遗弃的委屈。
    他叹了口气,连满院子的花香都觉得过分孤清,脚下大步一迈,匆匆回了房。
    原来一路皆是焦躁疾行,到了房门口,原来想要破门而入的,却狠狠顿住了脚。
    她都睡了。
    宋星然悄声推开们,步伐也轻。
    今夜有些凉风,幔帐轻摆,隐隐约约露出个袅娜的轮廓。
    清嘉侧卧躺着,寝衣又软又薄,勾勒出的线条便愈发柔和,错落起伏,浓纤有度。
    宋星然撩开床帐,默默在她身侧躺下,撑着手肘去打量她,一张瓷白的瓜子脸,在月下清辉中,显得越发白嫩欲滴。
    她身上好香,是浑然天成的香气,混杂着栀子、百合一类的白花香,又有一阵饱满的水汽,十分柔和清甜。
    宋星然越闻越觉得舒心,越凑越近,鼻端几乎抵在她白嫩的脖颈。
    清嘉也才睡下,还未入眠,先是听见推门声与细细簌簌的脚步声,又闻到浓烈的脂粉香,心知他今夜没干好事,才不想搭理他,只阖目装睡。
    方才听雪还在唉声叹气,说她淡定得过了分,姑爷在外头花天酒地,竟还能看得下书。
    但宋星然从来风流,哪里是她能管束的?
    生气还不是气坏了自己。
    清嘉只有一点担忧:他在外胡闹,只怕伤了身体,所以她才迟迟未怀上身孕。
    如今宋星然满身香粉地回来,更是笃定了清嘉这想法。
    但宋星然越凑越近,身上的酒气、脂粉气,便愈发浓烈地将她包裹。
    偏偏还叫她闻出来,他身上的脂粉味可杂,至少四五种。
    清嘉便是再无芥蒂,但一想到他今夜都不知与几个女人厮混,多少也觉得不适。
    是以在宋星然贴在自己身上时,仍没控制住,轻微地皱了下眉。
    宋星然垂着一双桃花目,巴巴地盯着清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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