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柚很满意,年轻人就得有这般朝气跟拼劲。
    她们强,国才强。
    苏虞她们从谭府离开的时候,还在说,“等我中了进士,进了翰林,我得在巷子口放个一天一夜的炮仗,凡是路过的都有赏钱。”
    “我得让我娘重新改族谱,我排第一!”白妔拍着胸口,“我可是翰林!”
    两人已经畅想起来,直到苏婉问,“咱们是来干什么的来着?”
    苏虞扇骨敲掌心,嗐了一声,“找阿柚喝酒啊。”
    “……”
    结果呢,谭柚给她们喂了一盆鸡汤,并且预定了三日后的上课名额。
    苏虞沉默,白妔惊悚,两人对视一眼,分别指着对方的鼻子,“就你还想考翰林!”
    苏婉,“……”
    苏虞疯狂扇扇子,“阿柚估计是喝醉了,话当不得真。”
    白妔皱巴着脸,“那咱们去吴府上课吗?”
    苏虞笑,“傻子才去。”
    谭橙到老太太院里的时候,老太太正在浇花。
    “祖母。”谭橙皱眉,开门见山,“您怎么直接同意让阿柚去吴家?”
    谭老太太今年五六十岁,头发有银白色,但隐在满头黑发里,不多。
    尤其是老太太虽说身形微胖,但好在身子骨硬朗,精神抖擞明显不像是花甲的年龄,瞧见谭橙过来,老太太直起腰杆笑着睨她,“怎么还是这么稳不住气呢?”
    谭老太太双眼明亮有光不浑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遇事沉默才行,这般毛躁急切做事时是会被人抓住把柄的。”
    旁边小侍从老太太身边经过时,蹭到脚边的花盆,小侍正要弯腰,就见谭橙已经先他一步蹲下来把盆摆正。
    老太太用巾帕擦着手上的泥土笑,“你平时眼里可没这些的,今个是怎么了?”
    谭橙半蹲在地上,“阿柚早上便是这么做的。”
    “那可真是稀奇了,”老太太故意抬头看,“太阳莫非从西边出来了?”
    谭橙拍拍手,“阿柚今日跟平时格外不一样,像是长大稳重很多。”
    “人总要成长的,很多人会一夜间长大,不稀奇。”老太太不觉得有什么,“你都说阿柚跟平时不同了,怎么还不相信她有能力教吴嘉悦?”
    “翰林院本来就有教学这项职位,阿柚闲散多年,若是能握住这次机会,将来进太学院也不是不可能。”
    老太太干净温热的手掌搭在谭橙肩上,拍了拍,“再说了,长皇子的命令,谭家能拒绝?”
    这话像是有深意,明着是指谭柚,但却是在说谭橙。
    还有两天,而长皇子传话说明确了日期,让谭柚三日后去吴府任教。
    三日后,刚好宫宴结束。
    谭橙眉头一下拧的更紧,“宫宴……”
    她顿了顿,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紧攥成拳,“真的没办法了吗?”
    老太太笑而不语,她垂眸看着地上几个刚刚浇水的花盆,“你说阿柚帮你摆盆栽了?那这几盆就送她,告诉阿柚,别看这些花前期其貌不扬甚至长势奇怪,但其实品种名贵,都是好种子。”
    “只要有耐心,总能开出漂亮的花。”
    老太太慢悠悠往屋里走,“后天宫宴带上阿柚,这种场面,她该多见识见识。”
    以往宫宴,谭柚从不参加,一是她不愿意去,二是赴宴之人都是嫡女,哪怕是庶女,也是有作为的庶女才配被带出去见识大场面。
    老太太今年要带谭柚去,谭橙心里格外高兴。
    “好。”
    将来若是有个万一,逼不得已之时,谭家没了她,至少还有阿柚在。
    转眼间两日过去,宫宴申时开始。
    第7章
    “如果实在要娶,我喜欢乖的。”
    辰时左右,司牧早朝结束。
    胭脂等在殿外,见他脸色一般,就知道今天早朝必定又不顺利。
    “那群大臣还没同意?”胭脂从袖筒中掏出个精致的白釉瓷罐,打开盖子递到司牧面前。
    盖子刚打开,瓷罐里果糖香甜的便蔓延出来。
    司牧恹恹的嗯了声,垂眸从罐子里捏了个糖块递到嘴里,声音含糊,“都是些尸位素餐的老东西,趴在棺材板上不松手,顽固的紧。”
    胭脂站在司牧旁边低头盖上糖罐,听他这么点评朝臣,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
    长皇子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少年含着糖,声音甜软,恬静白皙的侧脸鼓着个糖块大小的圆包,一本正经的点评那些大他几十岁的人,有种说不出的诙谐。
    像是三岁的奶团子,板着脸叉腰训斥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你怎么这么幼稚任性!”
    丝毫没有面对群臣时的凌人气势。
    司牧侧眸睨了胭脂一眼,胭脂立马收起笑,将手腕递过去。
    司牧半步都懒得走,搭着胭脂的手腕直接上了步辇。
    跟朝堂上保持着端正笔直坐姿不同,司牧毫无坐像的侧歪在步辇靠枕上,单手托着腮,微微皱眉,“我只是想让她们回家养老,又不是要她们的命。”
    胭脂仰头看过去。
    清晨柔软的晨光刚好落在步辇上,如同一张橘黄色轻纱,披在司牧身上。沐浴着光泽的人,浓密卷长的眼睫落下,神色慵懒,像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祇。
    司牧贵为长皇子,出生便是皇宫,许是不知道对于一些大臣来说,官位可比性命重要的多。
    很多人倾尽一生才熬到今天这个位置,就等着无功无过混吃等死退休养老了,结果司牧突然来了个绩效考核。
    考核她们的政绩,同时重新考试,有贡献能通过测试的留下,没用无能的滚蛋。
    这堪比捅了马蜂窝,掀了大臣的棺材板,大臣们哪里愿意。这些日子朝堂因为这个没少争辩,但极少有大臣同意这一决策。
    跟鼓足干劲拼死拼活为朝廷奋斗比起来,她们更想躺着混俸禄,麻烦事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的,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像去年的洪灾,今年年初的雪灾,只要没闹到皇宫门口,这些大臣就捂着当做看不见。死几个人而已,天下那么大,哪有不死人的?
    大臣们觉得长皇子是在用这种手段清除异己,丝毫不肯反思她们自己的政务跟能力,于是每天在朝堂反对抵制。
    胭脂想,长皇子那般聪慧通透,什么看不透?他能不知道大臣们的真实想法?
    他只是觉得烦了厌了没耐心了,与其跟这群朽木扯皮,不如全都换掉,征用有干劲有抱负的年轻大臣。
    像是验证他的猜测,司牧侧身倚在步辇上,朝胭脂垂下一只手,感慨着问,“你说她们是不是不识抬举?”
    胭脂应,“是。”
    同时抬手把司牧垂下来要糖的手给他轻轻推放回辇车里,“殿下今天已经吃过一块了,不能再吃。”
    司牧,“……”
    司牧秀气的眉不开心地拧起来。
    他还以为能再吃一块呢。
    胭脂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殿下,柳贵君跟吴贵君说因今日下午宫宴的事情,找您商量细节。”
    “商量细节是假,找我要权才是真。”没讨到糖的司牧心情一般,垂眸看着自己右手食指上磨出来的老茧,眼睫垂下,情绪不明,“我要嫁人了,他们兴许能高兴的睡不着。”
    胭脂轻声问,“那去吗?”
    司牧手搭在步辇扶手上,懒洋洋地眯眼看晨光,“不去,若是丁点大的宫宴都办不好,要他们何用。”
    他可没那么多闲暇时间用在后宫跟这两个贵君虚与委蛇你来我往。
    与其说他懒,不如说他不屑。
    毕竟这些人又不是真的关心他。
    后宫众人巴不得他嫁人出宫,将后宫权力腾出来。而前朝诸位却恨不得他永远待字闺中,但将权力交还给皇上。
    说来说去,根本没人真正在意他是嫁人还是不嫁人,她们心里想的唯有权力。
    越往御书房走,能遮挡阳光的高墙越少。司牧抬手,掌心向上,眯眼瞧着从指缝中露出来的金色光芒,笑的放松。
    巧了,他也不在意自己嫁的是谁,他想要的也是权力。
    既然大家目的相同,那就碰碰。
    等他跟谭橙订下婚事,便直接对翰林院动手。
    司牧觉得自己还是心软了些,足够给这些老东西脸面了,特意为了她们算计了谭家。
    “胭脂,”司牧偏头嘟囔,白净的小脸微微皱起,粉唇扁了下,“晒。”
    今天明显没备遮阳的华盖,胭脂柔声安抚他,“马上便到御书房了。”
    司牧姑且忍忍,又问,“我要的东西备好了吗?”
    那日他便说,若是不能明着拿下谭橙,那就怪不得他用暗了。
    胭脂声音更轻了,“殿下放心,备好了。”
    司牧到御书房的时候,柳贵君跟吴贵君还等在他的长皇子殿内。
    长皇子在宫中住的是勤政殿,不为别的,就为离御书房近一点。而本该住在勤政殿的皇上,搬去了养心殿,说是那儿环境更舒适些,适合她养心作画。
    勤政殿内,宫侍将茶水端上来,柳贵君含笑接下。
    相比看起来镇定自若端庄大气的柳贵君,长相妖艳妩媚的吴贵君就忐忑多了。
    “咱们直接过来,长皇子不会生气吧?”吴贵君端着茶盏忍不住朝柳贵君倾身,小声嘀咕,“太明显了。”
    “明显又怎么了,长皇子要办宫宴,你我负责操持,部分细节可不得问问他。”柳贵君吹着茶,淡声道:“这事太君后可是都同意了。”
    想到是太君后允许他们过来的,吴贵君立马松了口气。
    吴贵君心想,把着权力不松手的是长皇子司牧,他们心虚什么呢,毕竟连太君后都觉得长皇子应该把后宫权力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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