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没办法,既然是这个时节收到的桃,那便只能这个季节种。若是可以,哪颗桃不想早早就能被栽种发芽。
    慢更不怕,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
    “别的桃树跟这颗不同。”谭柚小心撬开壳,取出核桃仁。
    花青疑惑,“哪里不同?”
    谭柚,“这颗不甜。”
    花青,“……”
    那的确是不同啊,街上随便买的,不甜都不给钱。
    花青疑惑,“不甜您怎么还种啊?”
    谭柚把锤子收起来,侧头平静地看着花青,声音温和,“但这颗桃是长皇子送的。”
    “不管他原本是想送给谁,也不管他送我桃时是否出自真心,但这颗桃到底是被我吃了。我跟长皇子之间,也是这般。”
    “花青,我想说的是,所有人都可以对司牧有偏见,但你不行。”
    谭柚语气轻缓,“因为你是我身边最亲近之人,而他将来是我的夫郎,亦是你另外一个主子。你若是对他有偏见,便是在为难我。”
    花青嘴巴张了张,眼睛回视谭柚,低声问,“那我应该怎么改?”
    谭柚笑,伸手将花青脸边的狗毛捏掉,“尽量去发现长皇子的优点。”
    花青心里热乎乎的,脱口而出,“长得好看?”
    谭柚点头,“算。”
    花青嘿笑着胡噜狗,“那我以后一定努力发掘长皇子的优点,争取不让您为难。不仅我不让您为难,咱们院里的下人也都不会让您为难。”
    谭柚笑,“好。”
    时辰也不早了,谭柚将核桃仁泡上,洗完澡见手背上的红痕不严重,也没做处理便睡了。
    就如藤黄所说,谭橙这半年一直很忙,谭柚睡觉的时候她才回府。
    而谭橙回来的时候,司牧还在处理政务。
    御书房灯火通明,光亮如昼。
    这里面原本只有一张龙案,后来先皇着人打造了另一张,跟原先那个一模一样,只是新了些。
    司牧如今用的便是那张新的。
    他的桌子摆在司芸桌子的旁边,跟司芸的桌子比,司牧的桌上满满当当全是折子,堆积如山。
    “一个政绩考核的章程,这群人是真做不出来,还是在拖延时间敷衍我?”司牧随手将折子扔在桌面上。
    折子朝上摊开,能看到白字黑字页面被司牧用朱笔画了个大大的叉。
    笔迹豪放不羁,丝毫不顾及大臣颜面。
    司牧轻哼,“她们但凡要点脸,都写不出这种东西。找只会说人话的狗,政绩考核一事早就完成了。”
    而这群大臣呢,就知道拖。
    今天早上处理完柳家,群臣松了口气,以为长皇子下嫁谭家庶女,政绩考核一事也能告一段落。
    结果谁成想,司牧罚完柳家直接旧事重提,问的依旧是章程拟出来了吗,丝毫没因为他嫁的是谁把这事搁下。
    群臣哪里敢吭声,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司牧当场点了吴大人来做这事。柳家被打压,最得意的莫过于吴家。
    吴大人苦哈哈应下,今天下午就将方案递过来,快是极快,就是内容写的狗屁不通,一看就是敷衍耍滑。
    翰林院这群人,真正干实事的没有几个,政事全压在谭橙一个老实勤恳的新人身上。其余人点完卯就不知道在做什么,甚至走的一天比一天晚,仿佛忙得不行。
    司芸一看群臣这么辛苦,先是夸赞她们一顿,随后又说要给她们发补贴。
    翰林院里的这群人,夏季有冰补,冬季有炭补,这只是朝廷给的,还不包括下面官员孝敬的那些。
    如今司芸大手一挥,竟想着给她们发个餐补,晚上走的晚的,可以单独再领一份补贴。
    但凡这群人窝在里面能做出点事情来,司牧一句话都不说。
    可这群老东西就像是米缸里的米虫,光吃不做混吃等死。
    外头大批优秀的官员挤破脑袋都进不去翰林院,而翰林院里这些尸位素餐的老东西占着位置不挪屁股,每天抱怨自己好忙好累。
    只要司牧不高兴,她们就将先皇搬出来,说什么往上两三代的皇帝提倡的都是休养生息无为而治。
    一些事情顺其自然就行,没必要改变。现在朝堂秩序有条不紊,江山也很稳固,百姓也都满意,长皇子为何要变动?怎么就不能像皇上一样,依照先例而行,非要违背祖宗定好的规矩?
    她们看不见休养生息背后的懒散懈怠,她们只能看见司牧插手政事,觉得他是想掌控朝堂,是在培养他自己的势力。
    不然好好的翰林院,为何要动?
    然而群臣都忘了,休养生息是为了养精蓄锐,如今既没有精,也毫无锐,如同一只肥到跑不动的绵羊,吸引着周边的豺狼虎豹。
    就算有大臣没有忘,翰林院里面的几位不发话,底下的人也不敢太努力,不然就是抢风头。时间一久,政事堆积,便衍生出诸多问题。
    像谭橙这样的,少之又少。
    司牧看折子看得头疼,这群大臣正事不谈,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个折子接一个折子的送,恨不得忙死他。
    “都打回去,没一个能看的。”司牧嘟囔着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
    胭脂往前几步,力道舒适的给他揉按太阳穴。
    司牧手指搭在龙椅扶手上,拇指指腹缓慢摩挲上面的纹路雕刻,好一会儿才说,“明天早朝后,让桉桉来一趟,就跟吴贵君说,我想她了。”
    司牧眼睛睁开一条缝,浓密的眼睫落下,在眼睑处投下一小扇阴影,声音轻轻软软,“届时把吴大人她们也叫过来。”
    “吴大人许久没见到桉桉了,应该也想见见她。”
    吴家便如同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而树根正是司桉桉。
    胭脂微微一顿,低头应下,“是。”
    胭脂轻声道:“主子,钦天监推算的日子出来了,连同成亲日期一起呈上来的还有关于谭翰林过往的调查。”
    硃砂将这些都整理好,放在龙案桌面用镇尺压着。
    “今天不看了,”司牧懒懒地将脑袋仰在胭脂掌心里,扁着唇,带着点困倦的鼻音,“好累。”
    何时他才能不用看这些折子。
    胭脂垂眸笑,“那便先不看了。”
    他看了眼时辰,“主子,已经亥时三刻,该休息了。”
    司牧多数时候都是亥时三刻睡觉,清晨卯时前起床,通常只能睡三个时辰左右,就这还包括了他梦里惊醒后久久睡不着的时间。
    他身子不好,很多时候都是没能好好休息,以及心里事情太多精神紧绷所致。
    沈御医劝过无数次,说司牧这么熬会活不过四十,奈何司牧一次都没听过。
    “再看看。”司牧重新坐起来,还是提起朱笔把那堆无用的折子过了一遍,就怕漏掉有用的。
    他向来说一不二,胭脂也不敢多劝,只能恭敬地退到后面陪司牧熬夜。
    胭脂还能跟硃砂以及别的宫侍轮流休息,司牧却不能。
    翌日,早朝后。
    司牧站在殿下阴凉处,眉眼弯弯地看着不远处的小胖墩朝自己跑过来。
    司桉桉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挣扎着从宫侍怀里下来,张开双手奔向司牧,声音清脆响亮,“小舅舅。”
    四岁的司桉桉容貌长相跟司芸有六分相似,猛地看起来跟司牧长得也很像。
    司牧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晨光里,蹲下来,任由司桉桉扑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
    司牧接住小胖墩,柔声说,“桉桉今天起好早呢。”
    “桉桉卯时二刻起的,父君本来想让桉桉多睡一会儿,但桉桉想见小舅舅。”司桉桉也蹲下来,跟司牧脑袋对脑袋,像是说悄悄话,“桉桉给舅舅带了糖。”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巾帕,巾帕里面是油皮纸裹着的糖果子。
    司桉桉开心地朝司牧伸手,献宝似的,“给小舅舅。”
    “好,谢谢桉桉。”司牧将油皮纸拿过来,握在掌心里却没急着拆开。
    他问司桉桉,“那桉桉想吃糖吗?”
    司桉桉那双凤眼瞬间亮了起来,抿紧小嘴重重点头。
    于是蹲在地上的舅甥两人,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同时昂头看向站在旁边的胭脂,瞧起来格外可怜巴巴。
    胭脂,“……”
    胭脂深呼吸,最后还是没抗住。他掏出糖罐,尽量板着脸一人给了一颗糖,“只有一颗,再多就没了。”
    谭柚牵着狗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金黄晨光下,司牧一身明黄朝服,孩子气地蹲在地上,丝毫不在乎衣摆是否拖了地。
    他鼓着一侧白净的小脸,眉眼弯弯地将糖递到一个跟他容貌很像的孩子嘴边,“啊~”
    谭柚没走近,怕自己跟身边的大狗打扰了这和谐融洽的一幕。
    谭柚朝前看,觉得花青有一句话至少没说错。
    长皇子容貌的确出色。
    他沐浴在晨光里,鼓起脸颊吃糖的时候像颗橙黄的黄樱桃,懒洋洋托腮的时候又像只慵懒的小橘猫。
    谭柚站在原地,不多时身边又多了几人,她侧眸看过去,“吴大人。”
    几人朝谭柚颔首,“谭翰林。”
    要换成平时,她们根本不屑搭理谭柚,但现在人家成了驸马,而且是当着长皇子的面,怎么都得客气客气。
    “谭翰林找长皇子有事?”吴大人看向谭柚身边老实蹲下的大狗,眼皮子直跳。
    她是不是看错了,这不是她家的狗吗?
    叫什么,松狮?
    吴大人轻声喊,“松狮?”
    狗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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