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没这个资格。
    司芸也没有。
    今天只是个引子,明早才是大戏。
    就因为明天才是重头戏,司牧突然回来才会让谭柚不安。
    她怕他碰到什么难题,亦或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大司就像是一个人,现在不过长久挥霍懒惰后身体被掏空,这才积攒成病。只要不讳疾忌医,总会治好的。”谭柚单手贴在司牧脸上,拇指轻抚他眼底青色,语气温柔,“别担心,大司还是有未来的。”
    今天街上的那群站出来跟京兆尹府衙役对抗的人,便是大司的未来。
    顶着母亲压力的吴嘉悦也是大司的未来。
    只要这群能为自己家国出力的年轻一辈不是选择蒙蔽双眼躺平,不是像书里的安从凤那般在家国破碎后心安理得的隐居田园,那就还有希望。
    到时候新的一辈成长起来进入朝堂,司牧便不用这么累。
    她掌心温热,贴在脸上带着令人说不出的安心跟踏实感,司牧舒服地闭上眼睛,竟有些想睡觉。
    “阿柚,困了。”司牧睡眼惺忪,从桌上起来,往前跌趴在谭柚怀里,昂脸看她,“你去洗澡。”
    谭柚顿了顿,“你明日要早起。”
    “但我想你,”司牧巴巴地看着她,小声哼哼,“就一次。”
    谭柚知道司牧有多固执,也不再多说,掌心轻轻搭在司牧脑袋上面,垂眸吻他额头,“等我。”
    司牧便乖巧地坐好。
    热水早就备好,几乎谭柚刚拉开门,花青就让人将水送进来。
    谭柚进净室洗漱,留司牧坐在外面等。
    司牧趴在桌子上听里面的水声,总觉得连这声响也带着谭柚身上那股不急不躁的意味,不像话本里那般,哗啦啦一桶浇下来,然后擦干便过来办事。
    她像是不急。
    司牧手指指腹轻划桌面,抿唇纳闷。
    她怎么就不急呢?
    他今天那么香,甜而不腻,比当季的状元香荔枝还要清甜,比那大闸蟹还要肥美,她怎么可以不急?
    主要是——
    司牧都急了。
    司牧蹑手蹑脚地走到净室旁边,头从屏风后面探出来。
    谭柚坐在浴桶中,视线从下往上落在那颗突然出现的小脑袋上,笑得有些无奈,“殿下,你的影子露出来了。”
    瘦瘦长长的一条影子蹑手蹑脚地出现在屏风跟地上,比司牧本人来的还快。
    司牧以为自己很仔细了,谭柚出声时他还一愣。
    “我好像也出汗了,”被发现后司牧索性蹭过来,手指扶在浴桶边缘,眼睛亮晶晶地问,“阿柚,浴桶够不够大啊。”
    谭柚沉吟,“浴桶大不大,具体要看殿下你想怎么用。”
    司牧解开衣带,中衣随手抛在屏风上,抬脚跨过桶壁,随着一阵水声,司牧欺身趴在谭柚身上,偏头吻她的唇,声音含糊,“这么用。”
    叠在一起的话,应该够用。
    他都坐在桶里了,谭柚也不能把人提溜出去,只能将他背后的长发挽起,免得再弄湿。
    司牧皮肤白,瓷釉一样白皙的皮肤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是反射着柔光。
    满头柔顺的乌发披在身后,发梢被水打湿,分别黏在后背跟肩膀处。黑白对比,更显得头发黑皮肤白,眼睛亮嘴唇粉。
    谭柚抬手,食指挑起他肩上的长发,身体前倾将他的发丝挽在头顶,随后顺势低头吻他的肩膀跟脖颈。
    两人的影子被烛台映照投在地上,能看到司牧修长好看的脖颈微微往后仰。
    谭柚自己一个人洗澡总是安安静静,水声从未哗啦过。
    今天加了司牧,这声响就大了起来。
    本来只洗一刻钟的澡,生生延长到半个时辰。
    主要是司牧磨磨蹭蹭,明明该早早就能洗完的,他偏要自己来,到后来谭柚既是无奈又是想笑。
    于是只听见“啪”的一声,谭柚不知往哪儿拍了一下,声音含笑,“挺腰。”
    司牧眼睛瞬间睁圆,红着整张脸看向谭柚,噘嘴嘟囔说,“我从小到大都没被打过……板子。”
    他有点不好意思说那两个字。
    “疼了?”谭柚知道自己力道在哪儿,“那我给你揉揉?”
    司牧将脸埋进谭柚脖颈里,哼哼唧唧说,“你怎么这么……不一样。”
    外人眼里的谭柚眉眼平和行事板正甚至无趣,但谁能想到这么一个清冷自持的人,在浴桶里会打夫郎屁股!
    司牧手指轻轻抓着谭柚的肩,被水汽蒸的湿漉漉的眼睫蝴蝶振翅般煽动,声音轻到不能再轻,“但我喜欢。”
    他喜欢被谭柚偏爱跟特殊对待。
    两人将近子时才睡,司牧跟只慵懒的猫一样,在谭柚擦头发的时候,已经霸占着她的枕头将脸埋进去睡着了。
    谭柚走过来,坐在床边撩开司牧脖子上的长发,亲了下他的嘴角。
    “阿柚。”他轻声呢喃,声音像是含在喉咙里咕噜出来的,显然已经睡的昏昏沉沉,就这还下意识地将脸扭正朝上,方便她吻。
    谭柚眼底笑意浓郁,手搭在司牧腰上,轻轻拍了拍,“睡吧,我把灯熄灭。”
    墨院灯光暗淡下来的时候,吴府院里的灯光正亮。
    几乎是谭柚几人前脚走,后脚吴嘉悦就被吴思圆叫到了书房。
    “听说你今天出了不小的风头,”吴思圆脸色阴沉,气到阴阳怪气,“可真是我的好女儿啊,拿你娘跟吴家的前途博一时喝彩。值!太值了!”
    吴思圆拍桌子,“蠢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风光,就跟那戏台子上的英雄一样!”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儿,笨就算了,你是蠢。”吴思圆食指手点着吴嘉悦,“满大街那么多人,那宋芷茗跟谭柚都在,为何她们两人不站出来,让你站出来逞能?”
    “你她姥爷的是不是我亲闺女!我是造了什么孽把你生下来,专门坏我好事。”
    吴思圆随手将桌上的折子直接砸在吴嘉悦脸上。
    折子一般都是硬壳软纸,拐角正巧砸在吴嘉悦嘴角,当场就见血了。
    吴思圆没看见一般,“你可知难民进京是多大的事儿?你一句‘把她们都留下’惹了多少的祸?她们是留下了,吴家呢?你舅父呢?桉桉呢?”
    吴思圆气极,“你怎么行事之前就不知道想想这个家,想想你姓什么!”
    “姓什么从来都不是我能选的,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姓谭!”吴嘉悦舌头顶着嘴角,抬手抹了下嘴角的血迹,温热的血粘在她指腹上只觉得一阵冰凉。
    这股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整颗心都冷了下来。
    “你说什么?”吴思圆直接站起来,“你再给我说一遍!”
    “你是翅膀硬了,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你给我跪下!跪下!!”
    吴思圆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肥胖的脸上随着动怒皮肉绷紧轻颤,显得很是吓人。
    整个吴府估计都能听到今晚这书房里的动静。
    吴嘉悦撩起衣摆跪在地上,腰背挺直,梗着脖子说,“我本来就不成器,您不是一直都知道的吗。吴府没有我还有二妹,您对她这么满意,将希望放在她身上就是。”
    “我想走自己的路,我也没觉得我今天做错了,我清楚的知道我‘多管闲事’时自己姓什么,”吴嘉悦抬头看吴思圆,“娘,我是姓吴,但我也是大司的子民。我是人,那些难民也不是牲口啊。”
    “她们就是牲口!在京城,没有难民,只有牲口!你懂吗。”吴思圆大口喘息。
    见吴嘉悦愣怔地看着自己,像是被吓到了,吴思圆说道:“你这是多余的仁慈之心。”
    她气息微颤,尽量稳着声音说道:“照你这么说,乞丐也是人,伶人也是人,那花楼里的哥儿也是人。怎么着,你都要管?”
    “牺牲小部分人,换取更大的利益,这才是成大事!你才读几天书,就跟我讲家国情义,吴嘉悦我告诉你,你娘我在三元及第时,比你还有抱负!”
    “结果呢,现在呢,还能怎么办?”吴思圆指着桌面上那个白玉荷叶式笔洗问吴嘉悦,“你说我能怎么办。”
    吴家已经踏在了皇上这条船上,只能尽心辅佐别的一律不该多想。吴思圆觉得吴嘉悦此举简直就是给吴家提前挖坟。
    “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你接触谭柚,没有她哪来的这么多事情,”吴思圆双手撑着书案,“女儿啊,我宁愿你一生蠢笨,都不愿你想现在这般自作聪明!”
    更多的东西吴思圆不愿意跟吴嘉悦说,只摆手道:“今天我也不打你,你去院子里领家法。”
    书房门随之打开,两个家丁进来一左一右站在吴嘉悦身体两侧。
    吴思圆看着吴嘉悦,沉沉道:“打二十棍,往重了打!只要她在八月九日那天能自己站起来去应考就行。”
    家丁应,“是。”
    吴嘉悦跟家丁出去之前,吴思圆叫停她,最后问了一句,“你可知错?只要你说以后跟谭柚和姓苏、白的那几人断绝来往,这二十棍便可以减少成五棍。”
    书房里的灯光映在吴思圆圆胖的脸上,火光在眼底跳跃,竟透出几分为人母为人臣的难办跟挣扎。
    吴嘉悦今天做的事情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怎么都狡辩不了的。这顿打为了吴家,不得不挨,不能不挨。
    吴嘉悦心里也清楚。
    她捻着指腹上的血,以很冷静平和的口吻扭身朝后说,“娘,您失败了,但我总得试试。我是没能力没本事不聪明,可我如今不过十八岁,心头这口热血不能凉的这么早。”
    吴思圆闭了闭眼睛,好一会儿才低头摆手道:“滚吧。”
    吴嘉悦在庭院里挨打的时候,有下属脚步匆忙地进了书房,跟吴思圆行礼,“大人,查到了,难民就在京外十余里,预计明早城门大开时进京。”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徐衙役。
    她皱眉询问,“您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徐衙役眸光闪烁,试探着往脖子处比划一个手势,“这般,可好?”
    “好,很好,”吴思圆坐回椅子里,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问,“你有人手吗?你能做的悄无声息不留痕迹吗?你当是杀鸡呢,死几百只也就死了。”
    “但凡我们有这个人手,她们也不会出现在京郊,你我此时也不至于因这事发愁。”
    吴思圆是想一了百了铲草除根,让人进不了京,可她调不了兵啊。
    显然有人提前下过命令,这期间不见兵符任何地方的官兵都不准轻举妄动,否则以造反论罪。
    谁敢动?连京城门口守大门的,都不敢收钱往外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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