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能看透,所以才觉得此事难办。
    陈芙肯定是要从太学院除名的,她若是不罚,日后有人跟她有学有样肆意伤人,太学院还有没有威严跟纪律了?
    而且陈芙如果不除名,谭博士那里交不了差,毕竟吴嘉悦还在床上躺着呢。
    尤其是吴府吴大人的态度暧昧,让人摸不透她到底想不想管这事。
    掌院犹豫再三,最后让人分别朝吴府跟陈府送帖子,理由是因为两个孩子的事情,需要见见家长。
    等看清吴思圆的态度,掌院再做决定。
    吴府——
    吴思圆收到帖子的时候,脸色都是紫的。
    “陈狗,这个老畜生!”吴思圆将手边茶盏砸在地上,整个人气的发抖,捏着帖子的另只手都是颤的。
    老东西教出来的小东西,都该去死。
    “当年死在战场上的,为何不是她陈家!赵家满门忠烈英勇杀敌,她家贪生怕死全族窝囊!”吴思圆咬牙切齿,下颚紧绷,脸上的肥肉下沉,脸色很是难看。
    “对外没点本事,对内倒是作威作福,我当初就该在她们外出剿匪时,弄死她们!”
    也省的今天让那陈家成为对付她的一枚棋子!
    吴府下人也是生气,这么多年,吴大人打女儿,除了上次那必须打的二十板子之外,从没下过重手。
    而今天陈芙下的不是重手,是死手。
    “大人,要不要找人针对一下陈侯?”
    吴思圆握着椅子扶手缓慢坐下,“你以为我不想?我现在恨不得提刀活剐了她!”
    “但我不能。”
    吴思圆将帖子掷在桌上,“这便是原因。”
    掌院看得太清楚了,否则不会送帖子过来。
    “上头等着看我的反应呢,我若是这时候动手替悦儿出气,之前所有的戏都白做了。”
    她那天还以为陈侯是用来对付谭柚的,结果,是用来对付她的。
    好手段,真是天下最好最棒的手段。
    吴思圆到底是气啊,又气又恨,咬牙硬忍了几个瞬息,还是没忍住抬手将手边的茶几掀了,咬紧牙,声音都是颤的,“无能,无能啊。”
    “手段就用在这里,用在试探我身上,用来内讧!她真有本事,她赢,她靠什么赢?”
    “她就不配赢!”
    吴府下人知道自家大人说的是谁,但装作没听见,甚至朝门外看了两眼,生怕隔墙有耳。
    “那咱们去太学院吗?”下人问,“可需要我备车?”
    吴思圆想去,但手指紧紧攥着椅子扶手,好一会儿才说,“不能去。”
    “就说‘都是孩子们闹着玩,不要紧,掌院看着处理就是,且那吴嘉悦自己有本事,她惹的祸就让她自己去平’”,吴思圆往后仰躺在椅背上,像是被抽去精气神,颓然疲惫很多,哑声道:“就这么说,去吧。”
    最后的两个字,都是有气无力的气音。
    再忠心的臣子,都抵不过来回试探跟疑心。
    吴思圆她亲弟弟已经在宫里,以人质的身份,就这还不够,还需要搭上她女儿的半条命,就为了试探她是不是脚踏两条船。
    不管她让吴嘉悦踩的是谁的船,她自己对上面一直忠心不二,就因为皇贵君,因为整个家族,她这个一家之主不得不如此。
    可现在呢……
    长皇子在筹备新税,所有手段针对的全是反对的声音,对她更是步步紧逼。
    而她的这位皇上倒是极其有趣,遇到事情先试试身边人忠不忠诚,让身边的人先内讧消耗一番。
    吴思圆内外受击,累到无心说话。
    那位眼界狭隘疑心又重,眼里只有这一亩三分地,拿什么跟人司牧比,又怎么比?
    若是太平盛世还好,一旦江山风雨起,她这个掌舵手最先趴下。
    吴思圆因为这事已经恨到吐血,等得知皇上亲自开口将陈芙从武试中除名的时候,更是一口血呕出来。
    吴思圆是没去太学院,陈侯却亲自去将孙女领回去。
    “吴大人显然是不想管吴嘉悦,”陈侯跟掌院说,“且吴大人也亲口说,都是孩子之间的玩闹,掌院怎可如此认真,竟要将我孙女从武试中除名?”
    从太学院退学也就退学了,正好安心在府里备考明年武试。
    可如果连考武试的资格都没有,事情就有些严重了。
    陈侯冷笑,“不知道是掌院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
    她以为是长皇子干涉此事了。
    陈侯心里甚是不屑,眼睛就只能看到眼前的小打小闹,这便是男子。
    不怪陈侯这么想,毕竟让陈芙为难吴嘉悦是皇上的意思,且吴嘉悦是谭柚的学生,谭柚又是长皇子的妻主,长皇子很难不护短。
    所以这才将陈芙从明年武试中除名。
    掌院两手搭在身前,身子后仰,为难地说,“陈侯猜对了。”
    她顿了顿,却多说一句,“这是皇上的意思,赭石大人亲自来传的旨。”
    赭石,皇上身边的宫侍,位置等同于长皇子身边的胭脂。
    陈侯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陈芙站在陈侯旁边,脸色比陈侯还难看。
    “许是顾忌长皇子吧。”回府的路上,陈侯是这么跟陈芙解释的,“先不急,日后还有机会。”
    陈侯其实到这会儿心里才清楚,为难吴嘉悦试探吴思圆,只是一步棋。
    另一步是激起陈芙胸口的火气,让她借今日事情为由,对付谭柚。
    陈家当年谨慎保守,这才保全整个族人性命,如今时隔多年,却又被推在前头。
    皇上明显是拿整个陈家做棋子,只是不知道是当成“兵”用,还是当成牲畜“马”,亦或是没有生命的“车跟炮”。
    若是“兵”,陈家潜伏一阵日后还有希望。若是后面三种……
    陈侯沉声跟陈芙说,“最近不要出门,谁劝都不要出去。”
    她不能把话说的太直白,只希望陈芙能懂。
    可陈芙一直拿武试状元当做奋斗目标,如今前途尽毁,她耳朵里听不进去任何话。
    她面上老实应下,心里却已经想着如何报复。
    太学院里——
    吴嘉悦该包扎的地方包扎,该涂药的地方涂药,这会儿喝完汤药,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药有麻痹跟助睡的作用,可以减轻疼痛。
    谭柚忙完事情坐在床边看她,手里拿着的书都没看,就这么搭在腿面上。
    听见身后门板轻轻响动,谭柚扭头看过去,就对上司牧那双清澈好看的凤眼,随后整个脑袋钻进来。
    “殿下?”谭柚起身走过去。
    司牧轻手轻脚挤进来,然后扭身,让身后的沈御医也蹑手蹑脚进来。
    两人做贼一样,像是要进来把吴嘉悦偷走。
    谭柚,“……”
    谭柚想笑,“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司牧单手拢在嘴边,轻声问,“吴嘉悦不是睡着了吗,我怕吵醒她。”
    吴嘉悦到底是谭柚的学生,司牧这个当师公的,嘴上不关心,但还是没忍住亲自过来看看。
    沈御医已经双手提着药箱摸到床边,重新给吴嘉悦把脉。
    司牧解释一句,“让她再看看。”
    除了正直的沈御医,司牧谁都不信。可惜这位御医,上辈子为了给他送口药,活活被人以偷窃之罪打死。
    司牧跟谭柚站在后面,一同看向床边方向。
    “不严重,就是疼两天。”沈御医压低声音,“我给她再涂点我自制的活血化瘀的药膏,好得快。”
    司牧闻言眼睫煽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谭柚已经将手里的书扬起,遮在他眼前。
    她温声道:“殿下,非礼勿视。”
    司牧,“……”
    司牧鼓起脸颊戳谭柚腰腹,说得好像他这个师公多么“为老不尊”一样。
    谭柚垂眸看他,眼里带笑,但依旧伸手搭在他眼皮上,亲手盖住。
    她一本正经的吃醋,“吴嘉悦还没娶夫,当守着身子给未来夫郎看。”
    司牧眼睫煽动,剐蹭着谭柚的掌心,在谭柚即将松手时,自己主动抬手捂着她的手背,用她的手挡住视线,软声说,“那我可不能看,我都是有妻之夫了,要避嫌。”
    他摇头,“不看不看。”
    谭柚笑,拿着书的手,轻轻点司牧额头。
    吴嘉悦的伤也就背后那块最严重,肯定要脱衣服才能敷药。吴嘉悦本就是趴着睡的姿势,倒是方便沈御医动手。
    谭柚向来不太相信玄学,但这会儿看吴嘉悦屁股被打刚趴完没多久,如今又是个趴着的姿势,不由在想需不需要找人给她算算?
    “她可能是属王八,”司牧猜测,“天生要趴着。”
    谭柚沉默一瞬,缓声问司牧,“她若是小王八,那你这个师公呢?”
    司牧逻辑清晰,丝毫不上当,“又不是我生的,吴嘉悦要是只小王八,吴思圆就是只老王八。”
    迷迷糊糊着醒来的吴嘉悦,听到师公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感动,就听见对方在一本正经地说她是只王八。
    吴嘉悦,“……”
    师公可能爱屋及乌疼她,但她感觉,疼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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