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呼吸发紧,连怎么自如地喘息都忘了。
    安从凤从小就顺风顺水, 每次学院考试测评, 她得第二没人敢得第一。从来都是她遥遥领先别人的份, 还没被人骑在头上过。
    她可以毫不费劲就能得到小三元,甚至有种预感, 大三元也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会六元及第成为一代传奇!
    就像以前给她批命的老道所说:
    “从凤从凤, 将来命格定是跟‘凤’有关。”
    龙凤都是皇室专用,既然能从凤,将来定是位极人臣啊。
    安家欢喜至极, 从小各种好东西都紧着安从凤用。
    安从凤也不负所望, 虽出生于寻常人家, 但因为父亲相貌不错,连带着她也生的好看又聪慧,整条街的小男孩都喜欢跟她玩。
    小时候扮演过家家时,安从凤一个妻主, 能有十个八个小男孩排队要当她夫郎,他们彼此推搡, 最后选择都当。
    小男孩们围在她身边, 将自己荷包里装着的糕点果子都分给她吃。
    安从凤什么都不用做, 便能享受小夫郎们的“示好”。那时候她便想, 长大后要多娶几个夫郎,就像现在这般。
    所以从十一岁起,安从凤就会无师自通的招惹男子。
    整个书院中,若是只有十个男子,必然有八个喜欢她。
    其中就包括夫子的儿子。
    因着她聪明长相又好,跟夫子儿子走得极近,连带着夫子对她也多了几分偏爱,总会对她开后门。
    旁人生病都不允许请假离开书院,她则是将书院当成自己家,随意进出。
    这些小的特权跟优待,滋生了安从凤的野心。
    若是她去了更大的地方呢?若是她搭上高官的儿子呢?
    毕竟她家这边只是京城周围的小县城,跟繁华的京城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小县城里的男子,不管相貌还是家世,都不如京城。
    安从凤想爬的更高,想步入朝堂。
    有了这个想法后,安从凤守完家里老人的孝期便开始她的科考之路。
    她天生聪慧,第一次参考就得了案首,甚至解元,如今还如愿以偿搭上赵家的高枝。
    只要她考中会元,就能跟赵家提亲,等她状元之后,就能顺势踩上利用国公府门路为她铺好的青云梯。
    日后她在京中坐稳位置建立府邸之后,便先娶柳盛锦进门,然后折辱他。
    不是京城第一公子吗,如今没了绝世容颜,她愿意娶他,他难道不该感恩戴德?
    安从凤对于之前捡到荷包后搭讪柳盛锦没成功一事,始终耿耿于怀。
    至于笔墨纸砚铺子里的青郎……
    一个不守夫道的人夫,自己怎么可能真用轿抬他进门。
    客栈小公子这种类型的,安从凤在书院里都看腻了。
    她那时候再找男子,定然是相貌出众又有特色的,如果能对她带来帮助,更好不过。
    实不相瞒,安从凤已经看中一富商的儿子,那家是独子无女,若是能娶进门,将来这万贯家财定是他的陪嫁之物。
    可这所有的设想,都建立在她考上会元之后。
    如今,她成了第二……
    第二,第二算个狗屁!她要的,从来都是第一!
    前前后后放榜至今,安从凤始终不愿意相信自己搭建好的未来高楼,毁在奠基这一层。
    直到声音响起一个名字。
    “苏婉,是苏婉吧,你别看了,你考了第一!会元!”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大手,猛地将安从凤自虚空净地拉回纷攘吵闹的龙虎榜前,面对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苏虞这里这里,我看见苏婉了,第一!苏婉知道吧,我太学院的同窗,我们一个博士,她考了第一!”
    “我押的两个都是前三,尤其是苏婉第一,我他爹的赚疯了啊!!!”
    “什么,第一来看榜了?让我看看第一长什么样,沾沾喜气保佑我殿试也能得个好名次!”
    这些人字字句句提的都是“会元”跟“第一”,听在此时的安从凤耳朵里,就跟一把把插在她心窝上的锋利刀子一般。
    安从凤被动来动去的看榜学生,从榜前挤到一边,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现在更是五彩缤纷难看至极。
    尤其是有人踩到她,还扭头来道歉,“对不起啊对不起。”
    榜前光线已经微亮,对方眯着眼睛看她,这才惊喜道:“我认得你,安从凤?秋闱的解元!”
    安从凤腮帮子抽动,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这人扭头往榜上一看,“我刚挤进来,解元你这次还是第一吧?……哦,第二啊。”
    安从凤,“……”
    对方笑,“第二也好啊,这么好的名次!虽然第一是我同窗苏婉,但你也不差,你第二。”
    “婉子是有点本事在身上,这次竟然考了第一!哦,解元我不是内涵你这次考了第二没本事哈,毕竟第二也不容易是嘛,拼了老命了吧。”
    拼了老命都没考过苏婉,堪堪得了个第二……
    这人的每一句话,都恰到好处地踩在安从凤的痛处,反复碾压。
    安从凤捶在身侧的手指紧攥成拳,僵硬地脸上挤不出半点儒雅笑意。
    尤其是这种情况连续发生了好几次。
    以前安从凤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她才来京城几个月,很多人不仅听过她的名字还认识她。
    此时安从凤想法跟之前截然相反。
    “嗳我踩着谁了?”有一人回头,“安从凤?解元啊!这次第几……嗨呀,第二啊!恭喜恭喜!”
    安从凤眉心跳动,僵硬地回,“多谢。”
    她正想出去,就被人从后背挤了一把,那人转身道歉,“安从凤?!”
    安从凤,“……”
    安从凤深呼吸,趁对方开口之前,微笑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啊,认错了啊。”那人还挺遗憾,安从凤刚松了口气,就听那人继续说,“安从凤好像这次考第二啊。”
    安从凤脸色黝黑。
    要你们管啊!关你们什么事!
    她绷紧下颚,冷着脸朝人群涌动的方向看去,就看见苏婉跟苏虞等人。
    她跟这几人果真八字不合,要不是她们过来,自己本来可以不用这么难堪,
    晨光微熹中,几人却拎着灯笼,要多显眼有多显眼,生怕旁人看不见是她们四个。
    苏虞一展折扇,甩着灯笼伸手将苏婉护在胳膊后面,吆喝道:“仅能远观,谢绝乱摸。”
    白妔跟吴嘉悦像是侍卫一般,护在苏婉身边。
    苏婉双手遮脸,“……大可不必如此。”
    这还是个会元,她要是考上状元可还了得。
    白妔悄悄说,“趁能出风头赶紧出,人生这种时刻能有几回。”
    吴嘉悦点头,示意苏婉看前面的苏虞,“幸亏第一是你,这要是苏虞……啧啧,她得在出场之前,先买两盘炮放一下,然后在唢呐跟锣鼓班子中,让百十来人给她打灯笼,最后万众瞩目缓慢入场。”
    苏婉想了一想,是她姐能干出来的事情。
    苏虞要是第一,她能把自己跟那杏榜摆在一起,供人观赏跟收费拥抱。
    前方开路的苏虞果然开口,“你们要是实在想摸,一次五文。拥抱的话,一次十文。会元提笔留名,笔墨纸砚自带,一次十五文。”
    不远处的安从凤眼里露出讥讽,甚至不屑跟看不上她的作为。
    掉钱眼里了吧?傻缺吧她,谁会花钱干这种蠢事。
    结果苏虞话音刚落,就有人喊起来:
    “我来我来,我有碎钱我先来,从五文到十五文的,我都要!嘿嘿,正好赚了银子!”
    “还有我,咱们是先摸还是先交钱,哪里收费?”
    “你们让开,我请苏婉回家吃饭,大苏,咱俩这关系,就不能优惠点?”
    安从凤,“……”
    安从凤一时间觉得胸口闷堵到爆炸,各种难听的骂人脏话都有,她特别想质问批卷官:
    凭什么,凭什么这几个不入流的“圈钱地痞”可以考这么好?
    尤其是苏婉,她有什么资格得第一?
    安从凤甚至怀疑这榜单,是不是长皇子私下做了手脚,硬是把苏婉提了上去。
    其实这群人哪里是单单冲着苏婉去的,她们既是想凑热闹,也是想在苏白苏吴几人面前混个脸熟。
    得了会元,不管将来能不能得状元,苏婉都已经是大半只脚踏入朝堂,跟她们走近一些,不是坏事。
    何况对于这些愿意付钱的学生来说,几乎都是太学院里的同窗,花了几文钱给自己抬面儿,赚大发了!
    以后往外讲,便可以说,“苏婉,我同窗,她夫子是谭博士,师公是长皇子,懂了吧。”
    安从凤若是不把第一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这会儿的选择跟这些人一样,上前不经意的混个脸熟。
    可如今利益相冲,她便看不得苏白苏吴四人小人得志的做派。
    安从凤脸色阴沉,已经在想,自己如果得了第一该多好,这第一凭什么不是她的!
    就在她呼吸沉沉,就在快要失去理智之时,耳边忽然传来赵锦钰的声音,“唔,让我看看好姐姐是不是考了个会元。”
    他声音也不大,甚至是轻轻的,像羽毛一般。但落在安从凤身上,却重如千斤,压得她一时间都不敢扭头看赵锦钰。
    安从凤身形僵硬,怔在原地,后背莫名生出冷汗。
    她还是头一回产生这种不知所措的慌乱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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