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司牧是将这件极大的事情,三言两语化成小事,低低拿起然后顺势轻轻放下。
    司牧看向一旁的吴思圆,吴思圆立马躬身低头等他吩咐。
    今夜之后,再无所谓的皇上党派,她也无须再伪装隐藏。
    司牧跟她说,“就以我这套说辞,去跟门外的大臣们解释吧。其余事情,等明日早朝再说。”
    吴思圆行礼,“是。”
    谭府门口站了很多大臣,有的穿着中衣披着外衣,有的连鞋都只穿了一只或者直接没穿,可见事情的严重性,几乎是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从床上爬起来坐上马车就来了。
    马尚书就是只穿了一只鞋的那个人,她单脚跳,整个人像只壁虎一般,趴在门上试图从门缝中往里看。
    嘴里纳闷嘀咕,“怎么里面都没动静呢?”
    门太厚了,以及事情发生在深处的院子,从大门这儿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可马大人趴在这里就感觉离得最近,至少图个心理安慰。
    她不停的祈祷,可千万别有事,新税刚见成效,长皇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国库就等着他呢,户部全体官员都指着他呢。
    她的殿下啊。
    礼部侍郎宋芷茗到底是礼部的人,跟这些像是逃荒过来的大臣们比起来,穿戴还算整齐。
    她站在一旁,神色也是焦急。
    宫中听说此刻已经封锁,现在吴府出事,谭府出事,朝堂上下一片慌乱,没有半根主心骨。
    毕竟她们仅有的两根,都在门里面呢。
    以前是指望着谭老太傅,现在皇上病重太女监国后逐渐指望起司牧了。如今倒是好了,两根一起被关府里了,连吴思圆一起,全没了。
    但凡能有一个在外面,她们也不至于慌成这样。
    以前她们是巴不得司牧死,现在不知为何,竟想着他能平安无事。
    可见长皇子的影响慢慢在渗透朝堂,他为大司做出的这些事情所收获的效果,很多人也是能看见的。
    他不该被这么对待。
    谭府门口议论纷纷,大多数人心底是不愿意相信赵家会谋逆的。
    “赵家不是皇上那边的吗,你说说这,会不会是……”
    到底是不敢把话说明,只含糊带过。
    “也不是没可能,毕竟她病了,那谁又太小。”这位大臣说话的时候,往腰下比划,示意那谁指的是司桉桉。
    “听闻不止谭府,还有吴府,吴大人险些出事。真是狠啊,不仅要除掉……还要带走吴大人,一个不留啊。”
    “我去吴府看过,府上的下人都醒了没闹出人命。哎,赵家糊涂啊,铮铮铁骨清清白白几辈子,如今是这个下场。愚忠,这就是愚忠!”
    今夜之前,谁也不敢相信赵家谋逆,更想象不到病重的皇上打算起兵造反了!
    听起来甚是荒谬的事情,今夜还真就发生了。
    到现在,众人其实都觉得这是司芸的错,可是又不能说。
    也是经此一事,不少人重新想起国公府,想起曾经的赵家。
    年迈的大臣跟年轻的大臣讲曾经,然后再感慨一下现在。
    混在其中的进士们,更是以这种方式重新认识了国公府,认识了安国公,也是唏嘘不已。
    “进不去。”人群中,苏虞像条泥鳅,在里面滑来滑去听消息。
    谭府大门紧闭,周围守着禁军,不准任何人进出,走门不行,翻墙也不行。
    见谭府进不去,苏白苏去了趟吴府,好在吴嘉悦只是皮外伤,正在敷药问题不大。看她没事,苏虞等人这才又折返回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谭府大门终于打开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去。
    吴思圆,“……”
    吴思圆拢了拢外衫,看见大家都一样,不由松了口气。
    众人看见吴思圆吴大人,也只穿着外衫趿拉着鞋,跟底下的大部分大臣一样,毫无形象地站在谭府台阶上,不由抽了口气。
    吴大人死里逃生,不容易啊。
    吴思圆轻咳两声,将司牧刚才的话跟底下的大臣们说一遍。
    她话音落下,底下沸腾起来。
    今夜最惊诧的两件事:
    一是:司牧没拿这事做把柄逼司芸司桉桉让位,尤其是选择放过了赵家。
    二是:吴思圆为什么在这里替长皇子传话?平时传话的胭脂不是出宫了吗!
    她到底是哪头的啊!
    吴思圆两手搭在身后,脸上带着轻松笑意。
    是的,她不装了,她其实是长皇子这头的。
    平时唯吴思圆马首是瞻的大臣们傻眼了,她们一直以为她们是皇上这边的,结果她们其实是长皇子这边的吗?!
    那她们平时跟友军吵成这样,多不合适啊。
    众人神色各异起来,打着自己的算盘跟想法。
    不管她们如何谋划,今日之事长皇子已经盖棺定论为夜闯谭府,跟刺杀长皇子无关,跟谋逆无关,再怎么翻,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外面叽叽喳喳非议好一会儿,直到头顶有雨滴落下来。阴沉一晚上的天,终于下雨了。
    豆粒大小的雨点,从缓到急,从小到大,砸在每一个人的脑门上。
    大臣们这才渐渐散去。
    原本挤满人连半只脚都塞不进去的谭府门口,这会儿慢慢空荡起来。
    吵闹的人声散去,留下的唯有雨声。
    花青这才从里面出来,一探头,果然看见外面檐下还蹲着三朵蘑菇。
    她笑着用伞柄挨个戳她们屁股。
    苏虞瞪她,“大胆,竟然敢戳探花屁股。”
    “谁说我只戳了探花,”花青道:“我还戳了状元跟进士的。”
    白妔强调,“二甲,把二甲给我带上!”
    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花青抱着伞蹲在她们身后,“主子说你们可能还没走,让我给你们送伞。”
    她道:“里头没事,别担心快回去吧,你们回头不是还有选试吗,别淋着了。”
    她一人一把伞,目送她们回去。
    苏白苏三人,一步三回头。
    谭府里明显还有别的事情,她们进去掺和不合适,只得作罢,等明日吴嘉悦跟她们细说。
    如今回到吴府的吴嘉悦,俨然也重新回到京城灵敏小道消息的第一线,定能给她们带来热乎的消息。
    只要她们明天去吴府去的早,就能收获新进展。
    等外头的马车散完了,老国公才准备离开。
    下了小雨,老太太让谭橙撑伞相送。
    老国公缓慢下台阶,虽然脚步蹒跚,双腿沉重,但他却感觉肩上轻松许多。
    他看向还站在庭院中间的赵锦莉,顿了顿,缓声道:“国公府如今是戴罪之身,明日早朝便会收回国公之位。”
    赵锦莉这会儿已经都知道了,她站在院子里的时候,赵锦钰在边上全部跟她说了。
    老国公有些愧疚地看着赵锦莉以及众府兵,“是祖父自私,连累了你们。”
    赵府众人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跟我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去皇陵行宫。”
    “是。”
    老爷子又看向赵锦莉,“你就别回去了。我跟太傅说了,请她收留你一阵。赵府就别回去了,等你在外面安顿好,也该自立门户了。”
    “今日这事跟你无关,你考你的武试,将来若有战事,也能护我大司万千百姓。”
    “锦钰说的对,你是赵家血脉的延续,是赵家的希望。”
    老国公说完抬脚往前走,赵锦莉忽然转身跪在他身后,大声喊,“祖父。”
    赵锦莉昂脸看他,雨天光线过于模糊,一时分不清她脸上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赵锦莉腰背挺直,说道:“生于赵家,是我之幸。将来保家卫国,是我此生追求。”
    她们赵氏一族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国公之位,在乎的也不是这些虚名,没就没了。
    只要初心在,便是赵家人。
    老国公缓慢转身看她,连连点头,“好,好孩子,是我赵家的骨血!”
    他抬手拍她肩膀,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感觉到赵锦莉长大了。
    “有自己的判断力,有报国之心,祖父很是欣慰。”老国公想蹲下来抱抱赵锦莉,可膝盖雨天疼的厉害,僵硬的像块木头,跟他手里的这把阴沉木拐杖一样,根本弯不下来。
    赵锦莉往前跪半步,伸手抱住他的腿,哑声喊,“祖父。”
    老国公垂眸看她,手搭在她头顶,好半响儿才哑声说,“只是闭门不出,又不是再也不见,哭什么呢。”
    赵锦钰蹲在赵锦莉旁边,将脑袋搭在她肩膀上,伸手提起老国公沾了水的衣摆,“阿姐放心,你在外面建功立业,家中开枝散叶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赵锦莉,“……”
    赵锦钰嘿嘿笑,“还好我下手快,晚半天就该孤独终老了。”
    赵锦莉,“……”
    老国公瞪他,“你嘴里说不出正经话。”
    “传宗接代,多正经的事情,哪里不是正经话了。”赵锦钰不服,“咱家还有比这个更大的事情吗?”
    老国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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