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时候刚好想到医院可以申请减免费用,就让他们等我一会儿,我去跟外科和行政总值班商量,医院同意暂时不收任何费用,先给他做手术,后续费用由医院和民政沟通解决,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可是等我回到诊室,他们已经走了。”
    裴冬宜啊了声,追问道:“就这么悄悄走了吗?”
    “……不算悄悄吧。”他的声音变得很无奈,“他跟那个好心的姑娘说,他们回去找亲戚借钱。”
    裴冬宜呼吸一顿,惊讶道:“他们不会骗了那姑娘吧?”
    温见琛嗯了声,“她被那两位老人骗了,还很高兴,给我留了电话,说如果他们钱不够,就给她打电话,她会把钱补齐,可是……”
    他停了下来,裴冬宜知道他的意思,问道:“如果不做手术的话会怎么样?”
    “……可能会死。”温见琛解释,“人体的上消化道包括了食管、胃、十二指肠、肝胆和胰腺,我给他做检查的时候,他腹部硬硬的,像木板一样,这是板状腹,说明存在急性弥漫性腹膜炎,如果未能及时治疗,最严重的后果,是他死于中毒性休克。”
    裴冬宜差点就问那为什么不治呢,但紧接着就想起来原因,没钱。
    温见琛还在继续说:“他们没有留下电话和住址,我们找不到人,泽哥打电话报警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那个时候急诊外科也收了个……自杀的,人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家属说……她想拿意外险赔付的二十万给儿子治病,可是她那份保单早就过期了,而且她不知道自杀保险是不赔付的。”
    裴冬宜听完哑口无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悲凉慢慢向她袭来,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温见琛会心情不好。
    她下意识地往温见琛怀里缩了缩,大夏天的空调房里,冷气似乎过于充足,她需要一个热源来驱散寒冷。
    半晌,她忽然问:“我们不能帮帮他们吗?”
    “我也想帮,但怎么帮,我完全没有头绪,总不能见到一个困难的病人,我就冲上去帮他掏住院费治疗费吧?”
    温见琛说完苦笑,“哪有这样帮人的。”
    “说得也是。”裴冬宜唉了声,想了一会儿,又问,“那……交给基金会呢?温氏和裴氏都有负责慈善工作的部门,都有下属的基金会,我们能不能也设立一个有针对性的基金会,挂靠在他们那里?”
    他们只需要负责投钱,具体事务请专人打理,这样就不必占用他们太多时间了。
    “你觉得怎么样?”裴冬宜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又问了一遍温见琛。
    温见琛顺着她的思路去想,也觉得可行,“那你觉得一年的预算应该是多少?”
    裴冬宜继续想了想,“几百万?一千万?”
    温见琛瞬间沉默,半晌才说:“……我没有那么多钱。”
    他至今为止也就是按时领个零花钱而已,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却除了工作以外没什么副业收入,能指望他资金流有上千万?
    那可真是太小看软妹币的获取难度了。
    “超纲了,要不算了吧。”他立刻打退堂鼓。
    裴冬宜一囧,“……好吧,我也没有那么多,而且组建基金会的班子成员,也是要花钱的。”
    顿了顿,她又说了声不过,“我们可以等节目录制结束,拿到股份……”
    “我分两成股份给基金会?”温见琛接上她的话。
    她点点头,“是呀,到时候可以把新艾娱乐每年的分成按比例转给基金会,你觉得怎么样?”
    新艾娱乐就是这个节目的出品方,是裴温两家拉了小严太太一起组建的新公司,半岁都还没到,温见琛觉得不太靠谱。
    “万一公司黄了,基金会怎么办?”
    啊这……还没开始就想着公司要黄可还行?
    裴冬宜问他是怎么想的,他想了想,“还是从温氏的股份里拿吧,到时候我有百分之十的股份,分两成出去问题也不大。”
    而且温氏现在蒸蒸日上,资金更有保障,即便只是两成,也已经足够基金会办大事了。
    裴冬宜想了想,“那我的份就在新艾那边出吧,裴氏那边的我还不好动。”
    只要一动,家里就会发现,她爸就会动用自己的股份给她补上,那最后到底是她在做好事,还是她爸在做好事?
    温见琛问她:“你想做什么?”
    有点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裴冬宜却马上听懂了,“嗯……捐助失学和流浪儿童吧,可以对接学校、福利院和儿童救助中心。”
    温见琛的打算是由基金会对接各家医院和医药器械企业,促进经济困难患者减免医药费通道的建立和完善。
    听到他这么说,裴冬宜沉默了几秒,问道:“你是不是……要去薅小严总的羊毛了?”
    严氏旗下是有医药板块的。
    “emm……”温见琛低头蹭蹭她的脸,“这叫回馈社会,怎么能叫薅羊毛呢?”
    裴冬宜:“……”我信你个鬼,算了,我去薅一下大嫂的羊毛。
    三言两语,伴随着一时上头的冲动,夫妻俩就把这件事订了下来,不得不说在这种专业之外的事上,他们办得相当粗糙,基本就是一拍脑门的事。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这又代表着他们的三观是一致的,都愿意用自己的余力去帮助有需要的人,作为妻子,裴冬宜不仅不会阻拦他,还会加入他,给他出主意,他们没有任何分歧,才会将事情决定得这么快。
    所以温见琛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气氛安静下来,裴冬宜在他身上趴了一会儿,觉得仍无睡意,便想翻身躺回床上,可是刚动了一下,就听见他问:“睡不着?”
    她嗯了声,干脆换个姿势继续在他怀里再贴贴,问道:“温见琛,你现在心情好点了吗?”
    这才是最开始他们想要解决的问题。
    温见琛也嗯了声,再次把脸埋进她的颈边,声音懒洋洋的,“说出来以后感觉好多了。”
    从前只能自己消化排解的负面情绪,现在有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可以宣泄的渠道,当然清除得更快。
    “那就好。”裴冬宜伸手摸摸他脸,指尖在他唇上划过,“以后有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说,两个人一起分担,不开心就会变少。”
    温见琛抬头,直直地看了她片刻后,有些失笑,“这是承诺吗?”
    裴冬宜想想,点了一下头,“……是的。”
    “哦——”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戏谑,闯入她的耳膜,“这个承诺听起来太美好了,我可以跟你说任何事,你会给我安慰和拥抱,真美,可是……”
    他停了下来,裴冬宜好奇地扭头看向他,却对上了他目光中的那丝促狭,微微一愣,有点不明白,她哪里说错了咩?
    “可是我仔细想了想,你这么说,怎么感觉是在给我开空头支票啊?”
    他慢吞吞地把话说完,裴冬宜一时语塞,“啊这……”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问:“那什么才不是空头支票?我听你倾诉,还得给你送礼呀?”
    说完她用手不自觉抠着他上衣的第二颗纽扣,可能是扣子本来就有点松了,也可能是她使的劲太大,没抠两下,扣子就掉了。
    少了一颗纽扣,第一颗又没系,衣襟顿时就散开,露出一片裸露的胸口,刚好在裴冬宜的视线范围里。
    她心虚地缩回手,“这个……我不是故意的……”
    “是么?我还以为你准备用实际行动来安慰我了呢。”温见琛笑着调侃她一句,用指腹轻轻点了点她的唇瓣,“毕竟有时候……行动会比语言更能准确表达你的关切。”
    裴冬宜抬头,看到他眼里闪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由得脸孔烧起来。
    她没说话,温见琛就问她:“你愿意么,秋秋?”
    秋秋不想愿意,因为……
    “这是午休,一会儿就要起来了,会被发现的。”她红着脸跟他讲道理,“而且……没有套……会怀孕的,你确定现在就要生宝宝了吗?”
    回答她的,是温见琛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只是想抱抱你,你想哪里去了,天天说我满脑子黄色废料,我看真正满脑子废料的人是你。”
    裴冬宜:“……”
    她刚想反驳,就被他紧扣住手腕,往怀里一拉,她的脸贴到了他胸膛上。
    咚咚的心跳声传过来,她听得极为清楚,也能感觉到频率和自己的心跳是一致的。
    温暖而满足的情绪在心口慢慢充盈涨满,她默默伸手抱住了温见琛的脖颈,抬头看向他沉静中带着笑意的双眸。
    她犹豫了一下,郑重地问道:“真的只要抱抱吗?”
    你现在要是改主意,我也是可以配合的。
    温见琛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今天只要抱抱,我昨天一夜没睡,现在需要休息。”
    裴冬宜:“唉——”行吧,你错过了这条村。
    快睡着的时候她又忽然想起,忘了问温致礼,佘阿姨认不认识章家那位据说也进了化学研究所的真千金啊?
    哎,少吃了一个瓜,好心痛。
    第七十二章 (捉虫)
    午后的阳光很好, 卧室里没有拉窗帘,光从阳台爬进来,柔和的落在墙边。
    裴冬宜缩在温见琛的怀里, 打了个哈欠,抬头看向他。
    他正好也低下头来, 微微垂着眼, 睫毛在眼下形成一道浅浅的阴影。
    裴冬宜不知道他是睡着了, 还是在和她对视。
    于是她一句话也不说, 直直地看着他,这时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她的视线从他高挺的鼻梁向下滑,路过他微抿的嘴角,和线条流畅优越的下颌线, 再回到他的鼻梁上。
    他的鼻子真的特别好看, 鼻梁又直又挺,透着一股英气, 裴冬宜每次看他,第一眼都会落在他的鼻子上。
    她看了一会儿, 没忍住,悄悄地挪动了两下, 伸长脖子亲了一下他的鼻尖,然后嘿嘿一笑, 又缩了回去。
    她以为自己是悄悄的, 谁知刚躺好, 准备摸过手机来玩玩时, 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句幽幽的:“偷亲完了就不算负责了吗, 太太?”
    裴冬宜手愣在半空:“!!!”
    她倏地抬头看向他, “……你没睡着啊?”
    温见琛嘴角一抽,“你扒我眼皮确认的我睡着了?看管小朋友午睡都看了几年,连真睡假睡都还分不清?”
    裴冬宜忍不住反驳:“小朋友没睡着的眼球在眼皮底下转来转去,一眼就看出来了好吧,哪像你,这么多心眼,还骗人!”
    “行吧,我骗人。”
    温见琛很爽快地承认了错误,然后头一低,精准无比地贴上她的唇瓣。
    绵长的亲吻挤压着彼此肺部的空气,呼吸一点点变慢下来,窒息感迅速冲击着大脑,兴奋在体内叫嚣,动作越来越急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内心无处释放的情绪。
    是喜欢,甚至是爱意,像大火席卷过野草平原,迅速蔓延至远方。
    裴冬宜完全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晕乎乎地攀着他的肩膀,凭借本能去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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