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与王家断了亲,哪里还有脸去国公府找堂姐。
    “大姐,那些事我…实在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我听说之后也极为气愤。三婶的性子这些年渐左,我母亲劝过几回也不见效,委实让人着急。”
    叶氏更是动容,泪水再也忍不住。
    温夫人见状,又是宽心又是安慰,趁机说出自己的来意。
    “原本我也不想来讨这个嫌,但左右一思量,觉得此事对你们叶家而言却是大有益处。妹夫现在还在刑司大牢,我听国公爷说,人证物证齐全,就连陛下都很是震怒。”
    又是国公爷说的,又是陛下都很震怒。
    叶氏以前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嫁人之后更是连权贵人家的边都够不着,她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吓唬,当下心头大乱六神无主。
    “大姐…我该怎么办?”
    “都是当娘的人,我岂能不知你的苦衷。正是因为知道你日子艰难,我才跑的这一趟。说句不中听的话,若不是真心为你,我根本不会管这样的闲事。”
    “我知道…我知道大姐是为我好,可是…我与王家已经断了亲,他们必是恨极了我…”
    “你与三婶之间的恩怨,我们都知道。你放心,此事也是三婶点了头的,她知道事情的轻重。你是王家女,自古以来哪有出嫁女和娘家断亲的道理。趁着这次,你和娘家修复关系,妹夫的事也有人帮你们操心,岂不皆大欢喜。”
    叶氏的心开始撕扯,开始摇摆。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丈夫。
    温夫人见她只哭不说话,语气更软。“七弟的性子随和,他的长子你是知道的,最是一个温厚懂事的孩子。我听说三房要分家了,到时候即便是三婶娘再不喜欢你,再不喜欢娉娘,也管不到七弟那里。”
    如果是几日前,叶氏一定不会心动。
    可是现在…
    七哥虽然只知吃喝,但性子确实随和。还有他那个嫡长子更是老实忠厚的性子,听说读书很是刻苦。
    若没有之前发生的那些事,这门亲事叶氏还是很满意的。
    “我…”
    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丈夫还在刑司大牢里。
    他们叶家无根无基,出了这样的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若是王家愿意出面,说不定老爷不日就会被放出来。
    只是娉娘的性子她清楚,近些日子越发的有主见。娉娘说眼下他们什么都不要做,做多错多,只管等候结果。
    可是她害怕……
    害怕一直干等下去,等来的却是最坏的结果。
    温夫人像是看出她的为难,道:“此乃大事,你好好想想。我以为这是一个极好的转机,既能缓和你和娘家的关系,还能为娉娘找到一个极好的归宿。娉娘的名声差成那样,怕是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亲事。你千万莫因自己心里过不去,害了妹夫,又误了儿女们的前程。”
    最后这句话,最有杀伤力。
    哪一个当妻子的,都不希望自己会害了丈夫。哪一个当娘的,都不愿意成为儿女们的拖累。何况叶氏这般心思敏感又儿女心重的女人,更是害怕成为那样的人。
    温夫人见好就收,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说动这个堂妹。婚姻大事,谁还不得考虑个三五日,她过两日再来即可。
    她估摸着时辰,起身告辞。
    叶氏坚持送她出去,刚一出门就看到站在桃树底下的大女儿。
    新绿的桃叶,繁茂而翠嫩。叶子中藏着一个个小小的果实,蒙着白白的细毛。绿衣的少女与桃树的绿一样清新,不施粉黛的艳色小脸分外娇嫩,眉宇间却有着不符年纪的深沉。
    温夫人心下诧异,若不是她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她还真当是另外一个人。最近每见一次,她就会发现对方的不同。仿佛是蒙尘的玉石,终于褪去外表的粗糙与灰气,隐隐有了将在大放异彩的迹象。
    这种感觉让人极不舒服,像是某种原本已经定性的东西,突然间产生难以掌控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没有让人欣喜,反倒让人不安。
    “温夫人是来为我说亲的?”
    “娉娘,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但是你要知道,我和你母亲都是为你好,我们不会害你的。”
    好一个不会害她。
    叶娉冷笑,“温夫人,你回去告诉你们王家三房那个老毒妇,若想让我嫁入王家,也不是不行。只要她死了,我一定会在热孝那几日进门,以孙媳的名义为她送葬。”
    叶氏倒吸一口气,娉娘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吓人了。
    温夫人却是瞳孔微缩,这个孩子确实不一样了。她也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向来是个三言两语就能摇摆之人,绝计不会有这样的气势。
    难道以前一直是装的?
    若真是如此,心机该是何等深沉。
    “娉娘,你一人置气,何必连累家人。你母亲也不容易,你父亲还在刑司大牢,你忍心父母受你所累吗?”
    叶娉暗道,不愧是人人交口称赞的才女,这位国公夫人言行举止确实贤惠大气。只是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温夫人,我有父有母,还轮不到外人教训。你贤名在外,当知欲攘外先安内的道理。莫要自己的女儿没教好,反倒有闲心管教别人的女儿。我若是你,教出那等伪善阴毒的女儿,忙着管教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操心别人家的事。”
    温夫人闻言,瞳孔再次深缩。
    “娉娘,你对如玉的误会真是太深了。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她若真有害你之心,这些年又怎么会处处提携于你?”
    “是不是误会,你知道,我也知道。请你走后,下次别来了。否则被人用扫帚打了出去,说出去也不好听。”
    “娉娘,虽说女子不一定非要多贤惠才能立足,但最起码的知礼二字应该谨记。少逞口舌之能,少些言语是非。你应知语多必失的道理,说出去的话有时处处陷阱,到最后掉进去的恐怕是你自己。”
    如果这话不是她说的,叶娉一定会大家赞赏。言语陷阱,是一把双刃剑,或许会坑了别人,也或许会坑了自己。
    “如果温夫人指的是我与郡王爷之间的事,那样的富贵陷阱我巴不得掉进去。指不定到时候你我还是一家人,我改口唤你一声大伯娘。”
    温夫人深吸几口气,用一种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着叶氏。
    “四妹妹,你也是不容易。”她幽幽一声叹息,“我走了,你和娉娘好好说。”
    叶氏纠结又难堪,表情讪讪地送走了温夫人,
    温夫人上了马车,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上去很是疲惫。她身边的丫头见状,赶紧跪在旁边替她捏肩按摩。
    “夫人,这叶家人着实不知好歹。您一番好心,那叶姑娘还不领情,居然还诋毁大姑娘的名声,真是可恶至极。”
    “她性情如此,我怎么能与一个小辈计较。说来她也是自作自受,毁了自己的名声,事后必是悔恨不及,心性越发变得厉害。她攀咬玉姐儿,无非是自己不好,也盼着别人不好。世人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信她的那些胡言乱语。”
    “夫人说得极是,大姑娘那般人品,任是她说破了嘴,也没人相信她说的那些鬼话。”
    主仆二人说话间,马车眼看着就要出巷子。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声避让,隐约可见明黄的宫旗。一看这阵势,温夫人便知是宫里的人出来传旨。
    南城多为普通官员,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入了陛下的青眼。
    她如是想着,慢慢放下车帘。
    马车停了下来,避到一边。却不想那声音越来越近,竟是朝这边的巷子而来。她眉头缓缓皱起,又掀开车帘的一角。
    这一看,大惊失色。
    那手执圣旨的宫人,居然是明公公。明公公是陛下跟前第一红人,除非是极重要的旨意,否则根本用不着他出宫。
    正思忖间,只听到身边的丫头一声惊呼。
    “夫人,他们…他们去的是叶家!”
    第45章
    叶家。
    叶氏一脸哀愁地看着自己的大女儿,方才娉娘和大堂姐那般针锋相对,听得她是心惊肉跳。娉娘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有些不太中听。亏得堂姐大度心善,不和娉娘计较。
    娉娘不喜温大姑娘,温大姑娘的行事也颇有些不厚道,她心里也有一些不舒服,但这怎能怪大堂姐?
    大堂姐自来待人亲和,从不与人争执置气,若不然也不会人人交口称赞。而且大堂姐说的那些话,她听来是句句在理。
    “娉娘,你堂姨母也是好心。”
    叶娉望着桃树上那一颗颗毛绒绒的小桃子,这些小桃子成熟后的味道偏酸,便是最为嘴馋的小四都不爱吃。
    待到桃子熟时,洗净做成桃酱吧。
    她不喜温夫人,没由来的。哪怕从表象上看温夫人行事稳妥,说的话其实也通情达理,但她就是有偏见。
    “娘,她真是好心吗?你可别忘了当初外面都在传我们与赵家结亲时,她派人送了什么东西过来?说是添妆礼,也可以说是送葬费。”
    “娉娘!”叶氏不愿相信大堂姐是那样的人,她在王家唯一帮她说过话的人就是大堂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温大姑娘,但是你堂姨母不一样,她那时必是以为我们真的想和赵家结亲,所以才…”
    “以为?娘,她既是国公府的当家夫人,又是王家的嫡长女,她会是那种凭以为就行事的人吗?若说她不知内情,不知是王家从中捣鬼。那她得知我们想与赵家结亲时,为何不是出言阻止?“
    “她…必是也不知赵大人的为人?”
    “娘,我之所以知道赵大人私下的品性,还是温如玉说的。温如玉都知道的事,温夫人怎么可能不知?”
    叶氏语噎,一时无话。她不愿相信自己大堂姐是那样的人,可是娉娘说的话她也找不到理由反驳,心情极为矛盾。
    “你这孩子…”
    人的印象一旦定性,其实很难改变。
    叶娉语气略软,“娘,不管她是好是坏,她是温如玉的母亲,王家嫁出去的姑奶奶。我和温如玉不对付,一旦有事她肯定是站在自己女儿一边。而且她是王家女,于情于理都和王家同一阵营。你若指望她会为了别人对付自己的女儿和王家,根本不可能。所以我劝你莫要再和她来往,免得日后为难。”
    温夫人这些年声名在外,要么就是道行太深,要么就是真的良善。不管是哪一种,其实并不重要。因为她是温如玉的亲娘,注定是叶家的仇人。
    叶氏原本是有些气大女儿现在说话行事太过苛刻,唯恐名声再坏。仔细一想这话,又极是有道理。再是深明大义的人,也不可能为了旁人对付自己的女儿和娘家。娉娘和温大姑娘不和,自己又和王家断了亲。时日一长,指不定还会有什么事端,到时候大堂姐为了自己的女儿和娘,也不会再和她来往。
    “娉娘,她是来说亲的,又不是来结仇的。咱们若是不愿,说清楚便是,何必说那样的话伤了人心。”说完,她幽幽叹气,“若没有之前的事,七房的那个孩子倒是合适。”
    王老七那个人有点意思,叶娉想。
    如果没有之前发生的种种,这门亲事确实不错。
    “娘,我们同王家已经断了亲,破镜不能重圆。”
    “也是。只是你父亲…”叶氏想说如果王家出手,丈夫的事或许还有余地。只是王家出手的条件是娉家嫁过去,这话她又说不出口。千般思绪万般纠结,最后还是化成一声叹息。“你父亲如今还在牢中。我们一直这样等着,真的合适吗?”
    叶娉刚想回答,便听到外面的喧闹,伴随着圣旨到的喊声。
    叶氏浑身一软,险些晕过去。
    “娉娘,会不会是你父亲被定罪了?”
    她知道被定罪的人家,也会有人传旨,传的是抄家的旨意。
    叶娉上前扶她,道:“娘,父亲所犯之事并非死罪,更谈不上抄家流放。这些人许是经过此地,去别人家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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