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茶是润唇之用,并非解渴。
    她沾湿了唇,舌尖抵舔一下。
    温御幽深的眸似暗夜骤起星火,隐有燎原之势。原来这俗世中的红尘滚滚,竟是如此的让人欲罢不能。
    马车再宽,于人而言也是逼仄。
    不大的车厢内,旖旎滋生。叶娉红着脸想,如果在深宫高墙之外来一场车震,是不是太刺激了些?若不是她实在腿软得厉害,必是要再放一把火。
    “郡王也润一润。”她将茶杯递了过去。
    温御接过,就着她刚才沾水的地方,轻轻抿了一口。
    她不想脸红,可是她控制不住。她脸红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燥热。成亲之前只能幻想,而今已经坦诚相对过,便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能被她看出不一样的颜色。
    二人进了宫,先是觐见天颜。
    聚乾宫外守卫森严,三步一侍,五步一卫。望之宫殿巍峨壮观,重檐庑殿顶上金玉交辉,角兽形状各异张牙舞爪。
    明公公早已等候在殿外,瞧见夫妇二人,立马恭迎。
    二人入了殿,龙座上的景庆帝不等他们行礼,已经起身走了过来。待看到眉宇间寒气尽散的外甥,越发满意自己的果断。
    既然不纳,也可不娶,那还不如娶了好。
    果真,将将成亲一日御哥儿便已大不同,想来对这位叶氏颇为满意。
    近前见天子,叶娉先是震惊,接着是恍然,一张一驰的变化堪称完美。“臣妇此前有眼不识陛下,言语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朕若真要降罪,又岂会赐婚。”
    叶娉立马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感激和羞涩两种情绪,纤长的睫毛微颤,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陛下隆恩,臣妇铭感五内。”
    景庆帝对她的表现很满意,龙颜大悦。大婚之日男女皆累,便是帝王也如此。于是简单几句圣意关切之后,即放他们出聚亁宫。
    随后有宫人将他们引去顾皇后的昭德宫,昭德宫已经众美云集,什么贵妃贤妃惠妃,环肥燕瘦美不胜收。
    顾皇后出身镇国公府,镇国公府虽说历经一次变故之后已然沉隐,但顾皇后后宫主母的位置坐得极稳。一是因为陛下的平衡之术,二是因为顾皇后育有嫡出大皇子,且大皇子已被册立为诸君。
    陛下看重温御,顾皇后自然不敢不看重。
    夫妻二人至后宫请安,不过是走个过场。举凡是还想在后宫立足的妃嫔,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为难叶娉。
    叶娉乐得装害羞的新媳妇,至始至终红着脸低着头。
    她早已名声在外,宫中亦是传遍。众妃甫见真人,各自心下嘀咕。这般羞涩貌美娇滴滴的美人儿,竟然一人放倒了四五位男子。若事情为真,那王家子孙该是何等无用。
    王惠妃也在众妃之例,站位靠前。
    早在叶娉对上王家之时,她便有所耳闻。因着那一门草包软骨头的流言,她最近在宫里没少听闲话。原以为这般不知廉耻又凶悍的女子,迟早会被世人的唾沫星子埋得抬不起头。不想这人竟然一次次与王家作对,最后还被赐婚给了温郡王。
    她感觉到其他妃嫔复杂的目光,听着顾皇后对叶娉的溢美之词,越发觉得站立难安。
    叶娉也是体力不支,都有些站不住了。
    这时温御出声告退,中断所有人准备好的说辞。顾皇后都有些措手不及,更何况是其他的妃嫔。
    温御不等她们反应,已带着叶娉退下。
    叶娉醒了醒神,感激地看了他好几眼。
    不愧是干刑司的,感觉就是敏锐。
    温御先是大步走着,忽地停了下来。他一人独行惯了,竟是忘了自己已是娶妻之人。
    叶娉正一步步走得艰难,眼前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的手。掌心朝上,指指如玉笋,指腹间可见薄茧。
    这双手,她记得昨夜是如何煽风点火,如何让她爱极恨极的。此时亦是如此,百般纠结着要不要放上去。
    她红着脸,眼神里全是询问。
    这是宫里,真的可以牵手吗?
    温御的回答是紧紧握住她的手,“很累吗?”
    她大眼眨啊眨,累不累这男人心里没数吗?
    “有点。”她声音带着撒娇。
    “那怎么办?”
    什么叫那怎么办?
    叶娉眼神幻化不定,完全跟不上温御的脑回路。眼前的男人说是天仙亦不为过,可惜这天仙似的老公龙精虎猛,却只知一味蛮干,完全不得章法,委实有些让人失望。
    且一夜三回,真是人菜瘾大。
    “郡王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郡王的。”
    你是大爷你说了算。
    温御眼底似有幽光,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第53章
    宫中主子多,太监宫女更是多到数不清。这会儿的功夫,不远处宫人穿梭来往,皆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那位可是有玉面煞神之称的温郡王?不是说不近女色,唯爱白骨吗?为何众目睽睽之下与郡王妃那般恩爱?还有外面都传郡王妃不知廉耻,凶悍好斗,又怎么会是这般艳色无双的模样?
    他们疑惑着,并不敢多看。
    叶娉的手被大掌包裹,大掌生有薄茧,温暖而干燥。然而她却是遍体生寒,莫名生出说不出来的恐惧。
    这人的眼神也太可怕了些。如鹯狼枭鸟盯着猎物,让人不寒而栗。她挣了挣,没有挣脱,索性由着他去。
    她低头做害羞状,心里却是泛起嘀咕,暗道这人不可能怜香惜玉。如此做派,到底是嫌她走得太慢,还是做给别人看?
    深宫之内,人多眼杂。他们的言行举止,想必很快就会传到各宫主子的耳里。想想那些人震惊的表情,她突然生出些许恶趣味。身体往那边偎了偎,远远看着像是两人靠在一起。
    有人牵着,能借力前行,她脚步也快了一些。待到出宫后上了马车,马车内的景象瞬间让她活了过来。
    一方小几上,摆着温热的饭菜,有粥有饭有汤还有菜。样样精致,香气勾人,叫人越发觉得饥肠辘辘。
    她感激地看了温御一眼,这位郡王爷或许不太会怜香惜玉,但今日一应举动称得上体贴二字。先是抱她上马车,后又牵她出宫。眼下又让人备下这些东西,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马车宽大,且行得极稳。
    纵是一路吃喝,也不见汤粥洒出。
    回到公主府,除冠除服。
    叶娉腹中已饱,但困意未散。尽管她有意控制,但哈欠这种东西一个走神的功夫就会卷土重来。
    “先歇息一会。”温御说。
    “可以吗?”叶娉眼睛都亮了,她实在是困得不行。如果不是理智尚在,方才换衣服时真想倒在床上再也不起来。
    “母亲会体谅的,父亲也不会在意这些。”
    叶娉闻言,作乖巧状。
    “郡王安排,我听着便是。”
    出嫁从夫嘛。
    她懂。
    既然人家当儿子的都开了口,她岂有不从之理。长公主早已过世,府中长辈唯剩温驸马一人。若温驸马不喜她,哪怕她不顾身体劳累积极去奉茶,人家也不会高看她半分。若温驸马对她没什么意见,晚去一会对方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当下含羞带怯,实则心里乐开了花,低着头就进了纱幔。一沾上床,她不由舒服地慰叹一声。美男再好看,也抵不过周公的诱惑。
    这一睡,可为是昏天暗地,醒来时日已西中。床侧没有别人睡过的痕迹,看来温御并没有和她一样歇息。
    再次梳洗更衣,梳中分垂髻,着正红盘金彩绣锦裙。镜中女子艳色无双韶颜如画,隐约可见几分贵气。
    三喜看痴了,替主子理着衣裙的动作停了下来。一旁的曾娘子见状上前,拂平叶娉的锦裙,低低说了一句郡王在外间。
    外间布置如故,却略有不同。
    骷髅架已不在,换上一五尺青花山水美人瓶。先前摆放着人骨形状的多宝阁的格子里,是一只玉貔貅。
    温御站在美人瓶前,似松竹临风。
    “郡王可是不喜这瓶子?”叶娉一出来,就看到他在瓶子前出神。之前那具骷髅架,应是他的心爱之物。他许是怕自己带来的丫头婆子弄坏了,这才换成了美人瓶。“若郡王实在不喜,何不摆上先前那般。我会叮嘱她们莫要靠近。”
    她嘴里这般说着,心里却是不停喊着不要。祈祷温御千万不要同意她的提议,她就是假装贤惠而已,并不是真的贤惠。
    所以说立人设这种事情,有苦也得往肚子里咽。
    半晌,温御说:“不必,如此便好。“
    他依旧言简意赅,视线落在叶娉的脸上。
    叶娉睡了一觉,恰如蔫巴的花儿见了水,重新娇艳欲滴。她方才在镜子里见过自己的模样,当然知道是何等的娇媚水灵。
    “郡王为何这么看我?”
    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屋子里除了他们,还有三喜和曾娘子。两人虽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地等候吩咐,但对于温御而言,却是极大的容忍。
    “可睡好了?”
    “睡好了。”
    “走吧。”
    “哦。”
    夫妻二人出门,先去梨园。
    梨园是安和长公主生前居所,亦是供奉她灵位之地。此时一园子的梨树枝繁叶茂,如伞如罩。一枚枚青色的果子在树叶间探头探脑,很是喜人。
    叶娉暗自咽了口水,想着来日梨子黄时,她能不能来摘上一些?
    穿过梨树林,是一条穿园而过的流水。流水之上小桥凉亭,显得很是诗情画意。过桥后视野逐开阔,假山奇石竹海涛涛间,一飞檐如振翅翱翔。再往前行,恢宏大气又精美的屋子映入眼帘,双龙斗拱,状似宫殿。
    只一眼,叶娉便喜欢上了这里。曲径通幽处,屋隐竹海间,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婆婆应是一个极为雅致之人。
    推门进屋,香烛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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