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家人一夜天上地下,有人大喊大叫说自己冤枉。大房的老夫人和刘氏等人皆是从被窝中抓起,皆是披头散发的模样,再无往日的体面可言。
    “陛下,陛下,冤枉啊!”
    “我们要见陛下,我们要见惠妃娘娘!”
    负责押解的是以宋进元为首的京吾卫,京吾卫们一个个铁面无私,任凭他们喊破了喉咙也不理会。
    “吵什么?”宋进元睨了刘氏等人一眼,“你们王家欺君罔上,私养死士残杀朝廷命官,证据确凿已由陛下亲口定罪。啧啧,还真是一门清贵满乾坤,真当自己姓王就是王,想杀就杀谁。可惜子孙后代草包多,方才吓尿的就有好几个!”
    主犯王御史等人另外押送,早已下了大牢。眼下押解的是女眷和未出仕的男丁,这些富贵堆里养大的公子哥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真有几个被吓尿了,其中就有三房的王沐。
    “宋大人,能不能行个好…”
    刘氏的话未说完,宋进元直接回了一个不好。
    开什么玩笑,陛下亲口定的案子,他哪里敢给王家行方便。便是可以,他也不敢,毕竟这事可是承天那小子下的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才会为了这些人去讨不自在。
    王家人眼睛都往人群中看,希冀能看到可能帮他们的人。但是越往前走,他们越失望。不仅各房的姻亲没有露面,便是最能帮他们的国公府也没有人出头。
    刘氏止不住心里的恐惧,尖叫道:“宋大人,求你去温国公府带个话…”
    “温国公府么?”宋进元似笑非笑,“你是想求不问世事的温国公,还是想求既无官职也无功名的温世子,或者是想求那位温夫人?”
    “温夫人,我们想求温夫人!”
    “正好有个温家人,不如你让他帮你们带个话?”
    刘氏没想到他说的温家人居然是温御。
    温御一身官服,傲世卓立。
    那眼风如刀,所到之处冰封万里。
    刘氏没了声音,她怕死,更怕死在这位郡王爷手上。
    宋进元鄙夷地挑了挑眉,大步朝温御走去。两人一个冷脸一个笑脸,皆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宋进元一时抬左脚一时抬右脚,神情颇有几分眉飞色舞之感,两颊的酒窝更是深极。
    温御睨着他,越发神情冷峻。
    好想把这人的两条腿给跺了!
    ……
    叶娉今日亲眼目睹了王家被抄家,又亲眼看着那些人全被押送至衙门。听说他们的罪名已定,主犯等人问斩,其余人流放苦寒之地。
    她看完热闹后去了一趟叶家,叶氏拉着她手哭了很久。哭过之后,叶氏又庆幸自己和王家断了亲。
    回到公主府时,下人说郡王已归。
    一掀开内室的珠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美男图。
    散着墨发的男人单腿屈膝靠坐在榻上,脚踝露在外面,说不出来的欲气。长发柔和了他凛寒的气势,衬得那得天独厚的容颜少了几分冷漠。烛火在他幽深的眸中跳跃,像是黑暗中骤然升起的两团火。
    他望过来,瞳仁中的火苗跳得更欢。
    叶娉喉咙有些发干,莫名觉得有点渴。这个男人的色相杀伤力太强,如果不是她现在有孕在身,只怕早已缴械投降。
    突然温御眉头微皱,揉了揉自己的脚。
    “脚疼吗?”
    “有点。”
    叶娉惊悚了。
    这男人是在示弱吗?
    在世人眼中他手段狠辣,冷漠噬血,这样一个人应该是无情无欲无血无肉,既不会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也不会有普通人的伤痛苦楚。哪怕是自己,在此之前也未想过他会喊苦喊累。他都忍受不住的疼,那应该是很疼的吧?
    他颦着眉,修长的手指慢慢揉捏着脚掌。男人的脚骨形完美,脚趾长而生有厚茧,脚背上可见青筋。
    仅是一双脚,足能彰显他的张力。
    叶娉上前,替他揉捏。
    “怎么会疼?崴到了吗?”
    看上去没伤无痕的,也没有任何的红肿。
    温御摇头。
    既没受伤,也没崴脚,无缘无故地为什么会疼?
    叶娉按了按他的脚心,又问:“那是走路走多了?”
    他没有言语,却也没有否认。
    那就是了。
    叶娉心道,他这职位看似风光,却也不是那等坐在房子里听听属下汇报混日子的闲差。宫里宫外地跑着,还要在衙门内忙进忙出,一天下来也不少走路。
    他如此,宋进元也如此,要不然婷娘怎么会给宋进元纳那些鞋垫。
    忽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狐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顿时冒出两个小人要争执,一个说不会吧,他居然这样的人。一个说谁说不会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若不然我替你备些厚实的鞋垫?”
    “嗯。”
    还真是……
    所以是宋进元那个大嘴巴在他面前显摆了婷娘纳的鞋垫,这男人自己别扭不好明说,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为了几双鞋垫。
    至于吗?
    难道这些男人是想她和婷娘两姐妹卷起来吗?
    呵。
    做梦!
    第92章
    温国公府。
    静幽幽的院子,除了风声似乎没有别的声音。若不是屋内明亮的烛光映射出来,只怕是还当这院子里并未住人。
    院子里的下人不多,进出皆是轻手轻脚。
    温夫人急色匆匆,行到院前时停下来缓了一会。待到呼吸均匀,她这才拢了拢鬓角,理了理衣襟往里走。熟门熟路地行到书房前,让守在门外的小厮通禀。不多会的功夫,小厮出来回话,说是国公爷让她进去。
    进到光亮处,她红肿的眼再也无所遁形,显然是哭过。
    隔着几步的距离,她强自作出如常的模样,痴痴地看着正伏案做画的温国公。画中的宫装女子栩栩如生,尊贵而又慵懒,眼看着就要跃然纸上。
    她掐了掐掌心,那种忍着悲痛又尽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情绪恰当好处地显现在她的脸上。她和以往一样,默默等待着温国公将画作完。
    若是寻常女子见到自己的夫君为别的女子作画,不说是大吵大闹,那也是拈酸吃醋一番。但她不一样,这样的情形对她而言司空见惯。
    烛光下,温国公露出了老态。
    这位当年永昌城风华无二的第一公子,而今也到了垂暮之年。遥想当年他英姿勃发时,何等的芝兰玉树。
    温夫人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认真地勾画着纸上的女子,看着他专注地描述着女子的眉眼。那纤毫毕现的眉,那睥睨含笑的眼,一点点地慢慢鲜活。
    犹记得那一年宫宴,年轻的国公爷和嫡出的大公主相携而立。一个是天边的月,一个是卓立的树,不知是月上树梢,还是树望月影。恰如一幅画,让人痴痴遥望心生羡慕。那时的她年纪尚小,却将眼前的一幕深深刻在心里。哪怕是时隔多年以后,依然记忆犹新。
    不知过了多久,温国公搁了笔。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温热巾子优雅地擦了擦手,一双略显复杂的眼睛望了过来。
    “是为了王家的事?”
    “是。”温夫人敛了心绪,道:“妾身极是痛心,万没想到他们会做出那样的事。若是早知道他们胆子那么大,哪怕是冒着不孝的名声也会劝阻他们。他们是咎由自取,半点也怨不得旁人。妾身身为王家女,无颜再见国公爷,也无颜见温家的列祖列宗。”
    说到这,她忽然盈盈跪下。
    “妾身自请下堂!”
    温国公瞳仁缩了缩,他是恼怒王家人的所作所为。他以为王氏这个时候找来,是求他去陛下面前为王家说情。
    到底是个懂事明理的。
    “罪不及出嫁女,你起来吧。”
    “国公爷,妾身有愧。”温夫人不起,无声流泪。“自打妾身嫁进国公府,国公爷您就给了妾身最大的体面。这些年来,妾身打理后宅不敢有一日怠慢,为的就是报答国公爷。如今妾身娘家出了事,若妾身还占着国公夫人的位置,恐怕会给您和国公府抹黑。”
    温国公眼中的复杂之色尽去,“你本身无错,无需如此。”
    “国公爷,您对妾身的好,妾身都知道。妾身这辈子能嫁进国公府,能有幸陪在国公爷身边已经心满意足了。”
    “事已至此,不要多想。王家劫杀朝廷命官,实在是欺君罔上罪无可赦。你若有心打点一二,自去办便是,做得隐蔽些即可。”
    “谢国公爷。”温夫人抹着眼泪,柔柔弱弱地起身。“那妾身不打扰国公爷,您早些歇息。”
    温国公嗯了一声,低头轻吹画上的墨。
    温夫人出了院子,脸上的苦楚之色尽去。灰暗的夜色中,她的眼神忽明忽暗,回望那院子里的灯火时,唇角慢慢浮现一抹诡异。
    刚到自己的住处,便听婆子说怡心堂那边有请。她慢悠悠地喝了一杯茶,又吃了几块点心后才出门。
    温老夫人沉着脸,盯着门口。
    “这都什么时辰了,她怎么还不来?”
    “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细嬷嬷回道。
    “我看她是没脸见人了。”
    王家出事,温老夫人比谁都震惊,也比谁都愤怒。她千挑万选给荣儿选了这样一门姻亲,没想到临了临了居然如此糟心。先前三房死了那些姨娘也就罢了,左不过是一个善妒的女人坏事,分出去便是。可如今这场祸事兜头兜脸,整个王家都完了。
    “你说说他们王家怎么敢,那些人可都是官身。他们排除异己也就算了,为何要灭人家满门。听说连张大人的老母和怀孕的夫人都没放过,当真是丧心病狂!你说王氏…王氏她会不会…”
    后半句话,温老夫人没敢问出来。
    她怕。
    莫句有些心惊肉跳,正惊骇时猛地一抬头,居然看到温夫人站在门口对着她笑。她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人也跟着抖了起来。
    “你…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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