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知道了,那是因为殿下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再后来,殿下得知自己怀上了小主子。
    偏偏就是在那个时候,竟然出了那档子恶心的事。那对恶心的男女,一个求主子原谅,一个哭着要自己不是故意的。
    呵。
    脏了的东西就是脏了,哪怕洗洗还能用,殿下又岂会将就!
    “我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多少年,我真怕没能好好完成殿下的托付。”
    “恭人这些年尽心尽力,郡王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恭人还要如何?各人皆有各自的人生,恭人无需太过苛刻自己。我想长公主若是泉下有知,应是欢喜欣慰的。”
    锦恭人垂眸,“殿下走时并非诸事已了。”
    难道长公主还有未完成的心愿?
    叶娉如是想着,并不追问。
    过了一会儿,锦恭人抬眸,“先前我问过郡王妃,人生最为得意圆满时,应是在什么时候?郡王妃说男子功成名就,女子荣华富贵儿孙满堂。我怕我等不了。”
    等不了什么?
    叶娉心下微动,“人生切忌一个等字,等来等去不仅错过时机,且心志也会越发磨灭。我这人最是喜欢快意恩仇,当下能报的仇,我绝不会等到十年之后。”
    “郡王妃说的极是。”锦恭人眸中显现出一丝复杂。“殿下当初也想给那些人一个教训,却不想见过空明大师之后就歇了心思。”
    什么样的教训?
    叶娉心思急转。
    “长公主可是有那些人的什么把柄?”
    锦恭人没有回答,而是幽幽一声叹息。
    第95章
    “恭人…”
    “我答应过长公主要保守此事,郡王妃莫要再问。”
    “郡王也不知道吗?”
    “是。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郡王。”
    到底是什么样的把柄,为何连温御也要瞒着?
    叶娉此前就觉得有些地方说不通,安和长公主聪慧异于常人,心机谋略样样不输男子,且还是一位穿越女。这样一个人,当真大度无所谓到被别人抢了男人还默默祝福吗?所以长公主并非自愿放过那对男女,而是因为温御。
    为什么是为了温御?
    如果真是为了温御,不应该更要出这口恶气吗?
    “长公主可是想等到那些人最为得意之时才出手吗?”
    若是这样,报复的意义何在?
    锦恭人又是一声叹息,“殿下并未有这样的指示。”
    殿下交待她保守秘密时,是那么的不以为意。她也以为殿下是真的不在意,但有一次她听到殿下自言自语,说真的很想在那个人最为得意之时狠狠给他们一记重拳,让那个人所有的算计都变成笑话,从此身败名裂。
    也就是在那时,她才知道殿下其实是恨的。
    但殿下又不得不放手,其中原因殿下虽未明说,但她知道能让殿下忌惮的一定不是小事。空见大师有通神之名,事关郡王的必是和命数有关。
    这些年她遵照殿下的吩咐,对国公府的一切不理不睬,心中煎熬只有她自己知道。尤其是外面都在传那个人如何贤惠如何明理时,更是心如火烤。
    叶娉越想越不明白,无法理解长公主这样的安排。
    空明大师究竟和长公主说了什么?
    难道又是因果?
    锦恭人走后,她还在琢磨这事,直到温御回来。
    门帘从外面掀开,带进来一股热风,热风很快消失在屋内的凉气中。她听到动静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男人笔直修长的腿。
    这腿可真长,像是望不到头。
    黑色的官靴,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她保持原有的姿势没有动,就那么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很快人已至跟前,她的面前出现一颗梨。
    “梨园的梨熟了?”
    那些梨可是她念叨了许久,三喜更是天天盼着。
    “方才过去时,恰好看到这颗熟了。”
    “我怎么没有看到?”
    梨园的梨品种繁多,成熟的时间也略有区别。叶娉前两日才去看过,算日子最早成熟的梨也要等到半个月后。
    她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她见天的往梨园跑,一副馋得不行的模样,温御也上了心,甚至比她更上心。
    这颗梨长在最早成熟的那棵梨树的树冠上,站在树底下很难看清。温御身手好,哪怕是长得再高的梨,他也能够一目了然。
    清水洗净,削皮剔核。放在玉白果盘里的,是一块块水白的梨肉。叶娉叉起一块,欲往他嘴里送,不想他竟然避开。
    以往喂什么他就吃什么,今天还知道让梨了?
    突然间叶娉似是想到什么,低低笑出声来。她记得有一回他们在梨园看梨,当时她好像提过一嘴,说是梨不能分吃,分吃有分离之意。
    所以这男人不肯吃,是怕和她分离?
    她吃着梨,一时觉得不仅嘴甜,心也甜。
    梨园的梨一日比一日熟得多,等到满园都飘着梨香时,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无名居上下都吃到了汁水丰盈的梨,尤以三喜吃得最多。
    这期间叶娉再也没有去国公府,国公府那边也没有派人来相请过。两府之间,仿佛真的成了隔房。但有锦恭人的眼线,还有三喜的打听,那边的事她想不知道都难。
    温廷之受伤的消息自是被瞒着,半点风声也没有透出来。他一直在怡心堂养伤,那芳儿近水楼台先得月,不顾怀着身孕日日侍候他。他每日里与芳儿在一起,竟是完全不顾及庆阳郡主的脸面。庆阳郡主也是个狠的,干脆对他不闻不问。
    温老夫人也好,温国公温夫人也好,看似和以前没有任何不同。但府里的气氛之沉闷压抑,下人们皆能感应得到。
    国公府还是国公府,但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慢慢变质。
    叶娉曾问过温御,既然如此不喜国公府上下,为何一直容着他们。温御告诉她,容忍并不代表坐视不理。
    前世里温国公去世之后,国公府一切如常,什么也没有改变,包括温廷之的世子之位。一个国公府没了国公只有世子,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一代国公世子故去之后,爵位也随之而去。
    有时候任其消亡才是最狠的报复,那种看着荣耀褪去的感觉,无异于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腐烂。
    不得不说,这招实在是狠。
    ……
    入秋后,叶娉回了几回叶家,为的都是叶婷的婚事。
    叶婷和宋进元大婚那一日,喜轿从南城绕去北城的将军府,然后停在将军府的大门外。在所有人的震惊中,一身喜服的叶婷将宋家门口那尊石狮给举了起来。
    一时之间,众人哗然。
    宋将军欢喜至极,连连喝彩。
    那云游僧人的话他们宋家自来没有在意过,可真当这石狮被举起来时,他心里的震撼和期待无法用言语说清。所以那样的未必不是真,他们宋家得此佳媳,往后说不定真能辉煌荣耀。
    喝彩声中,叶婷无比羞赧。她放下石狮,又恢复娇弱无力的模样。两位喜娘上前将她扶回喜轿,喜轿再次抬起,直接前往宋进元的新宅子。
    一夜之间,叶家女再次成为世人口中的谈资。
    叶娉的勇猛大胆,叶婷的力大无穷,这对姐妹明明不通琴棋书画,也不似寻常姑娘家那般知书达礼,却是齐齐得了好姻缘。
    温御圣宠独眷自是不用说,宋进元亦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这两位一个有煞神之名,一个有恶鬼之称,没成想全成了叶家的女婿。
    叶家露了风头,颇有几分新贵的趋势。
    叶婷三朝回门那一日,叶娉和温御都在叶家。
    一对新人给长辈们奉了茶,叶母和叶氏送上见面礼并给新郎做的新衣。叶母做的是一身常服,叶氏做的则是外穿的锦衣。
    这样的衣服,当初温御也收到过。
    宋进元比温御会来事,嘴也比温御甜。先是夸叶母做的衣服用料舒适针线细致,后又夸叶氏做的衣服款式好绣工雅致。听得叶母和叶氏心花怒放,叶氏更是进元长进元短地叫得亲切。
    这段日子以来,宋进元没少在叶家蹭饭。他一个人住,又惯会扮可怜,引得叶母和叶氏对他照顾有加。他又是能说会道的性子,没几天的功夫就讨得了叶母和叶氏的欢心。
    两个女婿,谁都会喜欢讨喜的那一个。更何况宋进元的长相更讨长辈的欢心,尤其是一笑两个深深的酒窝,看着就让人喜欢。
    温御一脸冷漠,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叶娉却是知道的,这男人怕是心里又不爽了。没看到那冷眼嗖嗖的,像刀子似的直往宋进元身上扎。
    宋进元是什么人,岂能感觉不到?依叶娉看,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显摆给温御看,故意展示自己比温御更有人缘。
    所以这两个幼稚的男人在别着劲,彼此心知肚明。
    呵。
    男人。
    让他们内卷去吧。
    反正她是不会卷的。
    姐妹俩私下说话时,她先是问妹妹这几日过得如何。其实无需过问,端看婷娘这张红扑扑的小脸便知婚后生活蜜里调油。
    “你现在是宋夫人,有什么事吩咐别人去做即可,无需自己亲历亲为。像纳鞋垫做衣服这样的事,交给下人去做,你要做的就是统抓全局坐镇指挥。俗话说抓大放小,若是将心思一味放在细枝末节上,反倒变得有些主次不分。”
    “我做鞋垫不妨事的,也不是什么费功夫的活。”叶婷知道大姐是心疼自己,心下很是感动。
    叶娉摸着已五个多月的肚子,嗔了自己妹妹一眼。“你我女红皆是一般,何苦费那个心力。你这边给妹夫纳了鞋垫,转头你姐夫就知道了。你是知道我的,女红比你还差,我连鞋垫都做不好。同为姐妹,你让你姐夫怎么看我?”
    叶婷小脸一白,她…她真没想到这个。
    “大姐,那姐夫他是不是说你了?”
    “说到是没说,就是…”叶娉叹了一口气。“我怕他嫌我不够贤惠。”
    “那…那我以后不纳鞋垫了,我…我什么都不做。”
    “我们不做,那是因为我们不精通。术有专攻,人也是各有所长。我们自己不做,但我们可以给他们更好的安排。如此一来我们也省心了,他们用的东西也更精细,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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