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其他几组搭档正在院子里吃晚饭的时候,听见这种叫声,就觉得丝毫不意外了。被用冷水淋透後洗干净的苏朝宇被江扬恶狠狠地拖进了自己房间,过了不久,里面传来了东西砸碎的声音,然後就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惨叫传出来,连续不断的,边告饶边发出凄烈、尾音老长的呼喊。
    "那小子真是条狼。"一个青著眼眶的小夥子撇嘴看了看紧闭的门,"听黑发的那个叫的多惨。"
    站在他身边端著水果盘的副手变了脸色,小夥子仔细端详了他一阵子,忽然笑起来:"去我房间,夥计,我也想休息了。"副手下意识地後退了一步,同时苏朝宇另一声带著哽咽的呼喊被江扬的怒吼生生掐断:"躲什麽?我还要再来一次呢!"
    "过来,"小夥子不由分说地搂住副手的肩膀,拖著他往另一个房间里去,"我会很温柔的,你放心。"
    寄居蟹的生活
    苏朝宇像一只奔跑整天後倦极的云豹,舒展地窝在江扬的臂湾里,面颊贴著对方的胸膛。他舔了舔嘴唇,攒足了力气後,突然惨叫了一声,江扬恰到好处地捂住了他的嘴,使得外人听起来仿佛是苏朝宇的嘴里被塞满了东西──两人相视一笑,滚进被单里,紧紧相拥。江扬抚摸著苏朝宇的脸庞歇了几秒,忽然狠狠击掌,清脆的声音穿透窗户後,又大声呵斥:"是很不满意我麽?"苏朝宇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真的吓了一跳,随後几乎笑出声来,在江扬的胸口狠狠拧了一下,小声地抱怨:"当然不满意。"
    "哪里......"江扬低头用自己的唇吻遍了苏朝宇的整个脸庞,最後把吻落在那有一道擦伤的锁骨上,轻轻吮著渗血的伤口。
    "你这个暴君,"苏朝宇微微皱眉,却不愿意离开面前这熟悉的、很久都没有拥抱过的年轻的身体,"你一直那麽粗暴的对待我,听我刚才叫得多惨。"说著,居然自己先笑起来。
    江扬翻身撑在床上,把苏朝宇挤在身下,跟他鼻尖对鼻尖:"比起阿拉伯的後宫式教育,你这次的声音太没有美感了。"
    "你没挨过打,怎麽会知道那有多疼!"苏朝宇几分真的怒气,几分撒娇,想装作生气离开的样子,却被轻巧地摁回去,"集训的时候,你真舍得下手,江扬......你不知道,即使不用皮带,用手指戳戳,我都能疼得跳起来,你居然──"
    後半句话,江扬不想听下去。他默认了"暴君"这个形容词,并且发誓要将它发挥到极限。他捧著苏朝宇的脸庞专注地吻下去,用舌尖抚慰对方带著血痂的干裂的唇,琥珀色的眸子一直凝视苏朝宇,在那充满了爱意的海蓝色里找寻不变的信任。苏朝宇仅仅无谓地挣扎了几下就接受这个强行袭来、毫不犹豫的吻。
    按道理说,集训营的那段黑暗日子里,苏朝宇怕极了江扬这种无可反驳的行为,无论是呵斥他跑步回去休息还是用手势布置受罚的姿势,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正在享受著来自长官的、看似高高在上却充满了安慰和宠溺的爱。苏朝宇闭上眼睛,把这几十天来无法见面、即使见面也无法诉说的焦急等待心情挥泄一空,紧紧搂住江扬的脖子,不愿放手,不想离开。
    "我会加倍地补偿我的小兵,"江扬长舒一口气结束了激烈的唇舌运动,"无论什麽时候,什麽方式。"
    "果真?"苏朝宇的眸子一闪。
    "为你高兴,长官。"江扬垂下眼睛,低低地说,嘴角是狡黠的笑意。苏朝宇忽然伸手到对方腋下,然後趁著江扬胳膊一软的瞬间便摁倒了他,翻身死死压住下意识挣扎著的身体。
    "现在麽,我的小兵?"江扬的严肃又一次不适时宜地小小发作起来,却丝毫不能影响苏朝宇的美丽心情。染成了乌黑色的长发落在江扬的肩胛上,他转头冲苏朝宇一笑,坦然在这个远离首都、远离纷争、靠近死亡、却拥有真爱的地方,放松了每一块肌肉。
    特克斯的秋天正缓慢铺开,山坳里静谧的小院子中,经过几十天考验洗礼的江扬和苏朝宇,用这样的方式走进了他们共同生命中的第一个金秋。
    拿到了印有自己名字徽章的江扬和苏朝宇很快就适应了"寄居蟹小分队"无所事事的生活,正日在特克斯里束手游荡,吃免费的午餐,然後在长躺椅上度过闲聊的下午。
    他们用三个整天的时间详细讨论了行动的部署,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如果上级不通知,他们只能每天乖乖待在特克斯,过一种闲散到不像话的生活;如果向上级询问的话,回答也只是诚实的"不知道"三个字而已。"我们就在这里吧。"苏朝宇从後面环著江扬,琥珀色眼眸的年轻人舀起一勺冰淇淋,侧头准确地喂到他嘴里,"好。"江扬说,银勺搅拌著淡黄色的甜品,"让我们就在这里过日子,根本不要管那些见鬼的家国政策和生死协议。"
    十月底的时候,第一批成熟的山梨开始分装出口,不久以後,江扬就收到一个蜡封的信封,打开来看,里面只有两张火车票,是普通的客厢,通往免签证的异国城市。
    带著苏朝宇,刚刚在异国的土地上站稳的下一秒,就有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哥哥!"就连江铭都没如此热情过,江扬一抖,还是轻快地抱起小女孩,让她骑坐在自己肩膀上,笑眯眯地问:"爸爸妈妈在哪里?"小女孩第一次被人这麽宠溺著,惊喜地伸平手臂,一指远处。
    一辆黑亮的普通轿车等在那边,面相憨厚的"父母"当著所有旅客的面拥抱了自己从远处回家来的两个"儿子",把他们热情地推进车里。立刻被罩了头套、勒住嘴巴并且锁了手脚的江扬和苏朝宇甚至错觉是林砚臣那个著名的副手在场──把轿车开成了碰碰车的司机一路放著听不懂内容的异国摇滚乐曲,使得两人的身体失去了除呼吸以外的其他功能。
    重新恢复视觉後,江扬还觉得耳朵里有一套自己会响的重金属乐器,他看了看苏朝宇,同样是使劲揉著自己的太阳穴。一座充满阳光的小院子里,站著其他两个人:一个大约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将裤脚挽到膝盖以上,露出了一条生锈的铁腿,身边站著的男孩却仿佛跟江立一般年纪,健硕高大,满身刺青的图案都表明了他有多爱一个名叫尼娅的人。"嗨,"他跟苏朝宇打著招呼,大约是觉得江扬太过冷漠严肃吧,"你是独鼇麽?"
    独鼇是称呼小组中领导者的人,苏朝宇赶紧退了一步,跟随在江扬身後,小心地摇了摇头。男孩立刻转向江扬,给了他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准备好了麽?"
    於是,两个小时以後,江扬和苏朝宇就来到了一座很小的单层别墅前的玉米地里,藏在高大的杆、叶之间──当然,背著属於他们的两份微型高杀伤力炸药。
    "
    请把这个交给特克斯酒吧里的尼娅,告诉她,我爱她和小丫头。"男孩紧了紧自己的背带,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颗质量普通的小钻石雕成的心形饰品,然後微笑著拍拍苏朝宇的肩膀:"夥计,你的眼睛真好看,尼娅也是蓝眼睛。"铁腿的中年把烟头在玉米杆上碾灭,杆子冒出一阵青烟,发出了滋滋匝匝的声音。他始终没什麽话,先於男孩一步拨开玉米杆朝那幢别墅走去。
    江扬忽然觉得想说点什麽,喉间却梗住了,仿佛看见自己拉著苏朝宇的手从家里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特克斯的十一月
    按照计划,这对父子自愿充当此次的人体炸弹,把宣称只要在位一天就要极力阻拦特克斯和本国进行毒品贸易的新任公安部长干掉。这位在上任一个月内就查掉了海神殿四次、共计三公斤海洛因的部长引起了海神殿高层的强烈不满,命令层层传达下来,到了特克斯的时候,立刻有十九对搭档报名参加──这对父子之所以中标,是因为他们的大儿子因为试图在裤裆里偷运半公斤白粉过海关,被判了终身监禁後,意外死於异国的刑讯室。休假中的公安部长就在别墅里享受私人时光,江扬紧紧攥著苏朝宇的手,这对替补搭档躲在玉米地里,莫名地紧张起来。
    铁腿的老人一瘸一拐走向别墅区域,停在栅栏外。江扬看见绕到栅栏另一端的儿子从口袋里掏出了远程手枪,毫不犹豫地从隐蔽的地方开枪。老人倒下的瞬间,所有别墅警卫都冲了出来,儿子则装作疯狂,大喊大叫著说政府官员乱杀人,直到把部长本人引了出来。当警卫围起了儿子、部长铁青著脸色准备找人来解决问题的时候,江扬和苏朝宇只看见那个满身刺青的年轻人左手奋力抛出了一颗浓缩的打击式榴弹,右手扯掉了自己身体上炸药的引线。
    苏朝宇被江扬紧紧摁倒在玉米叶子下面,轰然的巨响久久不能平息,浓烟升腾,火光四溅。等震波过去,俩人飞速跑回等在路边的轿车里,面色平静的负责人叫身边的小侍从打开了嵌在二人背後炸药的三层密码锁,然後一言不发地注视著正在坍塌的小别墅。
    "很好。"他跟谁通著话,"把老蟹尸体烧掉,带著DV回总部。留在那边吧,明年再回来。"
    苏朝宇攥成拳头的手被江扬冷静地掩藏了。他们看见负责人摘下眼镜,吩咐开车,并且在车载电脑里调阅了父子俩和家人的所有材料,又打了个电话:"告诉特克斯酒吧的尼娅,她的丈夫光荣地成为了海神殿的永恒英雄,给她的户头上存5000块,设置十天的安全禁止提取期,我要确定两只蟹真实死亡。"车子又开始七拐八绕的时候,江扬和苏朝宇都被重新封闭了所有感官,他们紧紧握著对方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件事情之後,江扬和苏朝宇被滞留在异国的旅馆里,每天看著电视机中播放爆炸当天的卫星画面和警方调查情况,直到十一月来临。一场淡淡的雪冰冻了这个国家人民对於死了公安部长的慌乱,江扬和苏朝宇以旅游者的身份顺利回到了特克斯。爆炸事件给两人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很长时间,苏朝宇经常会在半夜里突然坐起来,然後紧紧搂住江扬,再也不肯睡去。"没事,我的小兵,"江扬故作镇定地安慰他,自己却也因为身为高级军官而不能阻止这一切而难受极了,"没事......"
    "他们都是这样单纯的人。"苏朝宇的声音听来空洞,海蓝色的眸子在夜里显得闪烁不定,"都是无辜的人。"
    而特克斯酒吧的尼娅却骄傲地收下了苏朝宇带回来的钻石,向所有人宣布了自己丈夫的勇猛和凛然,"你们不知道,"她涂著黑色眼影的蓝眼睛里是一种朦胧的光彩,
    "波塞冬给他的身体佩上了英雄的徽章,他葬在总部的英雄中间。"苏朝宇隐约猜到了海神殿会拿出怎样的伪造DV画面给她看:这种军校里的信息间谍必修课,苏朝宇得过满分。
    走出酒吧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江扬倚在路灯下裹著长风衣等他。细微的落雪在苏朝宇鼻尖上形成了小小的几颗水珠,江扬仔细地吻去了它们,苏朝宇却双手抱在胸前,轻轻哆嗦著说:"特克斯真冷,江扬。"
    十一月,帝国平安无事,江扬和苏朝宇又参加了几场有惊无险的抢劫、群殴事件,良心和道德底线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挑战。入伍宣誓时候决定要保证帝国人民生活安定的少将和上尉,不但在特克斯干尽了打砸抢,甚至还是爆炸事件的合作夥伴,这让两人异常痛苦,对"寄居蟹小分队"的厌恶情绪呈几何级数般增长。苏朝宇几次要发作的脾气都被江扬及时按捺下去,并且私下里给予了超越上下级关系的亲密抚慰──"这也不行,江扬!"苏朝宇气得在屋里砸东西,"我们应该抓住特克斯的头子,冲去海神殿,一枪毙了那个倒霉的波塞冬。"
    江扬皱眉看著这个已经开始口不择言的上尉:"镇静,我的小兵,我发过誓,不能让你去送死,尤其是用这麽无辜、冲动的方法。"
    "这几个月我们都在干什麽......"苏朝宇使劲踹了床一脚,"我看著别人炸死了公安部长,抢了老人的存款,砸掉了一个生意的人的店铺,甚至绑架了一个男孩子!"他的失控使得江扬格外警惕,干脆冲过去,经过一番扭打後把他用被子包了起来。
    "苏朝宇!"江扬在行动开始後头一次用如此严厉的长官式语气吼过去,"苏朝宇上尉你听著!这些很快都会结束,我保证!我保证我会让海神殿消亡,给予这个城市的民众最大的抚慰!"
    "用什麽方式?把自己的尸体留在海神殿?让波塞冬也切下你的脑袋,装在漂亮的首饰盒子里寄到首相府麽?"苏朝宇把一连串词汇脱口而出,而後房间里死寂了许久,江扬闭上充满怒火的眼睛,放开苏朝宇,缓缓站起来,推开了窗子。
    "对不起......"苏朝宇冷静下来了,匆匆爬出被子,低声向情人道歉,"对不起,江扬,我太激动了......对不起,江扬,我觉得十下应该......"
    "不,我的朝宇。"江扬回身抱住了苏朝宇,柔柔地拍著他的背,"预定中,我的结局就是这样,你陈述了一个事实,苏朝宇。不必道歉......其实是我不对,"他沈沈地叹了口气,皱起眉头看著窗外,"我还是很後悔,後悔没有在训练的时候把你揍成重伤......"
    苏朝宇举起拳头,把铂金戒指抵在江扬的唇上,阻挡了剩下的句子。"江扬,"他认真地说,"我想不能这样拖下去了,我们必须想办法去总部,不要忘了,现在在首相府里办公的,可是你的母亲。"
    江扬苦笑了,算是默认。
    "死又有什麽遗憾呢?"苏朝宇轻松地笑了,挣开了江扬的怀抱,在窗前伸了个懒腰,海蓝色的眸子闪动几下,"我有过这麽美妙的时光,和我爱的人一起。"
    波塞冬
    冬天的特克斯不算很冷,尤其是雪後,会有暖洋洋的阳光。江扬和苏朝宇被关在一间很小的屋子里,互相推让,靠著窗格里投下来的光线取暖。两天没有食物的生活却丝毫不能影响两人的信念,他们都知道,经过三天前的事件後,得到这样的待遇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特克斯的负责人邀请这对默契搭档在自己家吃饭,不巧地,苏朝宇看见了上次在邻国绑架的五对男孩女孩。他们都明显瘦了许多,穿著破烂的衣服,眼神呆滞,蜷缩在柴房的角落里。一个执鞭的壮汉吼道:"昨天,昨天是谁吃了两块玉米饼?"几个年纪小的女孩子已经抽泣起来,终於有个男孩爬到壮汉脚边,哭著求他不要打自己,然後指著角落里的另一个男孩子说:"他,是他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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