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们慰问生病的那个。”程亦涵开口,长官式的语气让凌寒都吓了一跳,本来很嚣张的狼牙士兵立刻乖乖站到一边去了,罗灿让他继续巡逻,把凌寒他们让进值班室:“出事了吗?”
    程亦涵指天花板:“带我们上去,要保密,立刻马上,我要见到指挥官。”
    说话间电话又响,是元帅的副官第五次打来问是否确定了指挥官的行踪。程亦涵边说边上楼,罗灿先奔去敲门,很快,房间里亮起灯,只穿了四角内裤的苏朝宇拉开门:“彭耀被绑架了还是天上掉钱了?”
    只觉得手一松,基本处于朦胧状态的苏朝宇就看见身边有个人影撞开了房门冲进去,面前只剩凌寒和罗灿。“是有人过去了吗?”
    “好像是程亦涵吧。”凌寒大大方方走进来,“呦,房间不小。”
    微妙的变化
    “下官告退。”
    江扬头大,手里攥着程亦涵刚塞过来的一部保密电话和一张纸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几点几分,谁打来了电话说了什么。琥珀色头发的指挥官看了看表,刚过一点半。军人分秒待命的要求实在要命。
    虽然他知道元帅此时一定是怒火冲天,但电话接通以后挨骂的激烈程度仍然远远超过他的想象。江扬向来勤勉,很少做出这么主动要玩的决定还真的翘班,电话转接到程亦涵那里,也算是一种半抗议的逃避,偏偏,这一切被江元帅一件一件拎起来说。江扬本想顶嘴说一句“不妨先讲急务再讲道理”,结果江元帅仿佛会读心术似的,隔着千里骂道:“有副官开车三个多小时到师部的时间,冲锋都打完了,所谓边防力量,要你何用!”
    “对不起,长官。”江扬根本不试图解释任何事情,这种时候只会越说越错,尤其是,他真的不对。幸亏苏朝宇和其他人早就被轰到客厅东边的书房里坐着,否则,江扬发誓,隔着门也能听见元帅的呵斥。
    “越发不长进,原以为苏朝宇程亦涵是你的臂膀,现在可好,做副官的居然不劝阻这么荒唐的决定,做下属的那个堂而皇之觉得指挥官在被窝里就不是军人了。”
    一番话说得江扬异常憋屈,只能迭声说“对不起”,不要说辩驳,就连拆招的力气都没有了。江立说他的哥哥是家里最不讨人喜欢的一个,但逢要在元帅那里吃亏,秦月朗都不在乎年龄身份,会委屈求饶,会说软话,会讨好,而江扬从小就只会站得笔直说“对不起长官”,对给予的任何惩罚都从不还价,仿佛真的知道错了似的。“其实那是最大的反抗,”学心理的江家二少爷说,“哥从来就不服气,但他知道他没有不服气的资本,因此接受现实变成了唯一的发泄途经,虽然这令他更郁闷吧。”
    江元帅骂了他八分钟才停,毫无征兆地转向正经事:“今天你妈妈打电话回来,关于迪卡斯石油开采的谈判里,纳斯做出了不可思议的让步,很快,我们就会得到从喀布向东南直至查图尔这四个海岛及周边海域的开采权。”
    “四个省?”江扬一激灵。
    “你明白,江扬,这不是好事,”这一个称呼语气有所缓和,微微融化冰冷的谈话气氛,“其中变故太多,无法预测,因此我以元帅身份向边境基地指挥官授以口令,积极备战。”
    “是,长官!下官得令。”即使穿着睡衣,身处卧室,江扬也站得笔直,出于保密缘故,他的回答不是那么宏亮铿锵,却让人莫名地感到放心。所谓少年俊杰,不需要任何头衔佐证,也不需要许多装饰烘托,只要他出手做事,便如日月运行之规律一般不错不移,翻手覆手完成神奇变幻,这就够了。
    “我知道你又咬牙恨我,”江元帅说得很快,“但不到万不得已,彭耀的队伍不能动,这件事必须是飞豹师出头,其中缘故,你应该明白。”
    “下官明白。有关玄武乔家、青龙郁家以及彭家,有关石油、房产和彭帅的事,下官已经理了多遍,利害纠缠,错综复杂,下官会小心。”
    江瀚韬想了想,忽然冒出一句:“有传言说,彭耀是下一任朱雀王。”
    江扬心里一震,话到嘴边又改口:“可是局势要大变了吗?”
    “还不到时候,契机不够,你们……”江瀚韬又想起今晚种种,加重语气,“你们也还太微渺,撑不住大局。”
    江扬想了一下才回答:“下官明白,战备密令下官会妥善布置,相关悬而未决的事情,下官也会尽力查证。这里正有一条暗线,似乎与乔、郁两家有所牵扯,请长官给下官多一些时间。”
    “时间不是我给,”江元帅声色俱厉,“哪一个变故会提前通知你?”
    “是,长官。”话已尽,江扬不知道还能正在气头上的父亲说什么。
    “明晚向我汇报战备布置情况,具体时间,让你的副官跟我的副官预约。”说着,电话已经挂断。
    江扬仍旧立在那里,如同标兵,两只手心里都是冷汗。
    程亦涵把大衣脱给苏朝宇,自己坐在靠背椅里,罗灿冲了几杯咖啡拿来提神,凌寒打开从慕昭白那里抢来的夜宵:“开了三个小时车,我又饿了。”说着就吃起来,是周师傅食堂的叉烧包,皮薄馅大,苏朝宇忍不住也尝了一个,赞不绝口,又拿给罗灿。
    “提前给你打招呼,里面那位,至少三周都不会给你笑脸。”凌寒笃定地说,“从小到大,跟元帅通了电话以后就没好事。”
    苏朝宇使劲灌咖啡:“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狼牙什么规矩。”程亦涵忽然站起来,似乎非常恼火,“难道有规定晚上要关机吗?”
    苏朝宇为难地点头:“只能用固话,省的有人给女朋友打电话以至于夜不能寐,影响同袍休息,降低战斗力。”他看程亦涵要发作,立刻补了一句:“隔壁那人的原话,一字没改。只是我把固话也……”
    “亏他能用‘同袍’,而不是狼崽子。”程亦涵讽刺地说,“拜托苏朝宇上校有时间向江扬中将进谏,再关手机就要惹大麻烦——如果他觉得今天的麻烦不够大的话。”这基本就是万能副官的所有火气了,剩下的一半,他会自己消解。
    苏朝宇一面作揖一面请程亦涵也坐下来吃点儿东西,不想江扬推门而入,带进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全体起立,开会,立刻!”
    江扬已经换好了全套军服,看起来整齐威严,而程亦涵他们也只要站起来就好,但苏朝宇身上还只有四角内裤,他慌忙报告:“请允许下官……”江扬大臂一挥,苏朝宇立刻溜进卧室里去。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四下环顾,冲刚行了礼要退出去的罗灿点头:“去隔壁把彭师也叫起来。”
    非正式会商
    江扬已经换好了全套军服,看起来整齐威严,而程亦涵他们也只要站起来就好,但苏朝宇身上还只有四角内裤,他慌忙报告:“请允许下官……”江扬大臂一挥,苏朝宇立刻溜进卧室里去。琥珀色眸子的指挥官四下环顾,冲刚行了礼要退出去的罗灿点头:“去隔壁把彭师也叫起来。”
    但是彭耀比他更快。有一双狼一样灰蓝色眼眸的彭耀穿着一件纯手工织绣的睡袍,姿势慵懒随意,可是那双眼睛,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他越过吓了一大跳的罗灿,从从容容走进苏朝宇的宿舍,瞧着江扬说:“呦,江少爷带着这么多人,来嫖宿我的朝宇?”
    真是混帐话,凌寒立刻不厚道地勾起嘴角,程亦涵本来一直绷着脸,此刻也忍不住扭过头去,只扣了一半扣子的苏朝宇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咣地丢出一只不锈钢杯子,恨恨骂道:“老子睡自己老婆,也要你管!”
    这回凌寒干脆笑出声来了,程亦涵彻底没了脾气,假装看窗外的夜色,却忍不住也笑起来,彭耀似笑非笑地瞧着江扬,打了个哈欠接着说:“我在小会议室等你,如果你不认识路,可以问你家先生。”说完,竟然转身而去,实在不像是那个冲动强悍的狼崽子,印象里他无论任何时候都是一身挺拔的军服,锋利如同出鞘的刀。
    江扬若有所思地瞧着彭耀的背影,元帅电话带来的不快暂时被全体遗忘,他一只手按住换好衣服跳出来轮拳头的苏朝宇,看着凌寒说:“你怎么这么巧一起过来?”
    凌寒讪讪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程亦涵给他解围:“首都的事情诸多疑点,超时超地执行公务,指挥官应能理解。”
    江扬挑眉:“说来凌寒追的事情,小慕手上的事情,迪卡斯与我国的事情,倒有些共通。程亦涵,你和小寒一起回去,交待小慕,立刻赶一份横向分析的报告给我,还有,明天下午两点以前,我要和林师谈海上反恐的事情,交待唐风替我安排,顺便跟他说,苏朝宇这边需要个细致谨慎的副官,这两周务必挑一个人调过来。”
    凌寒有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了的感觉,他高兴地敬礼,扯着程亦涵就走,程亦涵还想说什么,却见江扬已侧过身,一只手替苏朝宇整理领带的角度,轻声问:“彭耀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
    苏朝宇被这种完全出乎意料的温柔砸得想逃走,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地回答:“报告长官,这次从首都回来以后,彭师除了第四军重整的军务以外,醉心于玩物古董,跟秦副参颇有些相像了。”
    江扬皱眉,思忖片刻,终于当先就走,吩咐说:“走吧,让彭师一直等着,不好。”
    小会议室就在这一层的尽头,房间不过五十多平米,布置简约舒适,每一样东西都是徐雅慧亲自选的,隔音玻璃门擦得光可鉴人,里面挂着薄薄的纱帘,依稀可以看见彭耀坐在最舒服的那张沙发里,捧着一本书。江扬在门口转身,轻轻握了一下苏朝宇的手,说:“留在这里,不要任何人有机会听到我们的谈话,包括你自己。”
    苏朝宇为这样的柔软又不容讨价还价的命令迷惘,他点头,却又忍不住问:“出大事了?”
    江扬微微一笑:“除了那件事,再无大事。”
    苏朝宇那双海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焦虑,江扬却已经转身,敲门,彭耀应了以后,他就走进去,随即天鹅绒的窗帘落下,里面的情形,再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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