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跟她住了一宿后,他才得知她的不易,一晚上单是喂奶竟要起来两三次,哪怕她心思不正,她终究十月怀胎生下了安安,对安安的爱也不掺假。
    午时召见完东宫属臣,他就去了宜春宫,他过来时,安安恰好醒来,陆莹正拿着拨浪鼓逗弄安安。
    她肤如凝脂,面若桃李,此刻脸上满是笑,神情恬静又温柔,美得像一幅画,沈翌不自觉驻足了片刻。
    他走路向来没半分声音,直到听到莎草的请安声,陆莹才发现他竟来了,陆莹眼睛不由一亮,弯了弯唇,行了一礼,“殿下来了怎么也没说一声?快进来吧。”
    今日的她一袭浅紫色高腰襦裙,裙摆处绣折枝牡丹,头上斜插着一支镂空蝴蝶步摇,她弯腰行礼时,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了一下,阳光下蝴蝶流光溢彩,像是活了过来。
    她亲自拎起一旁的白玉壶,给他倒了杯茶。
    沈翌并未喝,甚至没有进去,只站在原地道:“不是想设小厨房,孤已吩咐下去,泥瓦匠半个时辰后过来,届时修建灶台,他们若过来,安安不便待在宜春宫,你收拾一下,带着他先去崇仁殿住两晚。”
    小厨房一般需要两日才能建好。
    陆莹之所以想修建小厨房,自然不单单想为他煮粥这么简单,也打着入住崇仁殿的目的,见他竟亲自来了一趟,她不由笑弯了唇,道完谢,才道:“去崇仁殿方便吗?是不是会有大臣求见?”
    只是两日并不要紧,沈翌有法子应对,他没过多解释,只道:“无碍。”
    陆莹让莎草备了几身衣服,随即就搬去了崇仁殿,可惜她的住处在偏殿,并非跟他住一个宫殿。
    陆莹也不气馁,白天,她并未主动去打扰他,直到晚上,她才抱着安安,去了他的书房。
    宋公公通报过后,就让她进了书房,瞧见她抱着安安,沈翌才合起奏折,“何事?”
    以为她是想与他睡在一处,他眉毛不自觉拧了一下,心中甚至想好了拒绝之辞。
    谁料却听她温声软语道:“殿下忙吗?若不忙,可以帮妾身一同给安安洗个澡吗?”
    沈翌沉默了一瞬,目光落在了安安身上,小家伙正精神着,乌溜溜的大眼正盯着一幅画,这么远的距离,他应该看不清才对,他眼珠子却一直没动,小模样又乖又呆。
    自打他出生,沈翌几乎没陪过他,他也怕陆莹不会给孩子洗澡,并未拒绝,只道:“他这么小,能洗澡吗?”
    陆莹笑道:“可以洗,妾身问过太医,只要小心些,别冻着他就行。”
    沈翌颔首。
    陆莹开心道:“一会儿殿下可以跟安安互动一下,前几日妾身帮他洗过一次,他别提多享受了。”
    她脸上的笑实在灿烂,沈翌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陆莹便抱着安安,随着沈翌去了他的浴室,浴室内既有汤池,也有浴桶,安安年龄尚小没法在浴桶内洗。
    有个浴盆是最方便的,但是怕引人怀疑,宜春宫和崇仁殿都没有浴盆,只能在汤池内洗。
    她道:“殿下抱一下吧,妾身试一下水温。”
    她说完,便将安安递给了他,沈翌有些笨拙,小心翼翼将小家伙搂入了怀中,陆莹含笑调整了一下他的抱姿,“殿下托着他的脑袋和屁股,这样他会舒服些。”
    沈翌调整好,就垂眸看向了安安,小家伙的目光落在他衣襟上,正认真瞧着什么。
    他一双凤眸乌黑发亮,看着十分有精神。
    陆莹没管他们,用手腕前部试了一下水温,没感觉到烫,才笑道:“水温可以,殿下先下去吧,妾身帮安安脱衣服。”
    直到这一刻,沈翌才意识到给小家伙洗澡并非易事,他们同样需要入水,他僵着身体没动,陆莹一眼就瞧出了他的排斥,她权当没瞧见,只笑眯眯道:“殿下下去吧,你抱着他洗就成,妾身在一旁帮帮你就行。”
    沈翌又看了安安一眼,小家伙已经脱掉了外袍,身上仅剩里衣,再脱就光溜溜了,怕外面冷,冻着他,沈翌便脱掉靴子、外袍,下了水。
    等他坐下后,陆莹才小心将安安递给他。
    汤池面积不大,也不深,坐下后,水恰好到他胸口,沈翌只需小心抱着他,将他的身体泡在水中,脑袋露在外面即可,陆莹没进去,让沈翌和安安一起面朝她,随即先给小家伙洗了洗脖颈。
    她一双手很柔软,轻轻的碰触令人很舒服,安安很喜欢洗澡,眼睛都享受地眯了眯。
    沈翌漆黑的双眸中不自觉闪过一丝笑意。
    陆莹正在给安安洗澡,并未瞧见他的笑,给宝宝洗澡时间不能太久,洗完澡,陆莹就赶忙拿起一块大布巾,将小家伙包裹了起来,安安不太想出来,被裹起来时,还蹬了蹬小腿。
    他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小模样很有趣,陆莹没忍住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小脸。
    沈翌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她唇上,反应过来时,身子都有些僵硬。
    陆莹给安安穿好衣衫,才笑道:“那妾身带他去休息啦,殿下也早些歇息,纵使公务繁忙,也勿要熬太晚。”
    沈翌只略微颔首。
    宜春宫请泥瓦匠的消息,当晚就被雪魅传给了小盆子,小盆子则第一时间传给了皇后娘娘。
    这段时间,雪魅并未递来任何有用消息。
    宜春宫和崇仁殿附近皆有侍卫重兵把守,她若敢靠近,一准没好下场,她自然不敢过去,泥瓦匠入宜春宫时,动静不算小,她才得知了此事。
    皇后看完纸团后,道:“那就让小盆子尽快联络人,试图买通泥瓦匠,打探一下宜春宫的消息。”
    宜春宫一直被重兵把守着,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皇后娘娘早就怀疑陆莹的肚子有问题,没有证据,她自然不敢乱来,只能让人慢慢查。
    她并不知道,雪魅当晚就被太子的人抓走了,连小盆子也被抓了起来,一并被关入了大牢。
    皇后娘娘一直在等着好消息,只盼着小盆子机灵些,能买通泥瓦匠,根本不知道小盆子连泥瓦匠的面都没见着,就入了大牢。
    她在坤宁宫等了三日,都没能得到任何消息,小盆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前来送饭的也变成了旁人。
    皇后神情有些不好看,张嬷嬷紧张道:“小盆子许是出事了,娘娘放心,咱们捏着他的把柄,他绝不敢乱说。”
    小厨房建好后,陆莹就带着安安回了宜春宫。
    接下来一连十几日,陆莹每日都会让人往崇仁殿送食物,有时送的是燕窝,有时则是养胃的粳米山药粥或莲子银耳羹,基本皆是她亲手熬制的。
    连宋公公都不由感慨了一句,“太子妃真是有心了。”
    沈翌始终记得她那句徐徐图之,如今见她开始出招了,心中无端有些烦。
    她除了送粥,其实也没有旁的举动,只在某一晚,他前去探望安安时,她竟突然醒了过来。
    他走路没有声音,过来瞧安安时,也总是看几眼就走,根本没料到会被抓包,他自然不知道,皇上将他悄悄探望儿子的事,也告诉了陆莹。
    他做事一向规律,就连探望安安也是,一个月三次,每次都是初十,二十,三十。
    这一日恰好赶在二十,陆莹没怎么睡,一直在等他的到来,瞧见他时,她便喜悦地坐了起来,脸颊上也泛起一丝红晕,“殿下,您怎么来了?”
    她五官柔美,羞赧的模样实在动人,沈翌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她身上,她欢喜道:“妾身帮殿下宽衣。”
    说完,她的小手就来到了沈翌腰带上,“不必,孤看看安安就走。”
    陆莹脸上闪过一抹受伤,“殿下不歇下吗?”
    她咬了咬唇,神色黯然,一滴泪也毫无预兆砸了下来,她慌忙擦了擦泪,“抱歉,我、我不是有意的,殿下想走就走,妾身绝无阻拦您的意思。你我本就不该成亲,妾身不该贪心的,您能过来瞧瞧安安,妾身已经很开心了。”
    她说着开心,眼泪却又砸了下来,模样胆怯又卑微,沈翌一颗心无端被扎了一下。
    她虽心思不纯,两人终究已成亲,反应过来时,他已解开了外袍,“安置吧。”
    在他瞧不见的角度,陆莹悄悄弯唇。
    他说完,就去了暖榻旁。天已逐渐变热,他向来怕热,也没拿夏凉被,身着里衣躺在了榻上。
    陆莹也躺了下来,她在心中悄悄估摸了时间,等了有一刻钟,她再次翻了个身,轻声问,“殿下,您睡着了吗?”
    沈翌没答,权当自己已睡下。冷静下来后,他已有些后悔自己的心软,他和她的婚姻本就不是两情相悦,他也不该留下,这会儿根本不想给她任何回应。
    夜色很静,陆莹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自然听到了他的呼吸声,清楚他没睡着,她悄悄下了床,随即就躺在了他身侧,猫儿似的往他怀里钻了钻,“殿下,你真睡着了?”
    她声音甜美,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温热的呼吸洒在他脖颈上,带着无法言说的酥麻。说完亲昵地凑了过去,脸颊轻蹭着他的胸膛,他胸膛发痒,耳根发烫,身子彻底僵住了。
    第38章 捏她
    陆莹猫儿似的, 拿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两下,随即又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小声道:“殿下能来真好。”
    她这一吻,虽轻如鸿毛, 却犹如一道雷, 险些将沈翌劈晕,他手脚动弹不得, 气血翻涌间, 脸色都有些发白,更令他难堪的是身体的反应,排斥的同时, 他竟在渴望她的碰触。
    意识到这一点时, 沈翌眸色微变,他喉咙发紧, 星眸冷厉,半晌才从嗓子深处挤出两个字,“下去。”
    他声音又低又冷,陆莹并未被他吓退,心中却有些难过, 她能感受到他的轻颤, 一想到他幼年的遭遇,陆莹就止不住的心疼。
    她将小脸贴在了他脖颈处,轻声道:“父皇都告诉了妾身,殿下,让妾身帮帮您好不好?安安满月宴那晚, 妾身同样抱了您, 您最后不是压制住了身体的轻颤?妾身不做旁的, 只想慢慢让您习惯妾身的存在,别赶我走好不好?”
    陆莹也想过要不要避开这个问题,她思忖再三,还是决定戳破一切,所谓不破不立,想解决问题,必须正视问题。
    这番话险些将沈翌砸晕,他双眸猩红,周身满是戾气,狼狈与不堪,一下就暴露在空气中。
    他呼吸不由加重了些,有那么一刻,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一幕幕都充满了残暴、污秽,道不尽的肮脏与不堪,他身陷沼泽,无法动弹。那一瞬间,涌起的暴戾,令他险些失控,他的手不由捏住了她的脖颈。
    她咳出声,拍打他时,沈翌才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他瞳孔一缩,猛地松开了手。
    陆莹险些喘不过气,有那么一刻,甚至以为自己要被他掐死了,对上他茫然又泛红的眼眸时,她心中的惧怕才散了大半。
    仍旧止不住地心疼。
    下一刻沈翌就感觉到脑袋轻轻被人抚摸了一下,温暖又轻柔,她没说话,只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像哄安安一般,那样温柔。
    月光如水,透过窗牖洒了进来,时间一寸寸流逝着,过了近一刻钟,沈翌急促的呼吸才平复下来,僵硬轻颤的身躯,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他喉结滚动了几下,那句道歉,像是卡在了嗓子里,怎么都吐不出口,半晌才道:“放手。”
    他声音冷冽,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冷漠,拒人千里之外,好似刚刚的狼狈不曾出现过。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
    陆莹顺从地松开了他,不等他下床离开,她就乖巧下了床,温声丢下一句,“殿下早些睡。”
    她说着就回到了床上,在安安身侧躺了下来。
    她干脆利索地离开时,沈翌反而怔了一下,他本该起身离开,他浑身却好似没了力气,连起身这个动作都变得有些艰难,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没能发出声音。
    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她的呼吸声。
    沈翌眸色冰凉,下颌线紧绷,一时甚至不知思索了什么,他静静躺了许久,有那么一刻,甚至恼怒于父皇的所作所为,安安的哭声响彻在夜色中时,他才起身坐起。
    紧接着那边就传来了她窸窸窣窣解衣衫的声音,沈翌身子僵硬,几乎是瞬间就回忆起了那对柔软的触感。他近乎狼狈地离开了宜春宫,头一次走路时发出了动静。
    陆莹假装没听到,任他离开了宜春宫。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都没再来过来,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本该过来探望安安的时候也没来,饶是猜到了一切不会那么顺利,陆莹也有些无奈,碍于“孕期”,她又只能呆在宜春宫,没法主动去崇仁殿,这无疑限制了她的行动。
    天越来越热,不知不觉就进入了酷暑时分,陆莹仍旧会给他煲粥,他甚至让宋公公来了宜春宫一趟,说天热,不必她日日下厨。
    陆莹却没听,仍旧会洗手作羹。每次望着她亲手做的食物时,沈翌都会出神片刻,有时,他会怔怔望着他的手出神,有时则会抿紧唇,最终让宋公公将食物端走,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夏季好似格外漫长,酷暑时分也不算难捱,因为有冰降温,室内很凉快。
    安安也长得格外快,不知不觉小家伙就三个月大了,他仍旧爱睡觉,却活泼许多,被陆莹逗弄时,也会咿咿呀呀的说几句。
    他的生辰需要推迟三个月,足足三个月时,沈翌宣布了他的出生,各宫都送来了贺礼。
    说是各宫,其实宫里仅剩庄嫔和被禁足的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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