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将人吓哭后,才摸了摸鼻尖,不等他退开,小姑娘又颤颤巍巍将她的玉佩摘了下来,塞到了他怀里。
    裴渊勾了勾唇。
    陆璇此刻尚未离开皇宫,陆莹对裴嫣的态度,陆璇自然瞧在眼中,她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
    三皇子想将六公主献给沈翌的事,并非秘密,在她看来,就算妹妹不讨厌裴嫣,也不该这么照顾她。
    毕竟,使者团尚未离京,沈翌会不会留下裴嫣还不好说。她这个态度,分明没有半分嫉妒。
    陆璇一向聪慧,没费多少时间,就猜出了她与沈翌之间尚存在着问题。
    孩子们玩耍时,她拉着陆莹说了说体己话,她问得直接,“娘娘如今对陛下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陆莹明白姐姐为何这般问,她抿了抿唇,一时没答。
    陆璇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喊了一声她的小名,“莹儿,你千万别犯糊涂,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要记住,他是你的夫君,切莫将他推到旁人身边。”
    第86章 疼宠
    陆莹心中无端有些难受, 她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陆璇了解她,自然清楚,她最介意的是什么, 她一针见血道:“木槿若是还在, 定然也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一生无忧。人无完人, 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莹儿,你得学会向前看,学会包容, 唯有如此方能幸福。”
    陆莹并不好受, 其实得知沈翌为救她,冒死冲入大火中时, 她内心并非没有触动,那点触动与木槿的死比起来自然不值一提,每每想起木槿,她都觉得自己不配幸福,因为沈翌, 因为她, 木槿才香消玉殒,永远留在了花一般的年龄。
    她因他们而死,一条活生生的命,她有何资格忘却旧事?有何资格向前看?
    她像小时候那样,将脸颊埋在了陆璇怀中。
    陆璇顺了顺她的长发, 不由叹息了一声, 她最了解陆莹, 自然清楚她最是重情,她与木槿又情同姐妹,木槿若还在,她与陛下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她低声道:“不管怎样,姐姐都希望你能走出来,莹儿,白驹过隙,一辈子不过数载,莫要太为难自己。”
    陆莹鼻子有些发酸,半晌,她才轻轻颔首,“让姐姐担心了。”
    陆璇只盼着她逐渐想通。她又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跟姐姐客气什么?”
    “好了,不说这些,近来你也要小心才行,使者团此次入京,未必会事事顺遂,凡事你都要长个心眼。”
    陆莹点头。
    姐妹俩说完体己话,才去看了看孩子们,偏殿,安安和蒋昀然正在对弈,宁宁和圆圆则在给两人鼓劲儿,宁宁拘谨地站在安安身边,圆圆则两边跑,一会儿给哥哥鼓劲儿,一会儿给表哥鼓。
    此刻,裴渊已经到了乾清宫,他手中不仅多了一枚玉佩,还多了一对姑娘家的耳坠,小丫头吓得瑟瑟发抖,若非拆下发簪后,一头乌发会垂下来,她只怕连发簪也会拿来贿赂他。
    收到贿赂后,裴渊才放过她。
    内侍通禀过后,裴渊才将耳坠揣到怀中,把玩着玉佩走了进去,抛高接住,抛高再接住。
    本以为在他休息时,将他宣入宫,他定要抱怨几句,沈翌掀眸扫了他一眼,才发现他唇边挂着一抹浅笑,心情瞧着竟是不错。
    沈翌没有深究,将手中的密报丢给了他,“有件事需要交给你办。”
    裴渊这才皱眉,他又抛了一下手中的玉佩,接过密报扫了一眼,一看与三皇子等人有关,顿时不爽地抗议,“说好的让我休假一段时间,这才多久?这就要反悔?”
    沈翌道:“能者多劳。”
    这话并未取悦裴渊,他懒洋洋靠在书案上,将密报又丢了回去,摆明了不想管。
    沈翌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淡淡道:“朕近来身体不适,精力不足,若再严重些只能退位养病,届时只能将你立为摄政王,命你辅佐太子,忙一段时间,还是忙十几年,你自己选。”
    裴渊斜长的眉挑了挑,只觉得他在威胁他,见他脸色略有些苍白,他才关心问了一句,“真不适?”
    沈翌没答。
    裴渊啧了一声,“先说好,我帮你这一次,要归到人情里,改日需要你偿还。”
    沈翌颔首。
    想起裴嫣可怜巴巴的模样,裴渊才多问了一句,“宫里又举行了赏花宴?”
    他不止遇见了裴嫣,实际上还遇到了旁的贵女。
    沈翌睨了他一眼,“想赏花,自己去。”
    裴渊自然没兴致,他拿起密报又翻看了一下,道:“三皇子这边我会让人盯着,听说宫宴上,他还曾让六公主引诱你?真有此事?”
    沈翌懒得答,“你若很闲,就再接一件事。”
    裴渊笑了笑,“看来真有此事,怎么样?生得美吗?娘娘什么反应?不会还是无动于衷吧?依我看,你干脆真将这位公主纳入宫得了,既能刺激一下娘娘,还能让三皇子放松警惕,还平白得个大美人,何乐而不为?”
    见他颇有些幸灾乐祸,沈翌冷冷扫了他一眼,“再多嘴,朕立刻给你们赐婚。”
    裴渊可不想娶什么公主,怕他来真的,他也没再打趣他,他又抛了抛玉佩,转而谈论起了正事。
    五月初一便是安安和宁宁正式去文华殿念书的时间,前一天陆莹就为两人备好了书籍、布兜、纸墨笔砚等物。
    孩子年龄尚小,陆莹怕他们不适应苦读的日子,还给他们讲了不少多读书的用处。
    安安和宁宁听得很认真,圆圆也靠在她怀中,听了听,没听一会儿,小丫头就打起了瞌睡,陆莹有些好笑,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么小就不爱学习,长大了也不知什么样。”
    圆圆打了个哈欠,直往她怀中拱,“大了也不上娘亲的当,谁爱学谁学,我是不学。”
    宁宁都忍不住笑了笑,怕母后生气,他还壮着胆子,替她找补,“母后,妹妹还小,大了就好了。”
    圆圆顿时转头,水汪汪的大眼眨了眨,“现在不好吗?”
    宁宁哪敢说不好,只嘿嘿笑。
    小丫头也跟着笑,她尚且不知道,哥哥们一开始读书,她就没玩伴了,还开心查看了一下两人的文房四宝。
    安安又看书去了,以往宁宁和圆圆笑时,他神情也会很放松,这两日话一直很少,小脸上也没个笑,也就蒋昀然过来那日,玩了会儿,旁的时候一直在念书。
    他这般爱学,宁宁也没敢再玩,也跟他一起看起了书,两人遇到不懂的,会直接请教陆莹。
    傍晚时分,宁宁被圆圆拉去了院子里,安安则还在学,陆莹自然清楚,他突然这般刻苦,与沈翌的身体有关。
    她只觉得心疼,前两日因为举办宫宴,陆莹也没时间与他好好沟通,直到此刻,她才走到安安身边,又喊了他一声,“都学好久了,休息会儿吧,万一伤了身体,日后又怎么帮父皇解忧?”
    前两日,她也曾劝过他,他每次都是短暂地休息一会儿,继续开始看书。
    安安很乖,闻言,同样合上了书籍。
    陆莹将小家伙拉到了跟前,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饴糖,劝道:“别太担心,你父皇没有大碍,只要他谨遵医嘱,好好施针,多养养,慢慢就好了。他也答应了母后,以后不会太劳累,很快就能养好身体,你不用这么刻苦,慢慢长大就行。”
    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时,安安鼻子有些发酸,他忍不住埋到了陆莹怀里,小手紧紧搂着她,开口时,声音也带着哭腔,“父皇真的会好吗?”
    他比圆圆和宁宁又年长一些,也更聪慧,这两日,宁宁和圆圆都快忘了沈翌生病的事,唯独他一直惦记着。
    陆莹一颗心无端揪了起来,“肯定会好,他那么厉害,区区胃病打不倒他,安安要相信他。”
    安安吸了吸鼻子,将小脸埋入了她怀中,这两日,他甚至不敢询问父皇,唯恐他又不舒服,只能吃饭时给他夹菜,旁的时间多读书,除此之外,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安安无比自责。
    小家伙在不自觉轻颤着,肩膀一抖一抖的,夏季衣服单薄,陆莹甚至察觉到衣襟被他的泪水打湿了。
    陆莹心疼坏了,她不在的这几年,始终是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陆莹自然清楚安安对他有多在乎。
    她拍了拍安安的后背,又哄了哄,承诺道:“相信母后好不好?有母后在,不会让他出事的。你还小,不必将担子压在自己身上,母后也可以替他分忧。”
    她语气坚定又温柔,安安紧绷的身躯,这才逐渐放松了下来。他不好意思地抽了抽鼻子,小声道:“谢谢母后。”
    陆莹有些心酸,她拿起帕子给安安擦了擦眼泪,“傻孩子,跟母后客气什么?”
    她将安安抱到了膝盖上,柔声道:“你要记住,不仅父皇是你的依靠,母后同样也是,你永远可以依靠母后,懂吗?”
    安安点头,他眼睫轻颤了一下,忍不住问道:“母后还会离开吗?”
    他年龄虽小,却已有自己的判断,过去的这三年多,他和父皇同吃同睡,可以说,沈翌有什么事根本瞒不住他。
    每到母后的忌日,父皇都很沉默,安安清楚,她的离开,对父皇来说,同样是沉重的打击。
    她归来的这段时间,安安一直不太踏实,他甚至觉得,他一直在做梦,梦醒后,她会离开,圆圆也不会存在。
    他仍旧会变成之前那个他,没有母后,也没有妹妹。
    陆莹闻言,心脏一阵疼,她眼眶也有些发红,认真道:“母后绝不会再离开,母后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一点点看着你长大。”
    她声音有些哽咽,“抱歉,之前离开这么久,安安,你要记住,之前母后也从未想过抛下你,只是发生了一点事,才被迫与你分开,如果可以,母后一日都不想跟你分开。”
    安安伸出白嫩的小手抹了抹她的眼泪,“母后不哭,安安不怪母后。”
    他懂事又乖巧,这句话一出,陆莹的泪,几乎夺眶而出,她甚至觉得,上辈子,她定然做了许多善事,这辈子才能拥有一个这么贴心的儿子。
    安安帮她擦了擦眼泪。
    陆莹一颗心软成了一团,伸手抱住了他小小的身体。
    圆圆拉着宁宁跑进来时,恰好瞧见哥哥赖在娘亲怀里,她忍不住悄悄捂唇,凑到宁宁耳边,小声嘀咕,“哥哥是不是不想去读书,才跟娘亲撒娇?”
    宁宁觉得不是,对上小丫头乌溜溜的双眸时,违心地点了点头。
    圆圆眼睛亮亮的,觉得抓住了哥哥的小辫子。
    晚上,陆莹还做主让两个孩子留在了宜春宫,她虽是皇后,也不便一大早就赶往乾清宫。
    两个小家伙毕竟是男娃,偶尔与她睡一晚还好,等满了四岁后,也不好再跟着她睡。陆莹便让宫女将偏殿收拾了出来,打算让两人住在偏殿。
    这段时间,安安仍旧睡在龙床上,哪怕父皇会抛下他,去找母后,安安每到睡觉时,还是会去找他。
    今日也如此,虽然陆莹让人将偏殿收拾了出来,安安还是不肯睡偏殿,这一刻,他才像个真正的孩子。
    夜晚睡觉时,他牵着宁宁来了主殿,很小声很小声地问陆莹,“母后,我们可以跟你们睡吗?”
    陆莹一颗心软成了一团,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她轻轻点头,让两个小家伙上了床。
    圆圆尚未睡着,小丫头兴奋极了,在床上蹦跶了好几下,陆莹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她才吐吐舌,老实下来。
    陆莹不忘提要求,“别吵哥哥们,明日他们要去文华殿念书,需要早起,你跟哥哥一起睡。”
    安安不起夜,自觉去了里面,圆圆想跟宁宁挨着,让宁宁躺在了她身边,躺下后,还想跟宁宁说悄悄话,被陆莹瞪了一眼,才老实。
    三个孩子并排躺下后,陆莹便给他们盖上了被子。
    圆圆还不困,大眼眨呀眨的,安安和宁宁却很乖,都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她觉得无趣,兴奋劲儿退下后,也睡着了。
    陆莹没有睡,她又理了理账册。
    沈翌回来时,她正在核对账册,暖色的灯光洒在她脸上,衬得她五官异常柔美,他的目光不自觉被她吸引,他看了几眼,才朝她走去,他收起了账册,低声道:“不让我过度操劳,怎么自己反倒操劳了起来?”
    陆莹这才抬头,她很不习惯他语气中的亲昵,别开了双眸,“才亥时,我又没看到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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