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三年前,九鹿山的巨石突然崩裂,当年封在其中的魔珠“贪、嗔”也趁机遁入凡间,开始兴风作浪。
    秦凌霄若能找寻到这两颗魔珠,很好地化用它们的力量,便能暂时克制住体内汹涌的魔性。毕竟魔珠是从魏劫的魔气中分化而出,只能暂且以毒攻毒。
    如今在费县兴风作浪的这一颗魔珠,其实就是两颗魔珠中的“贪”。
    没想到它竟然吸附在了一个妇人身上。也许是蚕儿日夜吞噬桑叶,贪婪不止的特质,正好与“贪”珠子相契合,于是那妇人蛰伏蚕场,与蚕同化,开始嗜人。
    可魔珠再好,也是饮鸩止渴,只能暂时延缓魔性。解决他体内魔性最佳的解决办法,是找寻魏劫的克星来克制。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具备极阴血脉之人,但有这等机缘之人寿数浅薄,往往幼年便早夭而死。而那位姑娘看上去已经十六七岁,能侥幸活这么大,真是万中无一之人。
    当年,他投奔到魏劫门下时,便曾听同门说过,魏劫命里有一煞,不可遇到至阴之人。
    不过拥有这样的命格之人,必须在天上九转之星交汇的至阴之时降生才可。
    九转之星七百年才一交汇。据说当年魏劫遍寻天下,想要斩草除根,可就算有这样命格之人往往早夭,根本无可能活到大,所以魏劫一直也没有找寻到。
    万万没有想到,在魏劫元神覆灭的二百年后,这样奇特命格之人竟然出现了!
    想到这,他的目光不由得追随着那渐渐融入月色的瘦小背影……
    崔小筱?有些意思。
    再说符宗的几位师兄妹经历了蚕场惊魂,也算是勉强全身而退。
    就是姬午七凄惨了点,满身是被火燎烧的血泡。就算他事后念了痊诀,也不过稍微暂缓了些疼痛。
    不过跟身上的疼痛相比,一直被他看不起的小骗子更叫他诧异。
    谁也没想到今晚几度涉险,最后竟然是靠着崔小筱这个半吊子化险为夷。
    少年阿毅向来不遮掩自己的喜怒,只一脸钦佩道:“宗主师妹,你只凭别人说的几句话,居然能推敲出来龙去脉,当真是厉害!我看你画的那符,其实都画错了啊!居然也能降魔,真是奇了!”
    听了师弟提醒,崔小筱连忙又看了看自己捡回来揣在怀里的符——呦,可不是嘛!她本想画的是驱邪退散符,可是因为方才匆匆画就,有几笔画错了……
    待她翻开书页对照了一下啊……哎呀,这符是……是迷情符!
    据师父传下的秘籍记载,这符乃是师门以前最热卖的,就算是耄耋老朽,得了它也能日日新郎。
    只是神符产出不高,师父一年里也只能炼出两张而已,但是也能赚得盆满钵平,养活门内子弟,堪称镇兴灵山符宗之瑰宝。
    此时再回想起老狗吉祥方才急切咬魔物脖子,还要硬往上凑的举动……
    崔小筱这才明白,为何那魔会突然迷失心智,一脸迷离地抱住吉祥,然后又羞愤得爆裂开来……
    难怪魔珠会被玷污,真是她的缘故…… 这符也太邪性了!
    待她想真诚地跟同门们解释,她一个小姑娘绝不会故意要画这么下流的符时,却发现院子里的老狗还有些余情荡漾,正在摇尾巴撩逗院里一只母狗……
    看着崔小筱抓着长长马尾,尴尬而笑的样子,江南木的心内也是有些激动。
    故去的师父唐有术一生致力于振兴符宗。
    奈何他常常自言,由于天生资质不高,就算穷极毕生也触碰不到“符”的至高境界。
    甚至到了最后,唐有术也没能达到渡劫飞升的境地,只是以二百有二的高龄寿终仙逝。
    可是早就勘破世事的师父,却在遇到崔小筱时欣喜若狂,如同淘金人在砂砾中发现了金块一般,直言这个少女是振兴符宗的天赐之人。
    以前江南木对师父的话很不理解,可是今晚降服魔化大蚕的一幕,却让她对逝去师父的话信了三成。
    这个崔小筱且不论人品,她不过靠着一本入门的破书,居然能画出当年师门的镇门之宝,可不就是个对符文天赋异禀之人吗?
    也许就像师父所言,灵山符宗的希望,全都要寄托在这个年轻轻的小姑娘的身上了。
    最起码,现在灵山人的饭碗算是勉强保住了。
    因为有那张硕大的虫皮邀功,全县上下都视崔小筱他们如天降仙人。
    而且这些仙长们真是高风亮节,视金钱如粪土,居然拒绝了赏金,只求月余的饭菜供应,另外求了一块墓地,给那个不幸的女子入葬。
    只是在那女子下葬的同时,晋家的家仆却来阻拦,横眉瞪眼地说若是将这样邪魔女子下葬费县,当地的百姓都不得安生。
    姬午七很看不惯这些人,便说这是县丞给的地,他们管不着!
    可那家仆却拿着县丞写的官文道:“大人才知道你们要安葬的竟然是那个伤风败俗的女子,已经下令收回了土地!谁人不知,这妇人当初不守妇道勾引我家老爷,如今她害死了这么多人,就算你们埋了,我们也要将她刨出挫骨扬灰!”
    姬午七还要再说,可是崔小筱却拉了拉他的衣袖:“大师兄,莫要争了。他们说得有理,就算埋了,也不能保证那妇人入土为安。”
    姬午七其实很同情那妇人的遭遇,憋气道:“那怎么办?就这么将尸骨扔在乱坟岗吗?”
    崔小筱想了想道:“只要归于五行,便是入土为安。大师兄,可能要麻烦你使用火诀,为这女子举行火葬了。”
    姬午七听明白了,觉得这也是个办法,所以扬起火符,为这女子炼化。
    很快,世间所有烦忧在火苗里消散,最后都装入了一坛小小瓷罐之中。
    崔小筱将这罐骨灰最后扬撒在了费县的通河之上。
    这水绵延浇灌当地的良田。既然有些人容不下这苦命的女子,那么就让她的骨灰遍布在费县的阡陌梯田中吧。
    阿毅了解了这妇人的遭遇后,心里也不畅快,不服气道:“无辜之人被迫成魔。可是那些背地里为非作歹之人,却吃穿无忧,心安理得地过日子,这是什么道理?”
    崔小筱却对着蜿蜒流淌的河,活动了下脖子,然后懒懒道:“这有什么,世间不平之事比比都是。师父说过,修真成仙不难,难的是为人的时候,能随心所欲而不逾矩。若是做人都要违背本心虚伪度日,成了仙也快乐不起来……你们想不想跟我去快活快活?”
    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师父生前的确是这个腔调。他老人家总说修仙不难,可他平生爱好颇多,以至于分神太过,难以达成修真正道。
    不过,这位新宗主所说的快活,究竟是什么?
    很快,他们便明白了宗主小师妹的快活是何意思了。
    一天夜里,明明在家里搂着美妾睡得香甜的晋友德,竟然衣衫不整地躺在了相邻数百里,知州大人的床榻上。
    而且这位晋老爷也似乎迷失了心智,抱着满脸胡茬的知州大人上下起手,腻歪个不停。
    当时听到知州大人呼救声闯进来的仆人只要想起当时画面,愣是恶心的吃不下饭。
    晋友德虽然在费县只手遮天,可是这次他睡了的可是知州大人啊!
    颜面尽失的知州大人顶不住恶心,叫人将这狂徒按在庭院里就是一顿棍棒伺候。
    就算晋友德怎么解释,也是被打得半死,腿骨都尽断了。等好不容易家人将他抬回来家时,却发现身为费县首富的晋家,也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自家金库里金银全都消失不见,就连地契都化成了灰。
    晋友德惊愕得目瞪口呆,眼睛一翻昏死了过去……这等鬼魅之事,不能不叫人疑心,是那死去的白家妇人前来作祟。
    等他醒来,慌忙叫人再请那姓崔的仙姑时,却得知那几位已经仙踪野鹤,不知去向了。而听说关于白家旧案的状纸,又不知被什么人递送到余怒未消的知州大人那里去了。
    结果晋友德刚刚缓过一口气,便又被差役抓上了马车。
    再说崔小筱他们,从费县出来的时候,几位同门都在晃动着累得酸麻的膀子。
    毕竟大半夜的要摸遍晋家金库里的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轻巧的事情。
    师父当初给他们下的消金咒没想到居然有这等妙用。
    金银成灰,也是很有趣的事情。既然姓晋的起家不义,那就不要怪不义之财一夜消失了。
    第8章
    至于姓晋的,家财散尽的他又得罪了知州大人,再加上他以前在乡里欺男霸女,得罪人无数,没有了官府钱财做倚仗,他的福气算是到头了,几个符宗的同门也懒得再停留等候,看他最后的下场。
    虽然惩治了恶人,出了一口恶气。
    可是符宗的几位门人却还是前路渺茫。在吃完了从费县带的最后一块酥油饼后,姬午七打了个饱嗝,然后怅然道:“师父下的这个咒太霸道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解开?”
    阿毅坐在姬午七的背后,替他的脖子涂抹烫伤膏,听了这话,转头问崔小筱:“宗主师妹,我们接下来去个热闹些的城镇吧,挨饿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崔小筱正在用毛笔蘸着朱砂画符,听了这话也不答腔,只是屏气凝神,照着师门秘籍的图样,一丝不苟地临摹。
    等小筱画完了几张符,同书中的符对比一下,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最起码现在她可以准确地画出符纹了。
    她这次画的是符宗弟子入门的化水符。以符引五行之水,散入空中便可化为甘露。若是遇到火灾一类,举手扬符便可为人消灾灭火了。
    她放下毛笔后,便将那符挥到半空,同时默念起咒,想要化符为雨。
    三个师兄师姐同时瞪大眼睛,想看看现任宗主再显神通。
    奈何那纸飘在半空,又缓缓落下,毫无半点变化。
    崔小筱不信邪,又扬起两张,依旧是黄草厕纸飘忽落下。
    江南木忍不住发出失望的叹息,姬午七大笑起来:“我原先还真以为你有本事,现在看,那晚不过是瞎猫撞到了死耗子!”
    崔小筱抿了抿嘴,很快消散了心里的郁结,开口打岔道:“师父曾经在秘籍里提过,我们符宗的发源之地并非灵山,当年师父曾经在耆老山凤池得到莫大机缘,认识了他的师尊魏劫,还在那领悟了符宗的奥义。我们若想提高自己的修为,就应该去耆老山的凤池看看。”
    既然宗主发话,余下的同门自然遵从,崔小筱起身准备去收拾行李,可是却从衣袋里掉落出一个珠子。
    江南木附身捡起,却发现这赫然正是那个污浊的魔珠。
    这珠子照比那晚,更加黯淡,完全是个不起眼的石球了。
    崔小筱接过珠子左右翻看,实在想不出这珠子为何突然会跑到她的衣袋里来。
    因为从小跟着义父行走江湖,崔小筱不光会骗人,行窃的本事也是神乎其技。
    不过这次她可不认。虽然那魔物自己也有参与降服的,可她只拿了虫皮一样,压根没想拿着劳什子的魔珠啊!
    姬午七却认定是崔小筱拿的,一脸鄙夷:“狗改不了吃屎!亏得你在师父面前立誓要改邪归正!居然不问自拿!”
    崔小筱认真反驳:“你觉得我能窃了那位天纵奇才的口袋?他可是能将魔一剑活劈了的!我也不知道这珠子怎么会跑到我的口袋里的。”
    姬午七一滞,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于是自言自语道:“若不是你偷的,难道这珠子会自己跑到你的衣袋里?”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人都目露畏惧看向这魔珠。不过这石头一样灰突突的东西似乎没什么反应,一动不动地躺在桌面上,实在不能让人的畏惧心保持得太久。
    最后姬午七得出结论,这个属性为贪的魔珠,自然喜欢那些贪婪的人。不巧当时在场的人里,顶属这女骗子人品最差,魔珠被崔小筱吸引,情有可原。
    二师姐江南木建议将这魔珠还给剑宗的宗主,但崔小筱并不想再跟剑宗的人打交道。
    那秦凌霄出言不逊,居然敢给她算命,别以为长得帅就能肆无忌惮地揭人疮疤!
    她不知这东西的妙用,但是不可随意放置,免得再有白家妇人那样的无辜者深受其害。
    想到这,崔小筱翻了翻包裹,拿出了师父临终时留给她的镇魂木匣。
    这木匣据说是诸夭之野上,凤凰栖息的梧桐木所制。凤凰乃火中之鸟。它栖息过的梧桐树也是至阳之物,可以困魔驱邪。
    崔小筱将这魔珠收入木匣后,心里也略略安生些,寻思等回了灵山,再在符宗的法器阁里寻找消解魔珠孽障的法器。
    只是她并不知道,当木匣合上的一瞬间,那原本黯淡的珠子突然发出一瞬深蓝的幽光……
    前往凤池的一路上,倒是风景秀美,只是走不多时,他们就再次与九玄剑宗的弟子们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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