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筱她们本来是在一旁偷听,原也没什么。可惜小筱忘了自己带了一只感性小狐在身边。
    永宁郡主若哭别的还好。她这一哭娘亲,余灵儿也忍不住想起故去的老狐王。
    以前母亲在时,诸事不必她来操心,她就是无忧无虑的狐族小公主。
    可是母亲走了以后,狐族的一切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安顿好族人,带着他们四处流浪……还有,她也太没本事了,居然能被唐有术那么个绵软书生给无情抛弃了。
    连个书生都迷惑不住,这绝对是狐狸精的奇耻大辱!
    母亲,灵儿什么都不是,太窝囊了!
    想到这,余灵儿悲从中来,忍不住伸长脖子对天狐鸣悲吟。
    结果她这一叫,彻底暴露了她和崔小筱的位置,也将永宁郡主剩下的呜咽全都哽在了嗓子眼里!
    “什么东西躲在那!”伴着永宁郡主的一声怒喝,她的长鞭子也到了,啪的一下抽动在崔小筱和余灵儿藏身的树丛上。
    余灵儿哎呦一声躲开,崔小筱也是无奈叹气,挂着赔笑跟着余灵儿一起现身了。
    “是你们?”永宁郡主一下子就认出了符宗的崔宗主和她的那个小跟班。
    若是平时,永宁郡主一定会跟小筱她们热情寒暄一下,可是现在,她只是警惕地看着她们,尤其是看着她们的衣服,迟疑问道:“崔宗主?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眼前情形尴尬,小筱生怕余灵儿不会撒谎,于是抢先开口道:“此处景色宜人,我带着门下弟子在此吸天地之灵气,静养清修,不巧正碰到永宁郡主……您怎么一个人来这了?”
    按道理讲,她们萍水相逢,永宁郡主应该也是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二人再分开。
    可是万万没想到,永宁郡主似乎一点也不怕家丑外扬,只看着二人有些眼熟的衣服,冷冷道:“你们之好像在城里的茶馆饮茶,看了热闹吧?你们不是都看见了,何必问我为何在此?”
    小筱没想到小郡主倒是聪明,只在茶馆里匆匆一瞥,便通过衣服一下子认出了她们。
    她也干脆不再隐瞒:“不小心看到了郡主在城里策马狂奔,也是担心郡主你出事,便一路跟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郡主见谅。”
    永宁郡主叹了一口气,竟然毫无顾忌地对崔小筱道:“仙长,你应该在茶楼里都听见了。是不是觉得我可怜,身为一个堂堂郡主,居然要为了替父王偿还恩情,嫁到那样的龌龊人家里去!我也是才知道,那位忠勇侯府的大公子吃喝嫖赌,无一不沾,还是死了老婆的鳏夫。父王却偏让我嫁……”
    余灵儿却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很认真道:“那大公子救了你父王,你以身相娶,不正是还了恩情,尽了孝道吗?”
    永宁郡主听了,忍不住冷笑一声:“报恩的方式甚多,嫁给他算是哪门子的报恩?我又不心恋他,难道终日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是报恩?那都是嫁不出去的蠢姑找的借口罢了!”
    这个……余灵儿觉得自己似乎被冒犯到了,因为她以前就是坚定不移的以身相许报恩者。
    但是现在余灵儿回想自己当初的想法,恍惚中也有种狐族千百年来以身相许的传统,也许是在人族中抓冤大头的感觉!
    幸好这时小筱岔开了话题,对郡主问道:“我在茶馆时,发现郡主出手不凡,甚至会驾风,当真是女中豪杰!”
    永宁郡主听了这话很是受用,暂且忘记自己婚约不幸,只是瞪着哭红的眼睛,一脸期盼地问:“当真不凡?就连崔宗主您也觉得我这身手不错?”
    她在三年前,曾经跟一位修士学了些皮毛,虽然跟那些真正的仙修有些差距,可是她那修士师父说,学了这些,最起码关键时刻能够保命。
    没想到今日她因为要揭了忠勇侯府的短处,而露出的这一手,竟然能得到符宗宗主的不吝表扬,这让永宁郡主大为兴奋。
    小筱以前觉得这位郡主能眼巴巴地跑到鬼石崖看凤凰,说不定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
    可如今又觉得永宁郡主倒是性格直来直去的豪爽女子,似乎还会些身手,小筱不禁对她又生出了几分好感。
    不过这份好感刚刚生出几分,便被小筱硬生生给刹住了。
    没办法,她刚被自己如慈父般的恩师上了生动的一课——那就是人不可貌相,不可轻信。不然被卖了,都要替人数银子。
    小筱想到了自己跟来的目的,便又试探道:“郡主既然不满意这门亲事,不妨与王爷细细商量,做父亲的,哪有不心疼女儿的?”
    听了这话,永宁郡主刚刚出现的一丝兴奋彻底烟消云散,只失落地转头望向潭面,幽幽道:“若是父王受伤之前,我是笃定他不会随意给我指婚的。父王一向疼爱我,所以才迟迟没给我定亲。可是……自从他受伤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不说话,不爱见人,就好像……就好像……”
    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时说不下去,可是小筱却慢慢接道:“就好像换了个人?”
    听了这话,永宁郡主一震,眼睛慢慢再次睁大,紧声道:“你这话是何意思?”
    小筱只是作无知状一笑,赶紧赔礼道:“不过是一时乱抖机灵,顺着郡主的意思说下去的罢了。不过我老家里,还真有些人从战场上回去,借口自己毁容蒙面,然后去富庶战死的同袍家里,充作战死的同袍骗取家产的。这样的卑劣之徒真是该天打雷轰!”
    小筱虽然赔了不是,可是永宁郡主的表情却并不见轻松,她依旧直愣愣地看着小筱,嘴里嘟囔着:“真是无稽之谈!那等乡野之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在王府之内……”
    小筱看着她,微笑着道:“我也是乡野散人,所以郡主大可不必将这话放在心上。能在短短几年间,就能轻松驾驭风术,看来郡主您也是个有慧根之人。不过我也奉劝郡主一句,遇到事情,且先谋定而后动,往往事半功倍。不然像今日街上,您虽然急匆匆地打翻了聘礼,可没打在要害处,只是惹来一肚子的闷气,也是无用。”
    永宁郡主瞪着眼看着小筱,这次她无比笃定这个崔小筱话里有话的。
    崔小筱也是有些同情郡主,才多舌提醒了她些。可是看着郡主瞪眼睛,大约是不高兴了。
    不过崔小筱倒是无所谓。她方才的话,既是试探郡主,也是想藉着这位郡主敲打一下那位素未谋面的常山王。
    那位被毁容的常山王实在太叫人生疑了!要知道当初郡主让出鬼石崖的行馆给符宗,也是常山王授意女儿做的。
    按常山王的风评,他就是个平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遇到正事都是溜边走。
    为何要在陛下大力整治修真界,打压四大派的时候,他却让女儿送出行馆,逆流而上,助力修真门派?
    除非是那常山王知道,鬼石崖的后山有魏劫接下来要经历的劫难,所以他才特意让出行馆,方便她和魏劫历劫。
    毕竟那璨王乃是前世窃取了仙果之人,他就像等待猎物成长肥美的猎人,一直躲在暗处拉弓耐心等待。
    无论是她,还是魏劫,只要有一人能够渡劫飞升,那隐在暗处的奸佞便有法子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
    小筱回到这二百多年前,真是一步一个无底深坑。她如今不敢奢求自己一定能回去,但若真难逃一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而且……她并不希望魏劫再重蹈覆辙,重复在前世一样凄惨的命运里。
    所以小筱藉着郡主敲山震虎,也是希望以后能再藉着公主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那郡主听了小筱的话,便一直沉默着,不过一会后,她却是冲着小筱展颜一笑。
    “我母亲病故得早,不过她也跟你一样,总说我做事冲动。你说得对,如今事情落得这步,也不是哭闹摔打几个杯子就能成的。我总得谋定而后动……”
    就此郡主也要折返回城了,在分别之际,永宁郡主却问:“敢问崔宗主,若是我想找你,该如何能尽快找寻到你?”
    小筱想了想,伸手掏出了一张黄纸,用手在黄纸上撕下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又在上面写了几个符文,便递给了郡主:“你若有急事,可以将这纸人放入水中,我自会知道。”
    这是她最近练的奇巧法子,所依托的却是从鬼宗万莲师的邪门阵法里获得的灵法。
    只不过万莲师用纸人为鬼祟,行的是害人的法子。而她用纸人传信,这样也可方便些。
    永宁郡主惊奇地接过这纸人,一脸叹服:“崔宗主,您是有大本事的。可惜最近诸事缠身,等有机会,我一定拜崔宗主为师,在符宗门下学些本事。”
    余灵儿如今也适应了小筱总是被人追撵拜师的热潮,不过还是好心提醒:“小筱被门下逆徒赶出来了、她如今要另外开山立宗,叫那个什么……逍遥合欢宗,恐怕郡主你不好入门的。”
    原以为这等大家闺秀听了“合欢宗”就要吓得花容失色。
    可万万没想到永宁郡主的眼睛登时晶亮,一脸钦佩道:“还是你们江湖儿女过得洒脱,可随着心意过自己想过的日子。不过依着我看,这名字若是改改,更可徒子徒孙满堂些。比如留下这‘逍遥’,但是合欢不妥,那样岂不是非得找到道侣同炼?难不成非得跟男人才能生欢?就不能独自欢喜?倒不如……就叫‘逍遥欢喜宗’!”
    看来这位郡主改名字的瘾真的很大,不光将鬼石崖改成了“灵山”。现在还要亲赐名字给小筱的新门派。
    不过崔小筱觉得郡主说得很有道理,不住点头:“还是郡主您书读得多,只改了两个字,却一下子熠熠生辉……按规矩,我该封了红包酬谢郡主赐名,不过我现在手头的银子不多,改日……”
    小筱本是客气一番,没想到郡主听到小筱说手头不方便,便从荷包里掏出两张银票子递给了小筱:“崔宗主,你如今开山立新派,我也没有别的贺礼,又是家事缠身,暂且没法去贺。只这一点银票,你且先定个匾额,权当是我的贺礼了!”
    小郡主的豪爽始终如一,不容分说给了小筱银票之后,便又道:“江湖萍水相逢,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这话,永宁郡主学了江湖儿女的派头,冲着小筱豪迈抱拳告别。
    听说这位郡主尚武,年幼时就仗着父王爱宠,拜了许多武师父,驳杂得很。
    怪不得会遇到了修士,教了她御风之术,而看来郡主也是乐在其中,不爱做贵府千金,更羡慕崔小筱这样自由的散人。
    这样的姑娘,若是真被她那个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地嫁给一个落魄纨绔,想想都是悲剧!
    她二人目送永宁郡主远去,潭边只剩下逍遥欢喜宗的两个小姑娘时,余灵儿问:“小筱,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小筱也不知道,不过这几日她荒废修为,偷懒得厉害,得先找个地方静修一下。
    洛邑城里的那个常山王不知是个什么货色,小筱不想贸然涉险。
    这次,她干脆没有入城,选了片景色秀美的山林,选个大石头安心调息静修一下。
    这一打坐,几日荒废灵台修为的弊端就立刻显现了出来。
    小筱发现有一股真气始终卡在廉泉穴和上廉穴之间,不上不下。
    而且当她真气涌动的时候,胳膊长着鳞片的地方也有痒痛之感。小筱睁开眼睛低头看时,发现那鳞片似乎有往脖颈处蔓延的趋势。
    最可怕的是,当鳞片蔓延时,她竟然浑身生出燥热感。
    小筱实在是耐受不住,看了看正在一旁大石上酣睡的小狐,干脆也不叫她,只自己一个人寻了处溪潭,解了外衣之后,身着贴身内裙便跳了进去。
    清凉的潭水润透了燥热的身体,小筱干脆游到了溪瀑之下,任着溪水拍打身体。
    可是刚舒服了一会的功夫,加倍的燥热来袭。恍惚中,好像是凤凰秘境里,她被烈火焚身一般。
    小筱痛苦地在潭水里翻涌,如同一条垂死的鱼儿。
    就在她痛苦地在水中翻涌的时候,突然有个手臂一把将捞入了怀中。
    小筱睁眼看时,却发现面若寒霜的魏劫不知何时也跳入了潭水之中。
    第80章
    魏劫似乎知道小筱是什么情况,连问都没问,只翻转了她的身子,然后在她身后用大掌按在了她的后背处,源源不断的灵力便从大掌传递了过来。
    魏劫传递的真气,如雪水消融般,一下子就让小筱浑身如火灼般的燥热感消退了大半。
    可是等略略消退了燥热感,小筱想上岸,离魏劫远一些。可惜魏劫的大掌紧紧贴服在她的后背上,另一只手则钳着她的胳膊,冷声在她的耳旁道:“胡闹得够了吧!别动!看看你的样子,都要变成金鳞壁虎了!”
    看来魏劫嘴毒的功力日益见长,不过他说自己要变成壁虎了倒也贴切。
    不过人短了气势,嘴巴可不能!
    所以小筱故作镇定道:“我只是一时断了修行,等我开山立宗之后,自然有徒弟孝敬,也有大把时间修行,就不劳烦您了!”
    魏劫眯了眯眼低声道:“开什么山,立什么宗?逍遥欢喜宗?”
    小筱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这男人居然连永宁郡主给她的宗门赐名的事情都知道!他到底是跟踪了自己多久?
    看小筱又要张嘴气人,魏劫再次冷声呵斥:“不许再动,也别说话,不然这灵力给猪用都比给你强!”
    看他又毒嘴损人,小筱气得微微扭头,只能暂且不动,任着魏劫他将自己绵延的灵力输往身上,压制住她体内躁动的魔性。
    因为神格开启的缘故,魏劫现在的修为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尤其是他给小筱输送灵力时,小筱立刻能感觉到男人输来的汹涌不断的灵力如巨浪拍崖般涌来。
    也难怪秦凌霄与他对阵的时候,能惊吓得立刻转头御剑逃跑。魏劫如今竟是这般深不可测的气场。
    那种老鼠与巨龙对阵的差距感,也许只有当事人才能深切地体会到。
    总之,小筱隐约竟有招架不住之感,被魏劫输入的灵力压迫得支撑不住,竟然忍不住呕了一口鲜血出来,血丝还在嘴角,她的浑身一软,往后倒在了男人结实而宽广的怀中。
    魏劫的眉头一皱,身子微微发僵,直觉的反应就是要将崔小筱推开,因为他很讨厌这种与人贴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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