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十八年前的那场大祸里,上百名宋氏族人性命,是可以偿还和弥补的么?
    血债血偿,方能证道。
    再次睁眼之时,他的眸中,就只有一片嗜血的杀意。
    作者有话说:
    男主比反派预料的先一步知道了大哥的死因
    这也是他暂时纠结犹豫回避的原因
    第八十五章
    瓢泼大雨昼夜不休, 到第三天清晨,方才止歇。
    雨过天晴,初沅还是整日闷在公主府, 闭门不出,怏怏地提不起神来。
    恰逢此时, 流萤带来宫里的消息, 道:“殿下,您还记得去年春日,我们在太液池畔种植的芍药吗?奴婢今日出府, 刚好碰到东宫的顺德, 听他说,那片芍药已经开得如火如荼的了!”
    “殿下, 我们也有些日子没有进宫了……要回去看看吗?”
    说到这里,流萤的心里不免有些发虚, 如履如临地往初沅的方向觑了眼。
    其实她这般说道, 完全是太子的授意。
    近日来,殿下一直抑郁寡欢。尽管她向来是温柔内敛的性子,很少有表露情绪的时候,但流萤终日服侍在她身边, 却还是能在细枝末节处,捕捉到她和平日的差距。
    最近的殿下,明显要比往常沉默许多, 而且总是频频走神, 前日夜里刺绣之时, 甚至不慎扎破指尖。轻微的刺伤, 竟是破天荒地, 让她掉了泪。
    “流萤, 我好疼呀,怎么就、这么疼呢……”
    她对着指尖上的血珠怔然落泪,鸦睫轻颤间,晶莹泪水宛若断线,一颗接一颗地,砸在人的心上。
    流萤见着,心里当真是锯扯般的疼。
    千娇百宠的昭阳公主,究竟能为何,哭得如此肝肠寸断?
    流萤可不会认为,这真的是因为被针刺到。
    但她也没办法从公主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流萤今晨出府,和太子偶遇,也就这样被他瞧出了端倪。
    太子是长兄,不好过问姑娘家的心事,但他知道,宫里的皇后和谢贵妃,却是能有法子的。
    流萤也盼着这趟进宫,能解开自家公主的心结。
    思及此,她悄然抬起眼睫,望向坐在廊下的初沅,轻唤:“殿下?”
    雨后天朗气清,惠风带着芳馨,扑面而来,吹动初沅鬓间的步摇流苏,响起细微的琅琅之音。
    闻言,她扶着鹅颈栏杆,慢半拍地回首看向流萤,随即,弯了弯眼睛,“好。”
    “……说起来,我确实也有好些时日,不曾见过阿耶和阿娘了。”
    话音甫落,流萤便由衷地笑开,“奴婢这就去叫人备车!”
    ***
    因着颇受圣宠的缘故,宫门前的金吾卫一瞧见昭阳公主府的翟车,便毫不犹豫地放任通行。
    进宫以后,初沅率先去到皇后的宫殿。
    其时,皇后正在内道场诵持佛经。
    安静等待的间隙,初沅便跪坐案前,提笔抄录《金刚经》。
    随着一笔一划地落下,她纷乱不定的思绪,似乎也慢慢沉淀落定。
    或许,当真如经书所云。
    过去心不可得。[1]
    她不应该,太奢望从前。
    三年太久。
    变数太多。
    她的人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又怎么可能,一如从前?
    初沅轻捧起尚未干涸的纸页,迎着天光抬起下颌,缓慢闭上了眼。
    ……
    或许是出于眷恋,又或许是因为内心的逃避,此次进宫,初沅多待了几日。
    一时间,她就像是回到了从前在宫里的日子。
    闲暇之余莳花弄草,观赏花团锦簇的芍药,偶尔就去听皇后讲经说法,陶情养性。
    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被朝气蓬勃的华阳拉着到处游耍。
    随着时日的推移,慢慢地,她开始遗忘,那日发生的种种。
    “阿姐,看时辰,马上就要下朝了!我们现在去紫宸殿,说不定还能碰见阿耶呢!”春光正好,华阳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往前走。
    初沅压根就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无奈地笑着,跟在她后面。
    过了今日,她就该回府了。
    ***
    今日适逢朔望,宣政殿照例举行朝会。
    下朝之际,圣人的近身宦官桓颂,出声拦住了谢言岐的去路,“谢大人,圣人说是有要事和您相谈。”言外之意,便是要他入閤紫宸殿。
    ——紫宸殿是内朝便殿,以便帝王随时召对群臣。
    闻言,谢言岐小幅度地抬了下眉梢,唇角微弯,笑道:“那就烦请带路了。”
    桓颂的瞳眸色泽偏于浅棕,哪怕是噙着笑意看人,似乎都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默然。抬眸的瞬间,他若有似无地望谢言岐一眼,随即侧身退让半步,伸手一指,“谢大人请。”
    紫宸门素来紧阖,是以,桓颂带他的去的地方,是紫宸门外庑。
    和宣政殿相差的距离不过百步。
    途中,谢言岐睥着斜前方桓颂的身影,似是漫不经心地问起:“这是桓公公进宫的第十五年了吧?”
    桓颂在前引路,始终不曾回首。闻言,他沉声道:“谢大人真是好记性。”
    十五年。
    宋颐谋逆的三年后。
    宋颐生前有一子,名唤宋长淮。
    倘若他还侥幸存活,如今,应当也有三十有五了。
    而桓颂,今年未至而立。
    思及此,谢言岐微垂眼睑,唇畔的笑意却是愈甚。
    ……
    他们到时,圣人正盘腿坐在案前,捧着奏疏翻阅。
    听见廊道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终是抬头看来,朗声笑道:“蕴川啊,你可算是来了!”
    因着三年前破获“狐妖”作乱一案,圣人对谢言岐是愈发看重。
    镇国公府的三位郎君。
    大郎骁勇善战,却难免有些莽夫之勇;二郎颖悟绝伦,满身迂腐的书卷气。但不论是这其中的谁,都将会是社稷之臣、国之肱骨。
    所以对他们的英年早逝,圣人属实惋惜。
    好在谢家还有个三郎谢言岐,瞧着是最不着调、最吊尔郎当的那个,但却有他大哥的意气风发,有他二哥的清风峻节。
    就算不是因着对镇国公府的叹惋,圣人也是要对他另眼相待的。
    “蕴川,你知道朕此次叫你前来,所为何事吗?”圣人将奏疏放回桌案,似是而非地问道。
    这还是谢言岐进京任职以后,头一回参加朝会面圣。
    闻言,他略一拱手,“陛下是想问三年前,在扬州发生的那起狐妖作祟一案么?”此案牵连甚广,不仅给扬州带去重创,更是让当年的宋氏重新流传于世人口中,隐有卷土重来之势。
    尽管当年上疏的奏折已然道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涉及到野火烧不尽的宋家,圣人又怎么可能不在意?
    圣人不禁抚掌笑道:“你这小子,还真不愧是大理寺的少卿!这以微知著的本事,一点都不比冯稷差!”
    圣人感叹完,逐句问起当年案发得细节,随后,轻叹着道出了心里的担忧:“你说这宋家不是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满门抄斩了么?怎么还能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朕看啊,恐怕还有宋氏余孽存活于世……但宋初瓷那边,也没听探子找到什么端倪……”
    “蕴川,倘若真有宋家的漏网之鱼,朕担心,他们会对朕的昭阳不利啊!”如果幕后之人是宋姓之人策划,那么他们就极有可能先对初沅出手。毕竟,若非初沅回宫,那个宋初瓷就不可能暴露身份,沦落至此。
    然而,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谢言岐微垂着眼睑,低笑着轻嗤。
    未待他出言应答,廊道另一头,少女清脆的呼唤,便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表哥,表哥——”
    华阳拉着初沅从廊庑尽头小跑过来,一边招手一边喊道,小脸上是掩不住的雀跃笑意。她在老远的地方,就凭着谢言岐的侧影,认出了他。
    几乎是在同时,谢言岐也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往那边望了过去。
    不经意间,和初沅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这时,华阳松开初沅的手,往前跑得更快。后面初沅则慢下脚步,站定在十步之远的地方。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他相望。
    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座大雨倾盆的凉亭。
    相顾无言。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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