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如眼尾微挑,轻轻地笑了声。
    “谢姑娘说笑了。”
    他似无意地将衣袖挪高,露出流着血的手背,鲜血沿着骨节分明的五指指缝流动, “这哪是老天爷不想让你喝啊。”
    顿了一下, 林少如眼底掠过一抹深意,“分明是有人不想让你喝。”
    谢宁这才瞧见林少如的手背受了伤和地上那颗染了血的石子,第一时间庆幸的竟然是自己没早些伸出手,否则受伤的很有可能就是她了。
    “林姑娘, 你手流血了。”
    谁动的手?
    她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一人,随即抬头看了一遍院子, 丝毫不见绯衣少年, 可无端端的, 石子怎么会自动飞过来。
    难道许扶清认为这桃花酿有毒,所以才大发慈悲地通过此方式来提醒自己?
    那还挺仗义的啊。
    下人们眼瞧着就要上来给林少如包扎伤口,他却看着谢宁,摆手拦住他们,原来清冷的声线似多了点儿柔和,“不知谢姑娘可会包扎伤口?”
    此话一出,下人们乖乖地站到一侧。
    谢宁啊了一声,有些为难,自己可不太会包扎伤口,不过既然对方开口,那就是想她亲自替他包扎,这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那个,我只会一点点,怕是会弄疼林姑娘......”
    林少如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牵过谢宁的手腕,眸子难得弯起,一边拉着她往大厅方向走,一边说:“无碍,我不介意。”
    可是她介意啊。
    谢宁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两声,暗暗地甩了几下甩不掉,只得任由他拉着自己走。
    在外人面前,他是女子,自己也是女子,两人拉个手腕又不能蛮横地扯开,她真想一锤子锤死林少如,绝对是另有所图。
    院子较为隐蔽的小亭子处,卫之玠将视线从对面的红柱子收回来,再落到前往大厅的一红一素背影上,指尖轻敲着栏杆。
    沈墨玉不解地问:“林姑娘为何对谢宁这般好?”
    卫之玠轻敲栏杆的动作停下,偏头看着他,没正面回答:“世间一切皆有迹可循,有理可依,有给有求,林姑娘一人撑起林府,定不是等闲之辈,平日里亦不会做无用之功。”
    “可谢宁只是我们揽天书院的一名普通弟子,林姑娘有何缘由接近她。”
    沈墨玉还是不明白。
    院中树影婆娑,一片叶子随风飘进亭中,卫之玠抬手接下,指腹摩挲着叶子偏锋利的边缘。
    “你刚才可看清林姑娘是如何受的伤?”
    “没有。”
    扔掷石子之人速度极块,沈墨玉根本看不清,再说,此事与林少如对谢宁好有何关系?二者表面看起来并没有能牵扯到一起的地方。
    卫之玠没再说话。
    其实他看得出林少如的最终目标是许扶清,到林府不久后便察觉到了,至于谢宁,不过是林少如接近许扶清的一枚棋子罢了。
    行走江湖多年,卫之玠尽管从未经历过情爱之事,却耳濡目染。
    江湖民风越来越开放,不少姑娘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这并不是奇怪之事,他也认为是对的。
    林少如性子虽与寻常姑娘不尽相同,但若说对方对许扶清一见钟情,如今特意想尽办法逮着机会接近、了解他,卫之玠又觉得不太像。
    反倒觉着有几分像恨,也不知是不是他多虑了。
    *
    林府下人极会瞧脸色,前脚谢宁他们刚到大厅,后脚就送包扎伤口的白布和药过来了,送完又安静地离开。
    谢宁认命地给林少如擦了擦血,再撒药上去。
    林少如看她的眼神莫名添上了一道专注,单手举起茶杯,缓缓地抿了一口茶,似无意间提起:“谢姑娘可听说了林府昨晚发生的事?”
    包扎伤口的手一顿。
    谢宁抬头望着林少如,直觉告诉她,他知道了昨晚站在房门外偷看的人是自己,干脆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林姑娘有话直说吧。”
    说完这句话,谢宁冷不丁的恍然大悟,给白布打结的力度不受控制地大了些,“慢着,你做这些事都是故意的?因为我的小夫子?”
    林少如有些疼,撇了一眼包得微紧的伤口,“你的小夫子?”
    “咳咳咳。”
    谢宁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她就那么随口一说,想表达的意思不是他理解的那一个,但懒得解释,“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故意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
    林少如冷笑,“什么是故意的?是故意让许公子看到我给你桃花酿,还是故意受伤?我不太明白谢姑娘的意思。”
    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她不信他听不明白这些话,装,继续装。
    谢宁站起来,把剩下的白布放回篮子里,“我不知林姑娘跟小夫子有何恩怨,但我希望不要牵扯到我身上,我只是揽天书院的小小一名弟子而已。”
    话都说开了,她忌讳少了些。
    “好一句只是揽天书院的小小一名弟子而已。”林少如笑得古怪,“可我瞧许公子待你与常人十分不同,据我所知,应姑娘也是许公子的弟子呢。”
    是挺不同的,不然许扶清也不会想拿她去喂蛊虫。
    谢宁无语,正想回怼。
    一名妙龄少女扶着裙摆快步地跨过门槛走进来,似一阵风地拂过她,奔向林少如,说话急促,听得出内含的真情实感。
    “少如,你受伤了?”
    谢宁识相地往边站,听着少女的声音,记起了她好像是叶音,那晚自己跟许扶清藏在草地里,听到过林少如唤这个名字。
    林少如见到叶音,用眉笔描过的精致眉毛微微皱起,但面上表情的虚假去掉了点儿,显得整个人真实不少。
    “我没事,你怎么又来了?”
    语气不耐烦。
    叶音自然听得出他的不耐烦,失落地收回手,没回答问题,反而是看向谢宁,眼圈泛红,声腔微带哽咽。
    “你是谁?”
    谢宁一听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我......”
    林少如也跟着站起来,走到她们中间,完美地隔出一道界限,“她是谁与你何干,我说过了,不许你再进林府,来人啊,把叶姑娘送出去。”
    他貌似很着急地想将叶音送离林府。
    但是叶音死活不肯离开,林少如心一横,亲自拖住她的手往外拽,谢宁瞧这架势不简单,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三人才刚走到院子,啪一声,一道鲜红的手掌印落到了叶音白净的小脸上,就连唇角也被打破了,溢出些许血液。
    谢宁愣在原地,仿佛被打的那个人是自己。
    太突然了,她不禁被吓到。
    林夫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此处,打人的手还没收回来,就这样举在半空中,面部肌肉因生气抽.动着,显得甚是狰狞。
    林少如反应过来,将叶音护在身后,“娘!”
    “你这个贱人。”
    林夫人怒瞪着捂住半张脸的叶音,像是要把她吞掉一样,“你为何要三番五次地来骚扰我的女儿?莫不是怀着有违人伦之心。”
    谢宁听林夫人说话只觉聒噪,疯疯癫癫的,并无半点儿以前的端庄识礼,正想悄悄地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时,却被她一把拉住。
    只见林夫人话语转为温柔贤淑,“谢姑娘,让你见笑了。”
    变脸变得很快,宛若精神.分裂一样。
    热风夹带着她的声音传入谢宁耳中,鸡皮疙瘩掉一地,想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连续抽了好几回也抽不回来,“林夫人?”
    林少如要护着叶音,并没有上前拉开她们。
    林夫人看谢宁的眼神幽深得叫人看不懂,凑到她耳畔小声说话。
    “我知道昨晚是你在房门外偷看,你想知道什么?今晚来找我吧,我都告诉你,对了,我也知道是谁杀的老爷。”
    “不过此事若是让他人知晓,便作不得数了,我会派人盯着你的,希望谢姑娘不要让我失望啊,机会仅此一次。”
    谢宁挣扎的动作一顿,一股阴森之气自脚底而起。
    既然知道谁是凶手,为什么还要找上揽天书院?若是单纯地想利用揽天书院折磨人的法子,也无须如此啊。
    其中一定有蹊跷,谢宁紧张地咽了咽。
    “我在昨晚的房间等你。”林夫人松开了她,转头对林少如道,“立即把她带走,以后别让我再看见她。”
    口中的她指的是叶音。
    林少如没有耽搁,领着一脸惧意的叶音匆匆离去。
    谢宁待全部人都走了,才慢慢地从林夫人说的话回过神来,之前以为她因为受到往事的刺激而神志不清,却不曾想似乎不是的。
    对于晚上到底要不要去找林夫人这件事,谢宁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她确确实实想知道所有事情,但也深知林夫人不是善茬。
    谢宁失神落魄地回去,路过先前砸烂了一坛桃花酿的地方。
    脚步稍作停顿。
    瓷罐碎片已经被下人收拾好了,洒在泥土上的桃花酿此时也干得七七八八,还剩下淡淡的痕迹,唯独那醇厚的酒香久久不散。
    待在房间里的应如婉见她许久未归,出来看看,“谢宁,你在发什么呆?”
    谢宁继续往前走,“没什么,刚刚这儿砸烂了一坛桃花酿。”
    *
    夜幕拉开,谢宁沐浴过后抱膝坐在床榻上,透过撩起的纱帐看南窗外面,月光映着晃动的树影细细碎碎地落到青石板。
    应如婉整理完东西,朝床榻走来,见她看着窗外发怔,不由得顺着看了一眼,“谢宁,很晚了,早些歇息吧。”
    谢宁嗯了一声,直愣愣地躺下。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听见应如婉传出平缓的呼吸才放轻手脚地坐起来,想了想,还谨慎地唤了一声:“如婉?”
    没得到回应,说明对方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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