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以唐浩广为首的礼部,还有朝堂上不少看不惯龚家干政的官员都站出来说此案不冤,让皇帝不要偏袒外戚,甚至历数龚安邦种种罪行欲将他治罪。
    殊不知,此举正中了龚安邦的计,他一边同朝臣们争辩斡旋,一边又要自己的太后妹妹给皇帝说这些官员其实不在乎此案件是否冤错,只是借事抒发当初上尊号一事的怨气,挟私报公,其实是对朝廷有气。
    凌承办他老子的时候心里有鬼,当上皇帝以后更是多疑,听了龚太后这话,再看那些奏折——可不正是当初那群反对他上尊号、被他打了的臣子们么!
    这会儿皇帝的“心中之贼”和龚安邦想要整治的对头就对上了号,凌承因此勃然大怒,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亲自审理了李白长一案不说,更断定李白长是无罪受冤。
    之后,审理此案的洛川问官徐禄就被充军流放。
    而那些上书的臣子们则因为各种由头下了狱,唐浩广更被安上一个欺君罔上的大罪,抓入了刑部大狱中,准备秋后问斩。
    本来这事只是朝廷中新旧官员的相互倾轧,狗咬狗、权夺|权,跟江俊毫无干系。
    但偏偏此案牵扯的朝中重臣多如牛毛,唐浩广只是个开始,之后牵连的纳言阁大学士舒庆山、吏部文选司司长等人,少说都是朝中正二品以上的大员。
    而他们都是和段家、废太子凌威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唇亡齿寒,若他们都遭了祸,江家自然不能保全。
    江俊摸了摸下巴,一点也没有忘记,原书之中,这些“反对党”被清理干净后,凌承立刻给自己的生母龚氏加封了成宗皇后和当朝圣母皇太后两重不合规矩的尊号。
    若龚氏成了圣母皇太后,那废太子凌威、江俊的旧主凌威生母段皇后的脸面何在?
    所以无论如何这事儿江俊推脱不得,就算不是为了人设,他也得为了自己的小命拼一把。但这事儿牵涉众多、要救唐浩广就得从源头着手去改变太后和皇帝的意思。
    这也是最难、最矛盾重重的地方,因为这两人根本就想叫唐浩广死。
    正出神间,江俊忽听楼中传来一阵吵闹声,千崇阁的人素来安静守礼,他来这两日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动静——
    外头似乎有三五个人在楼梯上急行,步子凌乱更踏得木质楼梯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前一个人的脚步声迅速,似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的,后头又有几个人,追得气喘吁吁。
    声音从楼下传来,由远及近竟直朝着江俊所在的房间而来,又听见几人七嘴八舌地焦急奉劝:
    “舒大人,您不能进去,千崇阁的规矩您不是不知道,您不能——”
    “您真不能进去,哎舒大人——!您、您不能硬闯啊——!”
    ……
    舒大人?
    江俊愣了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嘴巴就被人从后捂住,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一只手堵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一个纵身、带他上了房顶。
    “唔……?”
    “是我,”卫五的声音传来,他看了一眼脚下才慢慢移开手掌,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同时江俊的房门被人从外头大力地推开,一个膀大腰圆、身着蟒袍的汉子冲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声吆喝:
    “先生!那位能救唐浩广性命的先生!洛川清吏司司长舒永思求见——”
    (O_o)?
    江俊站在房梁上眨了眨眼睛。
    卫五则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舒大人、舒大人,”白楼的管事匆匆忙忙地跟进来,“您这样做不合规矩,您怎么能——”
    “我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们总要我等、要我等,我是可以等,但是唐浩广、唐大人他不能等!御史台已经罗列出他悖逆之罪九条了,其中任何一样都是可以抄家灭门的大罪!”
    “可、可是您也看见了,”管事无奈道:“您要找的人真的不在楼中,您硬闯进来也见不着他的人,您这又是何苦呢?”
    “我、我不管!”舒永思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将整个屋子都找了个遍,甚至连床底下、柜子里都没放过,“他若不在,我今日就等在这里!直到他给我想出办法来!”
    “您、您……”管事目瞪口呆,“您、您好歹也是一方大员,怎、怎能如此无赖?”
    “嘿,我还就真无赖了怎么样吧?!”舒永思双手一抱,满脸不在乎地往屋中的椅子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来看着管事,眼中尽是挑衅。
    管事的见他如此,也不再客气,直接示意身后几个暗卫出手将这人“请”出去。
    熟料,看着舒永思有些发胖,其实身手也不错,一时两方人斗在一起也分不出个高下。
    “走——”趁乱,卫五匝紧江俊的腰,带他从窗户口溜了出去,几个利索地起落,竟直接蹿出了三重跨院去。
    绕开大门口的守卫,卫五带着他从一个隐蔽的小门出去,门口停着一匹骏马,马背上挂着卫五的黑剑和一套革囊弓箭。
    直到被卫五扶着跨上了马背,又被卫五搂着策马蹿出去三五里后,[一脸懵逼.jpg]的江俊才敢张口问:“咳……我们是为什么要跑?”
    江俊疑惑不解地扭头看他,卫五也勒马停下看了江俊一眼——他的眼睛大而长,内尖外阔十分有神。
    卫五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轻哼一声:“因为他足够讨厌。”
    虽然卫五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继续策马前行,且依旧面瘫,可江俊就是觉得刚才卫五脸上有一个( ̄へ ̄)的表情。
    “噗——”江俊忍不得笑出了声,也不管卫五皱眉,他又带着笑问:“那么卫五、卫大侠,我们逃出来这是要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卫五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轻快,但脸上依旧没有一点儿笑意,江俊“诶”了一声,似乎不太满意卫五卖关子,于是卫五又加了一句:“有新鲜的鱼吃。”
    听见“新鲜的鱼”几个字,江俊眼睛亮了:“好好好,走起走起!”
    看着江俊欢呼雀跃的表情,卫五忍不住摇了摇头——还真像只托世的馋嘴猫精。
    其实卫五带江俊去的地方也不远,就是祭龙山中的那个湖,这个湖中有个自然形成的小丘,将一清一浊的湖水自然隔断形成阴阳鱼之状。
    至于“清水不浊、浊水不清,上下相通、鱼不往来”之状,也是此地奇景。
    卫五对湖周遭极为熟悉,驻马之地位于清水一侧,远离大道,周围又有半人高的灌木掩藏,若不靠近,根本没人会发现他们。
    走了几步,江俊面朝湖水展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湖面上有微风徐来,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叫他觉得通体舒泰、浑身都是劲儿。
    拴好了马匹,卫五朝江俊走过来,站在江俊身后看了他一会儿——风鼓起了他宽大的袖子,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青鸟,又比青鸟更加金贵稀奇。
    他是江俊,又不是江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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