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是打心眼儿里喜欢沅姐儿这孩子,知书达理,又会管家,处事沉稳圆通,是一家主母的风范。
    她的玄儿在陛下-面前办事,必得找像温芷沅这样的贤内助,夫妻携手并进,才能青云直上。
    长公主每每只单独叫何氏和温芷沅过去说话,温初弦和温芷沁都是陪衬,整日窝在闺阁,闲极无聊。
    温芷沁虽得了上好的绿萼梅,插在发间,却也无人赏。
    午后,谢家的小姐蕙儿带着侍女过来,说是要去静济寺边上的池塘去网鱼。
    谢蕙儿也是长公主所出的嫡女,想是长公主怕冷落了温家剩余两女,才特意叫谢蕙儿过来相伴玩耍。
    温芷沁被闷坏了,自然欢欢喜喜地应承。她和温初弦都打扮了一番,头簪红艳艳的牡丹,才出去玩。
    三个年轻少女来到静济寺西山的水塘边,那里面有五颜六色的大小金鱼。水波粼粼,趣味横生。
    许多信男善女都相信这水中的鱼儿有灵性,可以给人带来好运。
    谢蕙儿和温芷沁都是嫡女,自然更亲近些,忙着戏水,鱼网子都丢到一边去了。
    温初弦见她们闹得正欢,便自顾自地蹲在水边网鱼。
    那些鱼儿甚是狡猾,在网隙间滑动跳跃,她费了半天力气才网到一条。
    只是她离水塘一近,好巧不巧,刚好被嬉戏的谢蕙儿猛撞,登时就跌进了水中,扑棱了两下,肺里灌了好几口脏水。
    谢蕙儿赶过来,笑嘻嘻地道歉,“对不起啊,把你撞下去了。”
    和温芷沁两人捂嘴笑个不停。
    温初弦狼狈地爬上岸来,剧烈地咳嗽两声,鼻子里全是酸楚的脏水。
    虽说是春日,浑身的衣衫被浸透了,还是很冷很冷的。
    她哆哆嗦嗦地捂住湿冷的衣衫,知谢蕙儿是蓄意把自己撞下去的,心中甚恼。
    谢蕙儿和温芷沅大大咧咧,一副就是我推的又怎么样,嬉笑着走开了。
    临走时,渔夫将温初弦抓到的那条小鱼儿装在水囊里,赠与温初弦。
    “希望姑娘可以善待它。”
    温初弦犹豫了一下,问,“听说这片池塘的鱼儿都有灵性,可以佑得人前途顺遂,健康无病,是真的么?”
    渔夫点头,“很灵验的,老一辈人都这么说。”
    温初弦道了句谢。
    暖而不晒的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发丝上,她擦了擦眉眼,想起心间的那人,唇角漾出一点笑。
    玄哥哥近来多病受寒,或许一条吉祥的鱼儿,可以为他祛病消灾,佑他平安无虞。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是晚上六点更新~
    第4章 狼毫
    一场新雨,晨起水云居起了雾,处处枝叶滴翠,一轮细淡的月钩在苍润的天空中挂着。
    云渺昨夜哭肿了眼睛,委顿在榻上起不来。黛青作为水云居的领事宫女,早早地起来,盯着小丫鬟们焚香洒扫。
    露台边,正放着一圆圆的木盆,一尾红白相间的金鱼游荡在清亮的水中。
    黛青指着木盆问,“谁放在这里的?”
    小丫头答,“是温家的小姐方才送过来的,说要特意赠予公子。”
    黛青哦了一声。
    温家的姑娘将来可是要做谢家的主母,得罪不得。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大对劲儿。
    “是温家的哪一位姑娘?”
    “仿佛是弦姑娘。”
    黛青心中有数了。
    木盆过于粗陋,看着实在不像话。若是公子说要养起来,她还得再去寻个精致的鱼缸。
    谢灵玄正在佛堂焚檀默坐。
    博山炉置于身畔,轻烟飘出,如露如雾。
    他缓缓睁开眼皮,双眸明净无尘,唯倒映着普度众生的观音像。
    半晌礼毕,黛青刚好将木盆搬进去。
    谢灵玄瞥了眼,问,“什么东西?”
    黛青摸不清自家公子的态度,便将木盆和鱼儿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谢灵玄刮了下水中鱼儿,鱼儿立刻吓得蹿逃。
    他道,“我不养活物在身边,以后这种东西及早处理掉。”
    那语气甚是冷淡。
    黛青微讶,一句“可这是弦姑娘送来的”就要出口,公子从前和弦姑娘关系最要好了。
    谢灵玄又说,“屋里箱匣中的那些东西,也全烧了吧。”
    黛青再度惊讶,弦姑娘送的东西,公子从前都是当珍宝似地锁起来的。
    箱匣中,有弦姑娘用过的毛笔,他们二人一起写过的千家诗,还有弦姑娘送的小荷包……这些私密之物,怎么能说烧就烧。
    黛青壮着胆子,“奴婢可否多嘴一句,公子为何要烧掉?若只是觉得占地方,奴婢可以收到小仓库里去。”
    谢灵玄漫不经心,“无用之物,不丢掉还能怎么?”
    黛青抱盆离去,再不敢多问。
    云渺说公子自从落水之后就变了,好像还真的是。
    公子此番,是真不打算娶弦姑娘了。
    弦姑娘若是知道公子要将他们的东西都烧了,肯定会伤心得不成样子。
    不过想来倒也是,比起出身微贱的弦姑娘,嫡长女沅姑娘和公子更相配些。
    ·
    太阳一出来,长公主和温氏母女一同在后院赏花。
    谢氏乃是四世三公之族,九州之内第一望族,家宅处处都精致得像瑶池仙境。佳树奇竹,旁逸斜出,令人心旷神怡。
    温芷沅扶着长公主的手臂,比亲生的儿女还孝顺。何氏在一旁帮腔,三人亲亲络络地说话,浑如一家人一般。
    温初弦懒懒散散地走在最后,听不懂她们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就不再听。
    她望着枝头的白玉兰,眺望天边的飞鸟,流动的白云,沉吟细思,只觉得处处都写着谢灵玄三个字。
    这三字仿佛把她的骨髓都吸干了。
    日也念,夜也梦。
    她心不在焉地伏在鹅颈长廊边休息,一遍遍地回忆谢灵玄替她摘梅枝的样子,在暖洋洋的阳光下对她笑。
    这番赏花会直蹉跎了一上午,到了午时温初弦才和温芷沁回到膳房用膳。何氏和温芷沅自然不一起回来,长公主要单独设宴款待她们。
    不会儿,水云居的黛青来了。
    温初弦认得黛青是谢灵玄身边的女使,有些异样。
    黛青将手中木盆放在地上,“我家公子说多谢姑娘的好意,只是公子是信佛之人,平日里还去放生,不能困一只活物在身边。这鱼儿便原封不动地还给姑娘。”
    黛青话说得不卑不亢,倒也没有鄙薄嘲笑的意思。
    不过话说得越清楚,越是表明谢灵玄不受她这私相授受之礼,以免今后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说不清。
    温初弦舌根有些郁结,很尴尬,是那种自作多情的尴尬。过了片刻,又像吃了黄连一样苦。
    旁边的温芷沁看热闹,早已笑掉了大牙。
    温初弦声细如蚊,“多谢姊姊,此番……此番是初弦思虑不周了。”
    黛青道,“姑娘不必自责。”
    温初弦默然,唇瓣有些发白。
    黛青使命已毕,见她如此,也不愿多留。
    要说,这世间之事,最怕一厢情愿。
    温小姐这身份尴尬,于大公子而言,做妻不够,做妾又作践了,两人注定没法走到一起的。
    公子无情将他们从前那些定情之物烧了,也是长痛不如短痛。
    刚要走,听温初弦叫住她。
    那小姐泪水闪烁在眉睫之间,憋红了脸。
    她有几分难过,全是歉意和悔意。
    “还请姐姐代我跟玄哥哥道歉。”
    黛青不禁怜悯她。
    “好。”
    温芷沁跳上前来,阴阳怪气地说,“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玄哥哥马上就要娶我长姊了,你还巴巴地贴上去?到底有没有一点脸皮?”
    温初弦不理,径直走开。温芷沁看不惯她摆臭脸,上前去扳住她的肩膀。
    “怎么,戳到你心窝了?”
    温初弦蹙了蹙眉,甩开温芷沁,力气比平时大。
    她闪着泪花,倔强地说,“和玄哥哥有婚约的人是我。我送他什么,都是我乐意。”
    温芷沁冷笑道,“也就只有你把当年的约定当婚约,母亲和长公主马上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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