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许芊芊也回以一笑,旋即,道:“秦姨,我的确是有急事寻你。”
    周舒笑着问何事。
    许芊芊没有再拐弯抹角,抿了抿唇,轻声道:“不为别的,就是那次寻你问的那封信,秦姨确实不知这信,是何人写的吗?”
    周舒拉着许芊芊的手明显一顿,面上却依旧笑着,道:“你这孩子,秦姨还能骗你不成,我哪知道那封信是谁写的。”说完,却又苦头婆心的叹了口气,一脸“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表情看着许芊芊,道:“你母亲都离开这么多年了,那些未出阁时的秘密,何不让它过去,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许芊芊先是有些怀疑,但听见周舒的这段话,心下彻底笃定了周舒的确和大伯父有着非一般的关系。
    见周舒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许芊芊自知,这一次没谈出一个结果来,那么日后想要再谈这件事情,可就难了。
    许芊芊心下一沉,思忖片刻,看着周舒的眼,一字一句,道:“秦姨,并非我不信你,今日我从母亲的日录里,看见了我的母亲写说,这封信,可是经过你手的。她也有一个意中人,当时同你和安妃娘娘说过。”
    周舒的手明显一颤,喃喃道:“她...写了?”
    许芊芊垂下眼眸,轻叹:“秦姨,你便与我实话实说吧。我知,那封信是我大伯写的,你不敢说,又是为何呢?”
    许芊芊根本不知道这封信是否是经过了周舒的手,母亲的日录里也没有,但她结合了一下信件和周舒先前的反应,猜测这封信周舒肯定有参与,只是没想到,自己的猜测还真的成真了。
    周舒松开了握着许芊芊的手,拿起杯子,手震了两下,喝了一口后,沉声道:“的确,这封信是你大伯写的,托我给你的母亲,当时,你母亲同我说,她看上了一个男子,我与安妃就询问她是谁。”
    周舒说着,嘴角却带起了笑,像是回到了那些时候。
    那时候的顾青寰还是个名动凌安的美人,是一个活生生娇滴滴的女子,周舒亦是她的闺中好友,两人得知安妃随圣上来了凌安后,便一直等着宣传,直到戌时初,月光初现,安妃终于派人来请。
    顾青寰和周舒与安妃一年未见,三个人有着好些话要说,一聊,便聊了两个时辰,直到圣上来了。身侧,还带着许家兄弟,当时的顾青寰不知和安妃说了些什么趣事,顾青寰笑得直不起腰,转身,便撞上了许大伯。
    许大伯低声道:“无事吧?”
    顾青寰得体的道了个歉,笑道:“无事。”
    见了圣上后,六人坐在一处,而顾青寰恰好被安排在了许父的身边,坐下的时候,踩到了裙摆,哎哟一声,便往下倒。
    许父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淡声道:“顾小姐,第二次了,走路可得看着点。”
    顾青寰是顾家的大小姐,受尽宠爱,凌安谁人见了,谁人不小心翼翼的哄着讨好,倒是许父,第一次见,便眉眼带笑的奚落了她。
    饶是许父长得再帅气,俊朗,可就是那么帅气的一个男子,却说出了这么不给面子伤人的话,顾青寰眼一瞥,不去看他,自己抓着他的肩,直起身子,待站稳后,手从他的肩膀上收回,还擦了擦手。
    可见是有脾气的。
    许父倒是识趣,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安妃的闺中好友,见圣上不满的看来,他摸了摸鼻子,用着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是许某不敬,请顾小姐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许某的糊涂话。”
    顾青寰只知他姓许,不知他的身份。
    见状,轻轻的哼了声,满是娇气。
    可她不知,向她认错的人,是当朝的承国公,是圣上幼时的好友。
    那次离开后,顾青寰倒是注意到了许父,翌日应邀而来,又与许家兄弟擦肩而过。
    顾青寰当即便对周舒道:“我觉得,他好看。”他,是许父。
    周舒当时像是听见了什么,一双眼顿时瞪大,转身看去,只见许大伯扭头看向顾青寰的背影。
    阴差阳错,周舒以为,顾青寰喜欢的是许大伯。
    所以,当许大伯写了一封信给周舒,要她递给顾青寰的时候,周舒便点头答应了。
    而后,递了很多次。
    直到圣上赐婚的时候,她才知道,她搞错了对象。
    ---
    “这是当年的事情,”周舒喉咙发涩,道:“秦姨不是有意瞒你,只是当年的事情糊涂,秦姨没脸面说。”
    许芊芊听的很仔细,闻言,道:“秦姨为何愿意替我大伯给我母亲送信,我大伯和我大伯母和离,是否你也知晓此事。”
    周舒眼眸一直颤,被许芊芊的双眸盯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慌乱了片刻后,道:“当时是你大伯找我的,我以为你母亲喜欢,便顺水推舟,谁不想和心爱的人在一块儿,是吧,你大伯和你大伯母和离,我也是听说的,当时你大伯知道顾家的规矩,知道你母亲不可能当妾,就问...问我,怎么办,我一心只想着你母亲能如愿,就...就提议,和离。”
    周舒说到最后,不知是愧疚还是害怕,颤着手说,“芊芊,这些事情过去了,就让他过去了,好吗?”
    许芊芊失魂落魄的走出了秦家,脑海中,不由得想起顾老夫人的话
    ——“我们得知你母亲喜欢你父亲的时候,去找秦家道歉,谁知,却听说你秦大伯昨日夜里醉酒,将你秦姨...”
    许芊芊脚步一顿,站在府邸大门,回头看向秦家的牌匾,眼角一酸,自嘲的笑了。
    秦姨没说全。
    秦姨没说,她做着一切的目的,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
    满足她喜欢秦大伯,想要得到秦大伯的念头。
    打着圆母亲的心,却做着圆自己梦的事。
    当真是可笑至极。
    作者有话说:
    前三十红包。
    明天六点。
    第五十二章
    暮时分, 外出的人匆匆归家。
    周舒坐在椅子上,手轻轻的抚着自己的心口,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廖婆婆走了进来, 一边替她顺气一边道:“夫人,这个许小姐怎么和当初的顾小姐那么不像,顾小姐多善解人意, 她倒好一个晚辈对着长辈质问这些质问那些。”
    周舒听见廖婆婆的话,心中不免又想起了顾青寰, 谁人都可以说顾青寰不好, 但她周舒没有资格。周舒的家境并不算好, 幼年的时候识得顾青寰,依托了顾青寰,受了她许多的恩惠、顾青寰教她识字、叫她琴棋书画, 带她出席了各个顾家盛大的场合。
    周舒是打心底, 喜欢、怀念顾青寰的。
    听见廖婆婆这么说,周舒便低声道:“不是她的错,是我的错。”
    话音刚落,屋门前便出现了一个人。
    周舒抬眼一瞧,一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她捂着自己的心口, 廖婆婆的目光也跟着闪烁,道:“老爷。”
    秦仲就站在屋门口。
    脸上的怒气和失望, 异常明显。
    周舒本想侥幸, 在心底盼着秦仲只是偶然出现,但是当看见他眼底的情绪时, 周舒就知道, 她的幸福到头了。
    秦仲抬脚走了进来, 廖婆婆满脸担忧,寻思着依照秦仲好相处的性子来说,她替夫人说几句话,便可以化解一下怒气,廖婆婆正欲开口,谁知,被秦仲一把拨开。
    秦钟看着周舒,话却是对廖婆婆说的:“这里没你的事,下去!”
    廖婆婆哪里见过秦仲这副样子,吓得瑟瑟发抖,看了眼周舒,见她一直看着秦仲,便默默的离开了。
    ......
    秦仲垂落在两边的双手颤了颤,上前一步,看着周舒,几十载的光阴,已经让他学会了怎么隐瞒自己的情绪,不让情绪外露,也让他成为了有责任和担当的男子,面对不爱的妻子,还有自己的一对儿女,他做好了一个父亲的义务,面对周舒,他不爱她,但却给全了她名分和体面。
    只是他没想到,他以为他与顾青寰之间没有缘分,但其实不然,这一切分明就是有人在搞鬼。
    而搞鬼的那个人,居然是自己的枕边人。
    这叫秦仲如何接受?
    他又往前一步,这几十载的涵养和礼数,他甚至都想在这一刻作罢,但是他还是于心不忍,毕竟眼前的人,他心底的确不爱,但再怎么说都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他强忍着身上的怒气,道:“我只问你,方才说的可都属实?”
    周舒垂在袖口里的手轻轻的攥成拳,她想否认,但是又该如何否认,秦仲能这样走进来问她,都是因为心中有底,正是如此,她才死死的咬着牙不敢吱声,这些事情的确是她做的,可她又怎么敢承认呢。
    须臾后,她伸出手,红着眼眶道:“老爷,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秦仲一把挥开她的手,怒喝道:“我只问你,当初是不是你替人家送信给青寰,是不是你明知道我和青寰快要定亲了,非但不劝她,这般对不住我!”
    周舒的泪一直掉,好多话梗在喉间,终究只化成了一句,“老爷啊,我真的只是因为当时迷了眼,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与老爷在一起罢了,我从小便喜欢老爷,老爷啊...”
    此刻的秦仲哪里还听的进去,君子几十载,向来和颜悦色,温润如玉的人,第一次急了眼,宽大的手伸出。
    屋内响起啪的一声。
    周舒捂着脸,愣住了,那双眼满是惊讶,喃喃道:“老爷,你打我?”
    秦仲气啊,那颗心像是有千万个刀子一起挖着他的心,他原以为,他与顾青寰不怪别人,怪就怪没有缘分,顾青寰是个值得的人,所以出嫁的时候,他将那些当时准备筹备娶顾青寰的聘礼,全都给顾青寰当了嫁妆。
    这些年来,随是一个遗憾,但是当他看见她生儿育女,自己也有自己家庭的时候,还是慢慢的将那颗心放在深处,本以为这辈子入土前,也不会再引起任何的波澜,日子就这般平平淡淡的过去时,却又让他听见了这些。
    他甚至开始幻想,若是,当年周舒没有参合,是不是顾青寰还会嫁给他,也不会早逝。
    秦仲及时止住了这个念头,他不敢再想下去,他怕再不停止,自己会恨上他的妻子。
    他深深的看了眼周舒,而后挥挥衣袖,转身离开。
    那双她看了半辈子的眼,每次看都客气、温润的眼眸,如今眼底满是厌恶和恶心,还有深深的失望。
    周舒的心,顿时很疼,依照她对秦仲的了解,她深知这一次他的离开代表了什么,只怕是夫妻缘分就在此刻停止了。
    秦仲被周舒藏在心底好些年,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不想让他走出去,于是追上前,想去扯秦仲的衣角,就在扯到的那一瞬,他也停下来了。
    就在周舒喜出望外的那一瞬。
    秦仲道:“那日青寰来寻我说,她和承国公两情相悦,你明知我不胜酒力,但是还一直拉我出去喝酒,如今细细想来,我倒是低估了你。”
    那夜,他伤心欲绝,周舒来寻他,给他灌酒,让他哭出来,可他没哭但却喝了很多酒。
    翌日醒来后,他发现自己把周舒给侵占了,面对周舒的伤心和顾家的人,他没有想过逃避,而是大大方方的给周舒一个体面的婚事,明媒正娶,三书六礼的娶到了自己的府上。
    而今细细想来,只怕那酒,也是不简单,他这人虽不胜酒力,但至少喝醉后该有的自持力还是有的。
    但不管怎么说,已经夫妻二十多载,当年没去查那么清楚的事情,现在就这样继续下去吧,只是他清楚自己,他再也不会把周舒当成妻子,顶多就是家里的一份子。
    秦仲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开,留下了周舒跪在地上崩溃大哭。
    可不管哭的再大声,秦仲头也不回。
    ......
    晚膳期间,许芊芊去了秦家的事情已经闹了出来。
    待众人离去后,顾老夫人还特意让许芊芊留下来,两个人相顾无言,良久后闷声哭了出来,道:“我竟不知,你母亲身边还有这样的一个人。亏得当初你母亲对她那么好,真是白眼狼。”
    谁都没想到,周舒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但让所有人厌恶周舒,并不是许芊芊的目的,她只是想把当年的事情搞清楚,仅此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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