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陪你的车下河游泳咯。”
    Tsubasa作势把车往沟沿下推,孟想跺脚失色,别无选择地接受条件。
    二人再次结伴上路,Tsubasa站在后轮的火箭筒上,双手抓住孟想肩膀,比骑马还快活。
    “孟桑,骑快点嘛,太慢了会迟到呀。”
    他得寸进尺搂住孟想颈项,下巴搁在他的头顶,暧昧的动作虽不会招人侧目,也够叫孟想难堪,不时躁骂:“放开,你想勒死我啊!再闹就把你扔下去!”
    吵闹着来到地铁站,孟想从没想过这条走了三四年的上学路有一天会如此坎坷,由衷地敬佩起唐僧师徒,当年他们西行取经斩妖除魔,自己却连一只小小的狐狸精都对付不了,看来这辈子别想成正果了。
    眼下行程刚过半,只盼上车后那妖精别玩新花样,他默默祷告着,居然得到神明垂听,快到月台时Tsubasa说要去卫生间,让他稍等一会儿。
    孟想暗骂:“哪个吃饱了才等你!”,等他一走,马上大踏步前往月台,一心赶上最近一趟列车。正是爽朗,手机突然在裤兜里打个寒颤,是田田的邮件。
    “孟想,你现在在哪儿?”
    早上收到心爱姑娘的消息,无疑是个好兆头,孟想晦气一扫光,停下回信:“我在地铁站,等下坐车去学校。”
    “是目黑地铁站吗?”
    “是呀,我每天都在这儿乘车。”
    “好巧,我也在这个车站,昨天和女同学去吃饭,晚上住她那儿,正要从这里转车回家。”
    “是吗!那你现在在哪儿?我们能不能见个面?”
    孟想闻讯翘首张望,四面人潮汹涌,不知田田淹没在哪道激流里。不过这是他们相识以来靠得最近的一次,他太想抓住机会见一见这个令自己牵肠挂肚的女孩子。
    田田也有此意,回信说:“我在17号站台,也是往世田谷方向去的,你过来吧。”
    “好!我三分钟内到!”
    孟想拔腿狂奔,欢愉推动能量马达,使他身轻如燕,想象的大门洞开,飞出无数他为田田虚构的影像。这些影像并不都是美丽的,有些样貌平平,有些还跟漂亮相距甚远,但无论美丑都有一个共性:温柔、善良、文静、体贴,这是他爱慕的基石,只要基石稳固,不管上面的建筑是何形状都是他向往的乐园。
    他准时来到17号站台,在人群中急切搜寻,同时发消息:“田田,我到了,你在哪儿?”
    未能及时得到回音,他焦急难耐,目光逐一扫遍站台上年轻的单身女孩,没有一个与目标相符。
    又过去三分钟,终于再次与田田接上头,她貌似也很着急。
    “孟想,你到了吗?我没看见你呀。”
    “不可能啊,我就在站台上,你找找看,穿蓝色卫衣浅灰色牛仔裤的就是我。”
    孟想心急如焚,只想化身长颈鹿俯瞰整座月台,深恨日本人规矩多,要是在国内就能放开嗓门呼喊恋人的名字了。
    一列火车进站,载走一批人,不消片刻,又有同等数量的人群前来填补空缺,孟想迷失在这弹丸之地,胸口坠满铅块,预感希望就要落空了。
    田田的邮件证实了这一感觉。
    “对不起孟想,我已经上车了,没见到你真遗憾,我们下次再找机会吧。”
    孟想握住手机,仿佛丧失斗志的漂流者被海面的湍浪抛来荡去,困惑一个不大的心愿为何实现得这般艰难。
    愣神间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是Tsubasa。
    “孟桑,你跑到这里来了呀,叫我好找。”
    孟想倦怠无语地白他一眼,愤懑地想不该走的轻易走了,该走的却缠得死紧,缘分这东西怎么这么爱跟人唱反调呢?
    下一班车不久进站,时值通勤高峰,车厢里人满为患,孟想早学会利用时间差错峰出行,今天受Tsubasa搅扰,再度重温这噩梦般的经历,挤在密不透风的人群里,犹如沙丁鱼罐头中的一片鱼干。Tsubasa紧紧贴着他,两个人的身体几乎粘连镶嵌,挪不开一寸缝隙。孟想相信这不是他故意为之,日本的地铁就是如此恐怖,有时拥挤得无法关车门,得靠站台工作员将堵在门口的乘客压酸菜般死命推进车厢才行,更有甚者还曾发生过过分拥挤导致车窗破裂的险情。
    形势逼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到了此处也得紧密依靠,孟想仰头利用身高优势深呼吸,空气浑浊粘稠,这个国家男女老少都爱擦香水,混合各种洗发剂沐浴露化妆品衣物柔软剂,五花八门的香料融合起来却是刺鼻恶臭,引逗得胃囊阵阵泛酸。他十分同情那些埋在坑底的矮个子乘客,担心这趟列车也会发生骇人听闻的挤死人事件。
    (补丁,老地方见)
    到站后,乘客泄洪般流出车门,他也被冲走了,孟想用书包遮住裤裆,追出门时人早跑没了影,剩下耍流氓的罪证清清楚楚留在他的裤子上。他当然没脸把这证据交给警察,躲进厕所,用纸巾沾了水擦那些半湿的白色污渍,再用烘干机吹干。时间在闹腾中一分一秒死去,还有十分钟就到9点,他必须在这十分钟内赶到“花月”与川野老师见面,只好暂时把对Tsubasa的通缉令帖在了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关东云梦谭》三
    第10章 工作
    有人说:“生活是部悬疑剧,一开始看起来像好人的说不定是坏蛋,而那些携带反派嫌疑登场的,随着剧情发展会变成帮助主角转危为安的贵人。”
    当川野老师拿出60万日元的支票,声称要将这笔钱借给孟想交纳拖欠的学费时,孟想怀疑自己拿错剧本,口呆目钝疑窦丛生,急需制片人出面解释。
    川野老师不等冷场便说:“你别急,我愿意借钱给你,自然也会教你还钱的方法。我有个朋友是‘玫瑰之心’的制作部部长,最近他们公司准备拍摄一部小成本的时代剧,叫我推荐一名导演,酬金40万,含税,拍摄期限两个月,实际工作日期自行控制。由于片酬低,只要是相关专业的,没有工作经验也行,我想让你去。”
    “玫瑰之星”是日本最负盛名的色、情电影制作公司,创立十五年,作品风靡全球,成功攻占了世界各地宅男的电脑硬盘,在影视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做导演是孟想孜孜以求的梦想,假如能有机会实践,他当然跃跃欲试,可一听是“玫瑰之星”就拿不定主意了。艾薇是每个成年单身汉的房中挚友,独在异乡离群索居的他也长年靠此排遣寂寞调节激素,对各位女、优和各大艾薇制造商由衷敬谢。可在儒学社会长大的人,骨子里或多或少都存在封建残余,说通俗点就是又好吃羊肉又要避腥臭,譬如爱吃臭豆腐的人,大多心里瞧不起卖臭豆腐的,他怕有过这种履历,会对今后的发展产生不良影响。
    “川野老师,我能问问,这是部什么片子吗?”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是他们公司一贯的风格吧,如果你愿意尝试,下午我让他们把剧本和相关要求发给你。”
    见孟想踌躇不语,川野老师直言不讳道:“你别以为我是受人之托,想找个人应付朋友才以借钱为条件利诱你,我在影视圈从业多年,很多后辈学生愿意也乐意接受这份工作,并不是非你不可。”
    孟想熟知这位老师的犀利作风,忙辩解:“老师,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您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我非常感激。做导演也是我最大的心愿,我为了实现它才千里迢迢到东京留学,能有见习的有机会更是求之不得。”
    “那你还犹豫什么?我想听听你的顾虑。”
    中日风俗不同,日本社会笑贫不笑娼,色、情影业目前已是国民经济的一大支柱,向来被当做正当职业。而且日本人对待工作有一种近乎傻逼的认真劲头,使得日本导演在拍摄艾薇也抱着正直平常的心理。
    孟想为使川野老师明白自己的难处,实话实说道:“老师,在我们国家,**影视是违法的,虽然我目前人在日本,可观念一时半会儿还变不过来。”
    川野老师脸上的严肃有部分转换成笑意:“你是中国人,看过《易经》吗?里面有句话叫‘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你来了日本就该随机应变,色、情影业在我们国家是合法的,也出过不少艺术性极高的优秀作品,你不该带着歧视眼光看待这个行业,要明白那也是电影艺术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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