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颗眼珠子在那天晚上吞噬了能吞掉的人。没有交换。
    它是恶鬼。
    或许以前不是,但……它现在是了。
    黄久很难说不后悔。他猜测可能是他把这佛头劈成几块后,又想继续用它许愿造成的后果。
    可他现在还没死。他想,这两颗眼珠子应该对他有别的想法。
    他现在还是无法活动,也不能说话。
    他躺在病床上,他知道那两颗眼珠子还在收取着这里的生命。它越强大,对他来说就越糟糕。可恨的是他现在根本没办法限制它……
    黄久只好慢慢等待时机。
    很快机会就来了。
    黄久在分院住的病房是专给老人们养老的病房,多数是孩子不想天天照顾老人,就把瘫痪或丧失一定行动能力的老人往医院送,这些老人通常身上都不止一种病,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中风、癌症等。所以这里的死亡率一点也不比外科少。
    可能因为这个,这段时间突然每天多死几个人,也被认为是天气太热了、气候变化、这些人时间到了等没有被引起重视。
    也可能是在这里管得人少。
    很多病人的家属接到通知来了,不会去查父母的死因,只是收拾床铺、办出院手续、举行葬礼等琐事。很多人连给父母穿衣服都要交给护工去做。
    黄久感觉到了怨恨在慢慢积累。
    在隔壁病房有个女病人,年纪不算大,七十多岁。她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最小,今年也有四十多岁了,女儿最大的却五十多了,都退休了。四个女儿都算是事业有成,家庭幸福,最小的儿子却一直没有工作,跟着女病人一起住。女病人用自己的退休工资养着小儿子一家人,因为小儿子的媳妇也没工作。
    以前四个女儿每年都会给女病人一些钱,也给弟弟钱,弟弟的孩子上学也支援了不少。但女病人渐渐年纪大了,不能干活需要人照顾了,她担心死后家里的孩子会因为遗产的事吵起来,就提前把房子过户给了小儿子,自己身上留下存款傍身,心想女儿们每年也会给钱,这样就够了。
    但谁知在她生病后,小儿子夫妻两人就把她送进了医院,再也没有把她接回去。
    女儿们在得知母亲提前把房子过户给弟弟后都很伤心,她们从来也没想过要母亲的房子,因为她们每一家都不止一套房,反倒是最小的弟弟一直没有工作,跟着母亲住,这房子除了给他,还能给谁?不给他,他们一家不就睡大街上了吗?
    她们也都是有家庭的人,她们的丈夫和孩子得知此事后,也都替她们不值,于是在得知母亲被送进医院后,四个姐妹商量了一下,没有把母亲接回家,每年给她的钱都给她存到医院去了。
    女病人见不到孩子们,医院又不敢放她出院,怕她自己出去了再出事医院要负责任,就让她喊孩子来接。女病人打电话给大女儿,大女儿说她都五十多了,照顾不了了;女病人打给小女儿,小女儿生气的说谁小谁照顾,谁拿了房谁照顾,她既不是最小的,也没拿房,让她找她儿子去。
    女病人打给儿子和儿媳妇,这两人要么不接电话,要么接了就打哈哈。
    女病人非常痛苦,可又无可奈何,她的身体一天天的变坏了。
    黄久听到隔壁的声音乱糟糟的。
    隔壁那个女病人正在抢救,他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不救了不救了!”看到一个个头不高,胖墩墩的中年男人挤过医生护士闯进病房去,大喊:“我们不救了!”
    然后就听到一声尖锐的电子音,护士尖叫:“啊!!你干什么啊!!”
    那个中年男人跑出来,手上抓着几根管子,他边跑边喊:“我们不救了!!”
    走廊里人跟人都你追我,我追你的跑起来,轰隆隆的脚步声从这头响到走廊尽头。
    过了十几分钟,医生和护士们才有气无力的回来。
    黄久这个病房的护工也回来了,几个护工头碰头坐在椅子上,嘻笑着、皱眉搭眼的说:
    “就这么从他妈嘴里把管给拔出啊!”
    “我看到了!他妈的眼睛还睁着呢!眼泪都流出来了!人还是活的!他都不想抢救了!这是盼着他妈死啊!”
    “啧啧,你说养出这种不孝的东西有什么用啊!”
    隔壁病房的那个女病人死了。
    黄久却听到了久违的声音,像收不到信号的收音机。
    【……你……你要……要什么?】
    【儿子……儿子……】
    那个声音突然在黄久耳边响了。
    【她要她儿子,你去吗?】
    【去吗?】
    黄久突然懂了那两颗眼珠子为什么会留他下来!
    它们需要他替它们跑腿!
    【去吗?】
    黄久点了头。
    他不点头,继续扛下去的结果就是像那些人一样被它吃掉。
    点了头之后,他就轻飘飘的飘起来了。
    他浮在病房的天花板上,看到病床上的自己。诡异的,他不觉得那个快瘦成一把骨头的人是自己。他看看自己的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啊,原来,他的灵魂变年轻了。
    现在他的灵魂是他二十几岁时的模样。
    他迈了一步,只觉得浑身是劲。
    这就是青春吗?
    青春的灵魂就让他激动不已!
    ☆、第 257 章 老乡见老乡
    黄久年轻时长得像个斯文人。
    当时家里吃不饱饭,他是长子,从小活干得最多。所以他个头不高,背也有点驼。后来七转八绕识了些字,自己蒙着读了几本书,就拿自己当个秀才看。不过那个时候大清国已经亡了,秀才已经不流行了,当时兴的是留洋,上洋学。
    这些黄久都没赶上,所以他的斯文相就有些不伦不类。
    他理着个小平头,袖子半长,遮住粗大的手指关节,微微躬腰,不像驼背,更像是个谦虚的人。他穿一件白色衬衣,还有当时十分时兴的有些肥大的西装裤,裤腰提得很高,衬衣扎进去。乍一看有些傻。
    相比之下,柴容声更喜欢自己老了以后的样子,因为以前那段油头粉面当小白脸的日子于他来说是耻辱,反倒是成大师后,去哪里都受人尊敬,这才是他最喜欢的自己。
    柴容声看到一个虚白的人影从病房里踏进夜空,一闪影就不见了。那一眼就让他看出这是个老鬼。
    因为那打扮怎么看都不是现今的年轻人。
    老鬼的年龄多数做不得准,这只能靠眼力。柴容声自认眼力不错,他缀在黄久身后这么长时间看到的都是一个枯瘦的老头,现如今看到这个新老鬼,就算样子不对,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猜这必定是那个送进去的人牲。
    他循着那丝鬼气追上去,心里嘀咕:原来这人牲是这么用的。
    人牲的用法,端看那收人牲的东西是什么意思。
    有猪八戒吃人参果的风格,不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是老是少,全囫囵吞了,过后三魂七魄都一丝不见,天地阴阳都寻不到踪迹,这是死的比较痛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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