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风看着拓跋焘,心里暗自嘲讽,果然是个雏儿,让他等,竟然就干巴巴站着等。这样怎么能讨女郎欢心?对待女子,必须要风流倜傥,潇洒不羁,才华横溢,柔情似……好像檀邀雨也不吃这套……
    足足等了两刻钟,邀雨才迷迷糊糊地从后院走出来。
    嬴风忙道,“仙姬,您看您。明明没酒量却还贪杯。害得魏皇陛下苦等。”
    邀雨迷惑,我昨天喝酒了?她转脸去看子墨。子墨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既然人都到齐了,众人便不耽搁,即刻启程。邀雨的早饭也只能在马车里吃了。
    拓跋焘虽说是以巡营祝祷为名出的皇宫,可实际上他也不打算把魏朝所有大营都巡视一遍。而是出了平城就直奔河套地区的镇西军军营。
    会直接去镇西军而不是天子直辖的定中军,主要只因为河套地区与柔然接壤,如果柔然有动静,在那里最容易得到消息。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镇西军大营可以说是拓跋焘亲手建立的。若论起亲疏,怕是比定中军还近些。
    四年前,年仅十一岁,还只是太子的拓跋焘便领命整顿柔然边务。当时的建立起的镇西军由匈奴、高车等杂胡加上魏人军户组成,人员杂乱,可谓是纪律全无。
    拓跋焘在镇西军呆了近一年的时间,将军中庶务整理得井井有条。虽说是自己一手建立,但拓跋焘也清楚,镇西军其实是北魏各军中最弱的。
    之所以弱,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士兵来源。北魏实行军户制,所有的武器、马匹、盔甲都由军户自己出。遇上军户家境贫寒的,被朝廷征召时置办不起武器盔甲,到了战场穿草鞋,举锄头的都有。
    镇西军偏远,油水又少,被征来的大部分都是贫困地区的军户。匈奴等杂胡更是不必说,要是活得下去也不会来投靠魏军。这就使镇西军最开始在军备上就低了其他军营一等。
    这么多年来,之所以一直让最弱的镇西军镇守河套地区,是因为作为敌人的柔然更弱。柔然占地虽广,可除了马好,善骑射,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北魏忌惮的。
    柔然人往往都是游击军,在大魏边境抢完就跑。十有八九镇西军派兵阻截时,他们已经跑进草原不见踪影。难得有一次被镇西军抓住,缴获的不是破木弓,就是投石头的皮套子。连铁质刀都难得见上一把。
    这其实也是鲜卑贵族们不想攻打柔然的另一个原因。北魏的官员和贵族都没有朝廷俸禄,自己的部队都靠自己以战养战。辛辛苦苦去打柔然,却什么都抢不到,等于是为皇帝做白工。这种事儿,是个明白人都不愿意做。
    拓跋焘一行人到达镇西军营盘时,引得全营震天般的欢呼声。皇帝陛下没去最强的征南军,也没去拱卫京畿的定中军,更没去只会搜刮高句骊这种小国度日的安东军,而是直接来了镇西军。
    这说明什么?说明镇西军要翻身了啊!
    镇西军的统帅陆真亲自带人于营外五里跪迎拓跋焘。要说这陆真,他其实并不是鲜卑人。他乃秦州长史陆洛侯之子,当初因为生得人高马大,体力过人,被拓跋焘一眼看中,将他留在镇西军中。镇守边关,追击柔然,陆真这几年立了不少战功,拓跋焘即位后,钦点他为镇西军主帅。
    虽说镇西军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烂摊子,可能以汉人之身担任主帅,也足见拓跋焘对他的看重。
    拓跋焘见到陆真很是高兴,拍着他的肩膀高声大笑,“陆真,咱们可是好久未见了!今日该当痛饮一番!”
    第一百三十二章 、母蚊子
    一进军营,拓跋焘似乎就不再是大魏高高在上的皇帝了,他同普通的将领一般,与诸营的将军参将询问营中情况,甚至偶尔扯皮两句。
    一直跟在后面的赢风见了心中不免感叹,也难怪大魏能从小小的代国,成了北方的雄主。可惜赢风没有更多的闲暇去观察拓跋焘,实在是他们这一边聚集了太多人,并不比拓跋焘那边的少。
    军营是什么地方?母蚊子都是稀罕货!邀雨这么个含苞待放的小姑娘,还穿着大巫的服饰,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禁欲之美。镇西军里的兵士们许久没见过女人了,眼睛就像黏在邀雨身上一样扒不下来。
    子墨,祝融,赢风三人围在邀雨旁边,外圈又有拓跋焘的亲卫保护,饶是如此,邀雨都感觉这些士卒随时会扑上来一般。子墨此时有些庆幸自己后来答应了和赢风合作,这种地方,能多一份力都是好的。
    “这就是要给咱们祝祷的大巫?”
    “别瞎说,人家是神女!没看见是个女郎吗?”
    “长得可真漂亮啊……”
    “她要是为俺扶额祈福,俺死了也甘愿了……”
    “要是能摸一下她的手……”
    这一字一句,邀雨都听得清清楚楚,她突然觉得汗毛倒竖,浑身不自在。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美人儿。见过娇娘后,她更觉得美人儿就该是娇娘那样的。
    可眼下,士卒们眼中熊熊的欲火,让邀雨觉得自己像是块砧板上的鲜肉。她本能地就催动罡气自保,却被子墨和赢风同时按住肩膀制止了。
    子墨和赢风互望一眼,还是赢风先收回了手。子墨扳过邀雨,面对着她正色道,“你忘了师傅的话?竟然还敢用罡气。从今日起,除非你命悬一线,不许你再使用罡气。”
    邀雨方才也是出于本能,此时反应过来,乖顺地点头,“我知道了。”
    原本走在前面的拓跋焘也因后方的小骚动注意到了邀雨这边,他停下脚步。环顾众人望向邀雨贪婪的眼神,心情不悦地问陆真道,“怎么营内没支油寨帐吗?”
    陆真被拓跋焘问得一噎,他哪会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刚一来就会问起这个!他咽了口唾沫,有些尴尬地回道,“得知陛下要来,怕那些女子太乱,就撵出去了。”
    陆真这也是为了拓跋焘的安全考虑。油寨其实就是妓帐。军中定期允许一批验明了身份的妓女入营做皮肉生意。可即便是验明证身了的,也终归是闲杂人等,谁知道会不会有敌国的刺客混入其中。
    况且皇帝巡营,总不能让陛下看到自己的士兵在油寨外大排长龙的情景。莺莺燕燕,衣衫不整的,还不得触怒龙颜?所以陆真早在一个月前就把油寨给禁了,就连附近做流水生意的,也给赶得远远的。谁能想到陛下带来的大巫会是个妙龄少女啊!这不是往豺狼窝里送肥羊吗?
    拓跋焘也理解陆真的顾虑,压抑着不满,语气平淡道,“还是叫回来吧。朕要在这儿呆上些日子,总不能让他们一直憋着。”
    陆真忙应了声“诺。”随即才反应过来,皇上要呆些日子?不是只来巡营吗?其他军不去了?难不成是要开战?跟谁?柔然?
    几个念头快似电转,还不容陆真细想,便被众人推着,紧跟着拓跋焘往帅帐而去。
    进了帅帐,嬴风和子墨才暗地里松了口气。想是那些士卒再精虫上脑,也不至于冲主帅帐。不过这帅帐里怎么气氛这么压抑?
    拓跋焘也觉得奇怪。他同这些将军、参军、参将,虽说是君臣有别。可好歹同吃同住过一年,感情很是深厚,此时大家却别别扭扭地,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儿好的样子。
    直到一个年纪轻的小将忍不住偷瞄檀邀雨,拓跋焘才黑了脸,原来不只是士卒把持不住,这帮将军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仙姬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择吉日再为众将士祝祷祈福。”拓跋焘打算先把邀雨弄走,不然他这一帐的将领怕是都要成了哑巴。
    邀雨不喜欢坐马车,拓跋焘又不准许她骑马,一路在马车颠得她快晕了,此时巴不得赶紧去歇歇,于是忙应“喏。”
    她刚要走,又听拓跋焘问陆真,“仙姬的营帐被安排至何处?”
    陆真忙答,“在营盘西侧,靠近校场。”
    “不行。”拓跋焘立刻否决,“马上着人将仙姬的营帐换到帅帐旁边。”
    “喏。”陆真忙应下。他原以为是个普通的大巫,想着祝祷肯定要在校场,所以把大巫的营帐安排得离那儿近些。如今要是再把这位仙姬安排到那儿,那校场估计就没人练兵了,都去围仙姬的帐子了。
    很快就有负责军需的主簿打点好了一切。恭请邀雨住了进去。新的营帐离帅帐只隔了一排营帐。拓跋焘既然来镇西军,那帅帐肯定是他来住。估计陆真的帐子也在这附近,好随时听候拓跋焘传召。
    子墨望着近在咫尺的帅帐,更加忧心忡忡。普通的士卒大约还是没胆子冒犯邀雨的,不过这位魏皇就不一定了。把邀雨的帐子安排得离自己的帅帐这么近,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嬴风大约知道子墨在想什么,故作熟稔地拍拍他肩膀,“放心吧,你家那位女郎,只要她不愿意,天王老子都强迫不了她。”
    子墨侧开身,掸了掸嬴风刚拍过的地方,冷冷地瞟了嬴风一眼道,“你知道她是我家的就好。”
    嬴风心道,这小子平时在檀邀雨面前就笨嘴拙舌,背地里其实也是个牙尖嘴利的,难不成是在女人面前扮猪吃老虎呢!
    子墨懒得跟嬴风费口舌,回到营帐内就建议邀雨道,“你还是换上男装吧。是我疏忽了,当初要是想到会是这样,就不该同意你来。”
    邀雨此时正望着帐篷顶走神,似乎是在问子墨,又似乎是自言自语道,“我爹和哥哥们在军营时,不会也这么饥渴吧……”
    子墨被邀雨的话呛得一阵猛咳,他实难想象檀道济和檀植对着女人垂涎三尺的表情,檀粲……倒还有些可能……
    第一百三十三章 、新的婢子
    “你别瞎想了,快去换衣服。”子墨说着找了套男装递给邀雨。
    邀雨看了眼子墨递给她的衣服,摇头道,“你这套白丝缎的曲裾,我穿上去怕是比女装还惹眼。你还是去问方才那位主簿,要几套普通将士的衣服来穿吧。”
    子墨想了想,也觉得的确如此。便吩咐外面守着的护卫去要衣服。他自己是打算自今日起,跟邀雨寸步不离的。
    邀雨凑到子墨旁边,小声嘀咕道,“此前大哥哥说给我送的两个婢女,是不是也该到了?此次盈燕正好不在,你亲自去把人带进来吧。”
    想着这次要到北魏打探消息,邀雨怕盈燕不会武功拖后腿,又顾忌她终究是梁翁的人,于是便找了个借口将她暂时留在北魏。
    子墨皱眉,此时他不放心让别人守着邀雨。
    可邀雨着急要见人,催促子墨道,“不过是去营盘隔壁的镇子上买两个人,做做样子,半日就能回来了。我在这儿好好的,你有什么不放心?”
    子墨想着后面几日自己要防备的人实在不少,估计没办法照顾好邀雨,那个嬴风也是个靠不住的。与其让人在不防备的时候钻了空子,不如早做准备。
    于是他点点头,叮嘱邀雨绝对不可以出营帐。又让祝融守在门口,这才跟军中报备说要去镇上为邀雨买个粗使仆婢。主簿哪儿敢做这个主,报给了陆真。陆真听说了,也不敢善专,忙让宗爱报给拓跋焘。
    拓跋焘此时正在沐浴,知道后虽觉得有些蹊跷,但也没硬拦着。任由子墨去了。
    子墨走后,邀雨便瘫在床榻上。实在无事可做,她百无聊赖之下便开始背兵器谱。嬴风进来时,邀雨以为是子墨这么快就回来了,一个挺身从榻上蹦起来,“你回来啦!”
    见是嬴风,邀雨不自觉地皱皱眉,心下奇怪,怎么祝融见嬴风来了都没吱声?不过最后还是礼貌地问道,“是师兄啊。师兄怎么没去休息?”
    邀雨并不知道,这一路从平城到镇西军营,夜里都是子墨、祝融和嬴风轮流为她守夜。因此祝融早就把嬴风当成是自己人了,见他来了自然也不会大吼。
    意识到邀雨错把自己当成了子墨,嬴风双眼光芒一暗,他伸手入怀,取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邀雨。
    这个小瓷瓶邀雨见过。当初拓跋破军惨死,自己不知为何犯了心悸,嬴风就是用这瓶药把她给救了。
    嬴风将药瓶交到邀雨手中,“我始终没来得及跟你道歉。扮成巴拉诈死的事儿……我当时有任务在身,需要北边诸国相互猜忌。所以我……”
    嬴风顿了顿,“当初在并州替你看诊的垂眼大夫是我的族人,他探出你有心悸的隐疾。我当时没告诉你。后来回到族中,问了族里的老大夫要了这药。想着找机会给你……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你被我一顿毒打,还成了我的监下囚。”邀雨叹了口气,原本的心结也释然了,“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我当时也未曾对师兄全盘托出。说到底,也没资格怪你。师兄有心了,还特意为我找药。我便却之不恭了。”邀雨说完将药揣进怀里,对嬴风也不再是一直皱着眉头了。
    嬴风很高兴邀雨愿意同他和解。虽说他和邀雨都不知道两人的师傅们到底有什么过节,不过他们毕竟份属同门,眼下又是共同进退,能合作总比敌对好。
    嬴风笑笑,“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拓跋焘到的当晚,镇西军犒赏各营。邀雨呆在自己营内没露面。拓跋焘则由将领们陪着,抛开了宫中的规矩,喝得昏天黑地,好不痛快,最后一醉不起。
    第二日清晨,拓跋焘被外面乱哄哄的声音吵醒,宿醉头疼时,当即气恼地吼了起来,“何人如此吵闹!”
    宗爱跪在地上一路爬过来,满脸地担忧地凑到拓跋焘近前,“陛下。是仙姬……”
    邀雨此时真想跑到青州的湖陆军营去,揍自己大哥一顿!
    她原本以为大哥跟着爹,有样学样,年纪轻轻就只会讲规矩。虽说有点过于老城,但做事总归是比她驷马扬飞的二哥牢靠。所以几个月前得知大哥选了两个婢子来给自己时,邀雨还很是高兴了一阵。巴巴地催着子墨,假装到人牙子那儿买人,借机把人带进来。
    结果一见到这两个小丫头,邀雨的脑袋就“嗡”的一声!她大哥送来的婢子居然是对双生子!长得虽不算娇媚,却也五官清秀。
    一个女装的妙龄大巫,再加上一对双生处子,在这镇西军营里,还有什么能更引人邪欲遐思的吗!
    “要不先别让她们露面?”子墨也觉得事情有些出乎意料。
    他见到这对双生女娃时,便想算了。可这两个小丫头竟是认死理儿的。一见到子墨就立刻又磕头又求怜悯的,完全没明白子墨暗中使给她们的眼色。子墨怕陪同他的参军察觉出异样,只能把人给带了回来。
    邀雨哀叹,“人都已经被你领回来了。与你同去的参军也知道了。哪里还藏得出,岂不是要被人怀疑做贼心虚吗?”邀雨又看了看姐妹二人,捏了捏眉心道,“再去找几套军服,让她们同我一样,都换成男装吧……”
    于是双生姐妹棠溪和墨曜便成了邀雨的贴身女婢。
    第二日天没亮,镇西军的校场就炸开了锅。
    邀雨十几年养成清晨打拳的习惯从不曾间断,她知道自己此时身份惹眼,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去校场。想着昨日营中欢庆,不少人贪杯,此时定然都在昏睡。
    到了校场,果然四下无人。她这才放心地扎稳马步开始打拳。
    棠溪和墨曜自然跟在邀雨旁边服侍,子墨也在不远处观察动静。祝融则在帐中留守。而嬴风由于两个檀家侍女的到来,外加趁子墨不在,偷偷进邀雨营帐的事儿被子墨知道了,所以被子墨从护卫的人选中剔除了。
    邀雨的拳才打完两路,人潮便从校场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邀雨深深怀疑这些人是派了眼线盯着她的营帐,见她出来就去营中报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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