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一想到赢风和子墨看到满盘子药油时的脸,顿时觉得很解气,“做的好!”
    他将练功服脱下,露出里面被打伤的地方。宗爱一言不发,上前用药油替拓跋焘揉搓伤处。
    拓跋焘扫了宗爱一眼,“嘴巴严实点儿。不然朕割了你的舌头。”
    宗爱一边替拓跋焘擦药一边冒冷汗。这么多伤,仙姬那两位师兄弟是不要命了吗?这可是损伤龙体的大罪啊!
    拓跋焘一边龇牙咧嘴地忍着疼,一边反复琢磨。今日角力,他明显不如另外二人。若说他是在乎面子,不愿意让檀邀雨知道三人角力的事儿。那赢风和子墨为什么也不想让邀雨知道?
    拓跋焘左思右想,一个猜测慢慢浮出水面。赢风和子墨虽然心仪檀邀雨,却因为某种缘由,不能对她表露心迹。难不成是他们师门里的规矩?
    拓跋焘猜不透为什么那二人明明喜欢却不敢说出口。不过他觉得缘由什么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抓住这个机会,率先发起攻势。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近水楼台上站的究竟是谁,还说不定呢!
    第一百八十一章 、女细作(三)
    女子被匕首架着脖子,身体僵了一下,猜测自己被柔然人给绑了。
    见女子不答话,墨曜正打算再问一遍,女子就毅然决然地往墨曜的匕首上撞。幸好墨曜收刀快,否则女子这条命就没了。
    “替她松绑。”邀雨已经能确定,这女子至少不会是个细作。否则方才就该直接亮明身份保命。
    墨曜依言给女子松绑。女子本来还想挣扎,听到邀雨的声音就定住了。
    很快女子眼睛上蒙着的布被除去,她环顾一圈,发现自己正置身于邀雨的高车之中。女子疑惑地望向邀雨,似乎有点儿不敢相信地开口,“仙姬?”
    邀雨不答,单刀直入地反问,“你为何女扮男装混入军中?”
    女人闻言大惊,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先对着邀雨恭敬地叩首行礼道,“花木兰叩见仙姬。”
    “姓花?你是鲜卑人?”邀雨满眼探究地打量这个自称花木兰的女子。
    “是。我家中是鲜卑军户。木兰是冒顶了阿爹的军帖来投军的。”花木兰倒是老实。许是知道自己身份泄露,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军牌何在?”
    花木兰伸手入怀,从里衣内掏出块带着体温的小木牌,双手捧着恭敬地递给邀雨。邀雨接过后看了一眼,直接递给身后的墨曜,“去查。再去唤棠溪过来。不可让旁人知晓。”
    墨曜此时好奇得很。仙姬半夜不睡觉,出去就扛了个男人回来,结果男人转眼变成了女人。
    墨曜很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可又不敢耽误正事儿,只好“喏”了一声,退出去找棠溪。
    “你可知道,你冒充男子投军是死罪?”邀雨盯着花木兰,不肯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花木兰却坦坦荡荡地回望邀雨,“我知道。自到这军中的第一日起,我就预备着会有今日。我运气好,是被仙姬发现,换做旁人,我怕是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邀雨在军中的名声很好,又是女子,所以花木兰发觉抓了她的人是邀雨后,还有些庆幸。
    “你说的没错,若不是本宫,你此刻怕是已经被当成柔然的细作给处死了。你到底来军营有什么目的?”
    花木兰道,“木兰虽说是偷了阿爹的军帖,可的确是无奈之举。我阿爹随军征战十几载,一身伤痛,还瘸了腿。此次北征柔然大点兵,阿爹却不知为何仍在军书之上。若爹爹应招来军,必定只有死路一条。我家中只有姐妹二人和一个年幼的弟弟。阿姊已经许了人家,眼看就要嫁人。我逼不得已,才装扮成男子来从军,绝非细作之流,还请仙姬明察。”
    邀雨见花木兰讲话时双眼澄明,丝毫不似作伪,心中便信了她一分。“口说无凭。我的婢女已经去查你的户籍,等等自然一切见分晓。”
    邀雨刚说完,棠溪便在高车下道,“仙姬,您唤婢子。”
    “上来吧。”邀雨道。
    棠溪一个纵身就跃上了高车,打开车门走了进去。
    “替她看看身上的伤。”邀雨指着花木兰吩咐道。方才弄醒花木兰时,邀雨就注意到她身上有伤。
    棠溪轻皱了下眉便立刻应道,“喏。”接着便走到花木兰面前,帮她脱去甲胄。
    花木兰有些迟疑,听邀雨又道,“放心吧,没本宫的许可,没人会将你的身份说出去。让棠溪帮你看看你的伤,权当是本宫今日偷袭你的赔礼。”
    棠溪一头雾水,什么身份?什么偷袭?为什么仙姬的车内有个陌生男子?
    待棠溪除去花木兰的甲胄,再去解花木兰的里衣时,她不禁惊讶地睁大眼。棠溪转头去看邀雨,见邀雨微微点头,就明白邀雨已经知道此人是女子了。
    棠溪将花木兰的衣服全都除去时,她和邀雨两人都有些意外。
    这个花木兰身上几乎都是伤。虽说伤得都不深,又有甲胄保护,并没有伤到要害,可她估计是碍于女子的身份,不敢去看军医。
    花木兰不知用了什么草药,胡乱涂在伤口上。那草药应是能止血,却不能消肿。搞得几道新伤都红肿着,而旧伤又留下颜色很深的疤痕。
    同为女子,棠溪不免有些怜惜这花木兰,“你这样不行。得全都重新包扎。仙姬这次带了不少的伤药。你等等,婢子再去取些药来。”
    棠溪起身取箱笼里翻药,墨曜此时跳上车来,唤了声“仙姬”。邀雨“嗯”地答了一声,
    墨曜便进入车内,正瞧见花木兰裸露着的遍布伤痕的上身,“天耶……”她后半段的话没出口,就自己一把捂住了嘴。
    邀雨瞟了墨曜一眼,“毛毛躁躁。都查出来了?”
    墨曜猛地点头,将手里一卷竹简捧给邀雨,“婢子同主薄说是仙姬要看,等下再送还回去。”
    墨曜话音刚落,高车便震动了一下,随后缓缓向前移动起来。竟是大军在夜间开拔了。
    花木兰惊慌地抓过衣服就要起身。行军途中无故消失,会被当做逃兵的。她自己死无所谓,可逃兵是要牵连家中的。她就算是战死也不能做逃兵。
    “安心疗伤,”邀雨开口道,“本宫已经派人同你的火伴说了,留你在本宫这儿帮忙。等事毕再回去。他们会替你跟你的领军将军报备的。”
    花木兰这才又坐回去,老实等着棠溪给她上药。说实话,她入军营快半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跟其他女子相处,竟还有些不适应。等到棠溪轻柔地替她上药,边上药还边安慰她时,花木兰才彻底放松下来。
    邀雨趁着棠溪给花木兰处理伤口的空档,快速将手里的竹简读完。她抬起头望向花木兰,“你不过才投军半年,就已经有了一转的军功。一转杀敌五十。你这么出风头,就不怕被人识破身份?”
    花木兰没想到墨曜竟把军功册也给拿来了,略有些意外后又平静道,“开始是打算默默无闻地混到战事结束。结果第一次战场时,我们火之前的伍长就为了帮我,被敌人砍伤……没多久人就走了。”
    花木兰深吸了口气才接着道,“我那时就知道浑水摸鱼是行不通的。我若不奋力拼杀,连累的不止是自己,还有我同火的火伴。”
    第一百八十二章 、花木兰
    邀雨听她说的,与自己偷听到的没有出入。估计这事儿也是一查就能查得到。
    邀雨忽然想起了一事道,“你们一火,同进同出。本宫看他们对你似乎很是照顾。去油寨都不忘了拉上你。”
    花木兰这次是真的吃了一惊,油寨的事儿仙姬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仙姬从那个时候就已经留意自己了?
    棠溪此时已经替花木兰上好了伤药,开始帮她重新穿衣。
    邀雨吩咐,“胸布就先别缠了,否则你身上的伤可好不了那么快。本宫会暂时把你留在身边。你套着甲胄,不仔细看不会露马脚的。”
    花木兰没想到邀雨会帮她到这个地步,这仙姬果然同火伴们说的一样,是个神女。
    可花木兰心中依旧有些忐忑,“仙姬您为何帮我?”
    邀雨看了花木兰一会儿,有些怅然道,“本宫羡慕你。可以代父从军。论智谋,论勇武,本宫其实哪一样都不输你。可本宫却没有为父兄分担的资格。”
    邀雨的话说得同在高车内的棠溪和墨曜都不免唏嘘。花木兰或许不懂邀雨的无奈,姐妹俩却是清楚的。
    等花木兰彻底换完了衣服,邀雨又问道,“你今后作何打算?”
    花木兰似乎早就想好了,也没犹豫就道,“多立军功,早日平安归家。”
    邀雨想了想道,“魏皇虽然性急,却还是个有心胸的人。你若真的有大军功在身,他是不会只因你是女子就治你的罪。不过,这战事怕不是一两年就能了结的。本宫看你也才不过十五岁,难道真打算在军中蹉跎下去?”
    邀雨很清楚拓跋焘一统南北的雄心,他如今才刚登基不到一年,就亲征柔然。
    日后这仗,怕是还有得打。等真的太平了,花木兰即便活下来,也已经是花季不再,到那时,她要如何?孤独终老吗?
    花木兰似乎没考虑那么多,“眼下只能争取活着。其他的便走一步算一步吧。”
    “仙姬,子墨郎君来了。”墨曜一直在车门处望风,此时看见子墨骑马过来,便立刻回禀。
    邀雨忙示意花木兰,“你去角落坐着。本宫不同你说话,你就别出声。”
    花木兰立刻依言起身,坐到了车厢的角落里。
    子墨进来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花木兰,不禁眉头一皱。他对邀雨问道,“五营的领军将军来寻我,说你要了一个他们营里的新兵。就是他?”
    邀雨没打算把花木兰的身份透漏给子墨。并非是她不信任子墨,而是碍于子墨男子的身份。
    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被拆穿的话,怕是哪个女子都会不好意思的吧?
    邀雨点头,“是他没错。我同他说了几句话,觉得很是投契,就留下来陪我聊天。你来的正好,你跟那领军将军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把他调到我这里来。”
    子墨抬眉,看了看邀雨,又去仔细打量花木兰。花木兰怕子墨看出端倪,低着头跪在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
    “你抬起头来。”子墨道。
    花木兰不动。
    “头都不敢抬吗?如此怯懦,到底说了什么话让仙姬留你在身边?”子墨语带讽刺地问道。
    花木兰依旧不动。
    邀雨见子墨抬步要往花木兰那儿去,忙道,“花木兰,抬头。”
    花木兰一听,立刻抬头望向子墨。
    子墨脚步一顿,见这个叫花木兰的长相极其普通,唯有一双眼睛澄明清亮。
    邀雨不能让子墨再对花木兰发难,先一步道,“你快去帮我同那领军将军说一声。免得误事!”边说边半推半搡地将子墨赶出车外。
    邀雨不知道,她本来是出于好意,想将花木兰留在她身边,这样花木兰就不用去打仗,也不会受伤或战死。可她却低估了自己在军中的影响力。
    不过才一日的光景,谣言便传得连拓跋焘都听说了。
    仙姬在自己的高车里养了个男人。
    这么让人血脉喷张的话题,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一传十,十传百。当日晚上扎营后,赢风就慕名而来,想看看这个突然得了邀雨圣心的“情敌”长什么样。
    同子墨一样,赢风见了花木兰之后,更加不解如此平凡的人,到底何处入了邀雨的眼。
    花木兰长得的确不出众,虽说眉眼处细看有些女相,可半年的操练征战下来,皮肤被晒得粗糙黝黑。加上个子又高,让人很难将这么个不修边幅的“汉子”,同娇滴滴的女郎联系起来。
    赢风突然想起邀雨的审美有点奇特,她可别是把这么平铺直叙的一张脸,给当做美男了吧?
    本来仙姬的事儿,谁也不敢道拓跋焘面前嚼舌根。可无奈宗爱不小心“说漏了嘴”。
    这么好的机会抹黑檀邀雨,宗爱自然不会放过。正如檀邀雨所说,如今宗爱和她已经势不两立,与其再费力挽回,不如快刀斩乱麻,断了她入宫为后的路。
    “陛下,那话儿传得可有些离谱了。什么这花木兰长相俊美,身上还有处子香气。什么仙姬空闺寂寞,找个男人实属正常。”
    宗爱边说边窥着拓跋焘越来越黑的脸色,“你可得管管了,这柔然主力就在眼前,可不能让这种事儿动摇了军心。”
    “子墨和赢风可去看过?”拓跋焘看着舆图,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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